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翌日上午陳林來到存心殿時,正好在門口碰到了從裏面出來的紀綱。

微微一頓,随即陳林便擡手沖對方見禮道:“大人!”

甚少見他這般鄭重其事,紀綱不覺一愣,但随即他便立即皺眉道:“我昨日不是說了,讓你多休息兩日了嗎?怎麽就這麽快下床了?”

陳林的年紀是整個護衛軍侍衛處最小的,加之陳林跟他一樣都是自己攔住殿下毛遂自薦才能留在殿下身邊的。所以對于陳林,他總是莫名的多了幾份期待。有時見他總是沖動不在狀态,他偶爾也有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但如今見他被傷到,他卻是當真有些擔心!

“我沒事了,大夫不是說只要我這幾日不練武就無礙嗎?”怎麽也沒有想到他會當真擔心自己,慢慢的擡頭陳林不覺輕輕一笑。

對面紀綱露出不贊同摸樣,因為還有安排紀綱只能暫時放下陳林這邊,匆匆的安排人去請道衍和尚。

而望着他的背影,想着紀綱弑殺的傳聞。想着他曾經說過要拿牢中死囚讓他練練膽子,讓他日日都提心吊膽的話。到了此刻陳林也迷糊了,可能一切從開始時便弄錯了。可能當真是他太大驚小怪了,可能對紀綱他們來說,他們做的本就是一件無可厚非的事情。而他之所以這般的抗拒,可能是因為他膽太小了。

陳林走進存心殿內殿時,整個存心殿還是像往常一般安安靜靜的。

“殿下在裏面看書呢,你進去小聲點,對了你身子沒事吧?”就在陳林就要走進書房時,在門口的昌盛突然拉住他小聲問道。

“沒事!”不知這平時總是打趣自己的小太監,今日為何會突然對自己這麽好。心中有點開心,在與他低聲閑聊幾句後,陳林便小心翼翼走了進去。

像往日一般,此刻的燕王殿下還是一身藍色便裝。還是斜着身子靠在窗戶前的椅子上,捧着一本薄薄的古籍。

站在屋內的紅色殿柱邊,靜靜的一動不動的望着他。在突然察覺到今日的屋子中侍衛好像只有他一人後,胸口處意外沉重起來。在躊躇許久後,陳林終于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去。

就在他的雙腳踩在,案桌前方的青色地毯上時。朱棣那一直都盯着書籍的眼睛終于擡起,而後陳林便對了那雙望着他總是帶點審視意味的清冷眸子。

“殿下---”

心下微動,陳林慢慢的走上前,然後徑自上前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的身邊。

陽光透過四周的窗戶整個的傾灑在存心殿內,擡頭的朱棣一時沒有看清陳林的神情。就在他逆着屋內的光線一步一步的走到他身邊時,朱棣輕輕的放下了手中的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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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讓屬下去京都接三位王子回燕京好不好?”

“……”沒想到他會突然有這個打算,朱棣擡眉不解道:“為什麽?”

“因為殿下只有三個兒子啊,因為我知道殿下此刻一定非常擔心世子他們。”

低垂着雙眼,慢慢的蹲在他的身邊。陳林伸出雙手握住他身下的紫檀木寶椅扶手一字一頓道:“屬下昨日說了若想讓世子他們平安回來,除了殿下當真要出點意外外,還需要有人在皇上面前多說幾句話。買通官員和宦官雖然主意不錯,但必定會留下蛛絲馬跡。那還不如讓屬下去,屬下的兄長如今就在皇上的身邊,我會想辦法讓他相信殿下是真的瘋了。

我也會求他,讓他皇上面前為殿下美言幾句的。他很疼我的,到時一定會同意。而且我先去了京都,然後殿下這邊再出事情,別人才會相信殿下才會相信我!”

其實今日的朱棣,将身邊的侍從全部都趕出去,便是想一下子解決他跟陳林間的所有誤會。

他其實想告訴他,他愛惜人才,若陳林想留在他的身邊便一定要安守本分。

但此刻俯視着這個半大的孩子,望着他放在他身邊的雙手。想着他那個據說如今越來越受他侄子看重的宦官之首,朱棣黑色的眸子動了動,卻擡手一點點的摸上陳林的頭頂。

在他的手伸過來時,陳林便一下子低下了頭。

而望着今日陳林頭上那與他衣衫一個顏色的長長的發帶,心中微動,朱棣俯身語氣溫和道:“你有此意,本王當真欣慰!本王會讓紀綱多派幾個人跟在你的身邊保護你的,待好好的籌劃一下後,本王會命王妃準備點東西,到時你再出發吧。”

