第63章
龍牧結束公事後并沒回家,而是繞道W城,去了小孩的五師兄家,由于所求之事非同凡響,所以周自誠未能同行,龍牧也因前車之鑒而不敢冒然登門,先在上次那家旅館住下,除了吃飯睡覺,其他時間都守候在蘭舞家院牆外。
如此三天之後,舞妖終于開了院門,把龍牧領到一樓客廳後便摔門而去,龍牧心裏詫異,回想自己不曾得罪他,這次也沒有壞過誰的規矩,小孩那邊也沒有異常,雷嘯每天都有電話彙報,還說小孩交了新朋友,甚至使喚人家的兄弟幫他做關愛調查,應該不會有人敢委屈他,所以蘭舞追查起來應該沒有不滿,那麽舞妖的态度就跟他無關了。
龍牧沉于思慮,面前推過來一杯茶的時候才發現竟是蘭舞親自待客,由于蘭舞酷似表哥,龍牧一時失态,“怎麽是你?”
“這是我家。”蘭舞還是面如冰霜,聲音卻透着一絲疲累。
龍牧有些難堪,“我冒然而來,打擾你們了。”
“嗯。”蘭舞坐到一邊,心不在焉般轉動着右手食指上的一顆戒指,眼睛卻盯着窗外某處,突然輕嘆一聲,“做飯去吧,我不會怎麽他。”
龍牧莫名其妙,回頭只瞧見窗邊閃過一縷黑白發絲,頓時明白進門時舞妖為何在冷淡中摻了委屈,自然是舞妖替他跟蘭舞求情,他才能進這道院門,卻似乎令他們鬧了些不愉快。
“看來我真的打擾了。”龍牧再次試問,臉上卻是意趣的笑。
蘭舞狠掃龍牧一眼,目光刀鋒般犀利,卻瞬間清冷下來,唇角含起一絲涼薄笑意,聲音卻略帶譏諷,“你不如兒時可愛了,小牧。”
龍牧驚惑不已,眼中悲喜不定,“表……表哥?”
蘭舞清淺一笑,手上依舊轉着戒指,帶了一絲奈何看着龍牧,“你真是礙眼又麻煩的存在,殺了你,瑠兒恐怕會難受一陣,所以說吧,這次又是為何而來?”
龍牧輕笑,心中那個疑惑得到了證實,那麽另一個懷疑便不解自答,“你擁有魂刺,我也是為此而來。”
蘭舞微微皺眉,輕嘆,“瑠兒真是胡鬧!”
“不,是我一心所求,小瑠并不知道我來這兒。”
蘭舞點頭,“既然是你胡鬧,那就自己回去,我再饒你這次。”
“你不用饒我,怎樣的覺悟我都有,魂刺,我一定要!”
“你要怎樣與我無關,我只看在舞妖份上招待一二,飯後,恕不接待。”
蘭舞說着就出了門,龍牧立刻跟上,飯廳就在隔壁,舞妖已經準備妥當,龍牧微笑入座,不管蘭舞臉色如何,自顧端了碗吃飯,發自內心稱贊舞妖的廚藝,舞妖并不答話,只是滿懷委屈地看着蘭舞,見蘭舞飯碗空了,忙接過來盛了雙手捧上,簡直賢良無雙。
蘭舞吃得很慢,每一口都要細嚼一番才咽下,龍牧也慢慢陪着,其實是擔心一放碗筷就得走人,但是蘭舞都吃好了,他不可能繼續賴在飯桌上。
舞妖侍候蘭舞漱口洗手,全程周到而細致,卻總是欲言又止的樣,龍牧簡直懷疑舞妖被禁了口,果然聽蘭舞冷笑說:“我已容他進門,茶飯也招待了,現在他不走也得走,所以你可以說話了。”
舞妖搖頭,淚水一下就出了眼眶,蘭舞冷掃一眼,舞妖趕緊擦幹淨,身子也習慣性跪在地上。
龍牧看得惱火,一把揪起舞妖,怒視蘭舞,說:“你就是這麽對待愛人的?他還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你這是虐待!是另類家暴!”
“是嗎?”蘭舞不怒反笑,瞟了舞妖一眼,“你跟他去吧,他必會善待你。”
舞妖一下就跪到蘭舞腳邊,抱了蘭舞的腿不放,不敢再流淚,只是一個勁搖頭。
龍牧不忍直視,也不敢再輕易說話,蘭舞輕摩舞妖的頭頂,動作很溫柔,眼神卻沒有一絲暖意。
“你是我的鬼奴,卻為一個人類說話,甚至說不忍心他長時徘徊門外,你這份不忍心從何而來?”
蘭舞說着就挑起舞妖的下巴,審視一番便搖頭,“你不适合做我的鬼奴了,若不願做游魂,我給你找新主人?”
舞妖使勁搖頭,淚水再次湧出眼眶,蘭舞含笑替他擦去,“你知道我讨厭你的淚,卻還是要惹我讨厭嗎?”
舞妖忙自己抹淨,依舊抱着蘭舞的腿,依舊搖頭,蘭舞閉眼輕嘆,“你起來吧,一直不說話,無非還是為了那個人類……”
“不,不是……”舞妖驚吓般頓住,見蘭舞沒有生氣才敢繼續往下說,“我不是為人類,我是為了瑠兒,但是你不要我了,我就誰都不為,我也不要新主人,你遣送我吧,散在你手裏,我願意。”
舞妖甚至帶了幸福的笑,龍牧深有感觸般點了點頭,蘭舞卻毫不動容,默了一陣才說:“你若真的只是為了瑠兒,我便饒你這次,只是你以後不許跟那人說話,免得亂了你的本性。”
舞妖使勁點頭,高高興興跑去泡茶,龍牧這時才有所領悟,蘭舞根本是亂吃飛醋啊!