陳林點頭做欣喜狀,望着他異常的開心的摸樣,朱棣也不覺有些恍惚起來。

他當初能留陳林在身邊,最大的原因便是那個在京師時,提前與他打招呼的宮內總管太監陳福。

自陳林到了王府,陳福幾乎每隔十天便會給他送一封信,而他每次都會送無數的金銀去他們陳家。

當時的陳林,只是他養在身邊的一個可以讓他安心,可以牽制陳福的籌碼。

後來他在錦衣衛面前意外幫了他,他才第一次正視起這個他養在身邊的孩子。也就在那時他知道陳林喜歡他,所以他才想物盡其用。讓他好好的留在他身邊,成為他身邊的一只鐵盾。

他培養陳林兩月有餘,當前日聽到紀綱出口誇獎陳林時,他并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心中對他似乎從一開始便帶出一絲的縱容來,以前只當他是年幼他才縱容着他,但昨日那一時的恍惚他也不得不重視起來。

此時他的不想身邊出現任何的偏差,本想快刀斬亂麻,一下子讓他徹底的明白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但此刻見陳林毛遂自薦,他卻不得不暫時的緩一下。

“昨日紀綱可有幫你請大夫?”擡手扶起他,朱棣慢慢站起俯視着這個只到他肩膀的孩子,說起他擅長的體恤下屬的話語來。

擡眉見門口的位置,紀綱面色驚慌的站在那裏。不動聲色的沖他搖搖頭,半響在仔細的問過陳林具體的打算,又叮囑他幾句後,他這才揮手讓陳林退下了。

陳林走出存心殿時,門口的紀綱一臉複雜的望着他,而當日下午他便得到了第二天出發去京都的命令。

紀綱找到陳林,告訴陳林跟他随行的人員是那些,還告訴了他此番該注意的一些事情。

而在不久後,陳林又被傳喚到王妃的中宮。這次的燕王王妃态度很是和善,才知道陳林的兄長就是昔日太子身邊的掌印太監。知道陳林這次是毛遂自薦,所以她不免說了一些比較貼心的話。在放陳林出宮前,她又下令賜給了陳林不少的金銀財物。

陳林帶着這些東西回到護衛軍衙門後,便挑出一些小巧金貴的玩意去拜訪了他許久未見的許斯。

“許某在燕京等着陳賢弟凱旋而歸!”以為陳林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許斯,如今見到陳林不覺感慨萬千。

雖然王府的命令是派陳林去京都伺候三位王子,但他畢竟在王府待的甚久知道一點點內情,所以只能隐晦的以茶代酒祝願陳林此番一路順風。

洪武三十一年八月初一的早晨,天還未亮,陳林便早早的登上了他許久未去的廣智門城樓。

以前的他來這裏時,都有些提心吊膽的,唯恐這裏的守衛會突然盤問他不讓他上去。而如今憑借他身上一身異于其他侍衛的衣衫,他卻再也沒有了任何的顧忌。

将整個身子都傾斜出高高的石牆上,望着面前那看不到邊的亭臺樓閣。望着那從東方冉冉升起旭日,陳林閉着雙眼,終于不得不不承認他似乎不是萬能,似乎又要退宿一次。

想要為陳家留一線生機的念頭從來都沒有變過,但在前日差一點輕易的送了命後。就在昨日,朱棣毫不猶豫的同意他的請求,并刻意的對他親近幾分後,他卻再也不敢留在這個地方了。

他相信一時的好感,相信某些環境下的意亂情迷。但卻絕對不相信一個帝王的無限縱容和刻意包容來,這個時候朱棣的态度只會讓他有些害怕。

想起前日在禦臺上,為了讓他繼續說下去,朱棣伸手輕輕扶住他身子的舉動。

想起昨日在自己說出想起營救世子的話後,他慢慢的落在自己頭頂的手指,陳林不覺有點通體發涼毛骨悚然的感覺。

自己是什麽道行他清清楚楚,他永遠都不是他堂堂燕王的對手。所以在一切變得更加糟糕前,率先離開才是他該做的。

憑借對方的一絲好感,再做一件讓對方永遠都無法忘記感恩的事情。這樣他便算是完成了他的初衷,為陳家為自己留住了一條後路。

他會信守承諾讓三位王子平安回燕京,而到時他這個小小的侍衛能不能回燕京便無足輕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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