“我也想喝茶。”龍牧故作賴皮,因為他已經找到了跟蘭舞相處的竅門,絕對不能正經八百,絕對要死皮賴臉!
蘭舞不語,徑直走回客廳,龍牧笑嘻嘻跟上,甚至先捧了舞妖沏給蘭舞的茶,果然蘭舞只是皺一下眉,舞妖重新奉上一杯,随即趕緊消失,豈止不說話,看都不再看龍牧一眼,可見他也領悟了蘭舞惱火的真由。
“喝好就走吧!你很礙眼。”蘭舞輕言淡語,不顯情緒。
龍牧暗裏好笑,臉上是痞笑,“我沒達成目的幹嗎要走?”
蘭舞煩躁皺眉,“你要魂刺幹什麽?”
“當然是為了跟小瑠永遠在一起。”龍牧說到自家小孩總是不自主的溫柔笑意。
蘭舞微帶厭色,說:“你的笑容很惡心,瑠兒不谙世事才會被你騙去,我只等他清醒的一天,又怎麽會幫你得到魂刺?”
這家夥還是在吃醋啊!龍牧暗裏苦笑,臉上裝委屈,“我對小瑠是真是假,你可以盡着各種手法調查,當然,你可能會說人心善變,但我若真那樣了,你會沒有辦法弄我個生不如死嗎?”
龍牧說得戲谑,蘭舞卻露出滿意的笑,“你能說出生不如死,算你識趣,但是你要魂刺的目的太無聊,可見瑠兒并沒告訴你魂刺者的使命,你若知道,恐怕不會想要。”
“不,怎樣我都要,使命也好,禁忌也罷,我要!”
“你真是冥頑不靈!”蘭舞放下茶杯,轉着指上的戒指,目光也落在指上,淡含譏笑,說:“魂刺不是令人長生不老的法門,也有人抱了不軌之心求得所願,最終遭了禁忌的反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受禁于幽冥的痛刑,并且永世不得救贖,象你這般私情過重的人,恐怕不出百年就會犯禁……”
“怎樣算犯禁?”
“違背使命。”
“怎樣的使命?”
“納魂。”
“什麽意思?”龍牧不敢輕易顧名思義。
蘭舞淺抿一口茶,神色略微不耐煩,冷掃龍牧一眼,“你真的很煩,若不是你讨了瑠兒的歡心,我早弄死你了!”
龍牧陪笑點頭,蘭舞厭煩地別開視線,看着窗臺上的蘭花,神色漸漸舒展,思憶般說:“納魂只是籠統的說法,這個世界終會崩壞到末日那天,到時所有生靈都要接受一場審判,稱量善惡後,或得永生的幸福,或受長久的刑罰,但最終也會獲得救贖,只有小部分将永世受難,另有一起人則不需審判而居于混沌冥界,因為他們是真正被遺棄的人,就連刑罰都不配得到,更遑論救贖?”
“這種人是魂刺者嗎?”
“不全是,但魂刺者必居其中,因為這種人的本質就是混沌,稱不出他們的善惡,由于他們的壽命超過正常值,而且有禁術本身所附予的護身法,即便遭受致命傷害也死不了,怪物一般的存在,天譴一般的詛咒!”
蘭舞說到此處竟是燦爛一笑,随即恢複清冷,說:“魂刺者在末日前後都是悲哀的存在,因為他們在履行使命的過程中沒有功勞可言,但是有了過錯必然重罰,還因為他們在末日前是必須的存在,末日後則是必須被遺棄!”
龍牧無所謂地點點頭,只問自己關心的事,“我如果成為魂刺者,末日後還能跟小瑠在一起嗎?”
“你……”蘭舞怒了一下,随即笑嘆,“你真是不可救藥,都說得這麽清楚了,你還想成為魂刺者,是怕我将來在冥界太無聊,還是真的擔心瑠兒又在冥界闖禍遭人嫌?”
“小瑠那樣過?”龍牧大感興趣。
蘭舞肅然點頭,寵溺笑容卻浮上唇角,“瑠兒只是頑皮些,所言所行并無惡意,只有無端小人才會當真計較,所以不論惹了什麽人,必定是對方該死!”
龍牧重重點頭,耍賴般說:“你還沒告訴我納魂是什麽呢!”
“你很煩!”蘭舞皺眉,繼續按捺說:“納魂是籠統說法,具體操行要等具體指令,辦得好是應該的,辦不好甚至辦砸了就是犯禁,後果我已經說過了。”
龍牧點頭,思量一陣就笑,“我不會犯禁,我必須跟小瑠在一起,所以告訴我吧,上哪兒找你們師父?”
蘭舞悠悠地喝一口茶,淡淡說了兩個字,“冥界。”
龍牧愣睜,随即苦了臉,“我怎麽去啊?你能跟我說這麽多隐秘事情,說明我并非一無是處,所以你再幫幫我吧,不敢太麻煩你,只是請你跟他老人家轉呈我的請求,可以嗎?”
蘭舞不答話,只是審視般盯着龍牧,不耐煩的神情慢慢變成哀惜般的奈何,“你真有點執迷不悟,非要我說出是為你好這種惡心的話嗎?你要知道,老頭子并非穩沉長者,言行從來随心所欲,偶爾心血來潮作下的事情簡直不可收拾,只有蘭依能鎮得住他,但也是代價不小,如果讓老頭子知道你想成為魂刺者,恐怕你就在劫難逃了,雖是你現在所願,但你将來必悔痛得想死卻死不了,所以回去吧,別犯傻。”
龍牧搖頭,怔怔說:“你悔了嗎?”
蘭舞冷笑,“我是二度魂刺者,若悔,便不會回來,你以為我真是你表哥?”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