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民宿二樓。
所有燈都已經關了,只有窗外不知從哪裏來的光勉強照進房間,在地上留下暗淡的光影。
莫小雨還穿着他那身衣服,側身躺在段栩硯的床上,可能是因為哭過一場有些累的緣故,他蹙眉睡得很沉,可即使他已經進入了熟睡中,兩只手也依然緊緊抓着段栩硯的手,握着他的手腕,抓着他的手指,像是生怕人跑了。
段栩硯就坐在床頭,一條腿放在床上,另一條腿撐在原木地板上,任由睡着的莫小雨抓着自己的手。
他維持這個姿勢已經快兩個多小時了,直到他給喬衡信發了一條微信,然後火速接到了喬衡信的電話。
“先不回去了是什麽意思?” 喬衡信不可置信地追問,“你這是住着住着不想走了嗎?S 市這麽好?!”
段栩硯轉頭看了眼身旁熟睡的莫小雨,怕吵醒他特意放輕了聲音,“有點事,走不開。”
喬衡信默了幾秒,“你幹嘛那麽小聲說話?不方便?有人在你旁邊?”
“嗯。”
喬衡信晴天霹靂,“嗯?!你嗯?!這個點有人在你旁邊你嗯?!”
段栩硯無奈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總之有些複雜,說來話長。”
喬衡信和他認識這麽久了也能算是非常了解他,他一下就想起了之前段栩硯和他說過的心智不全的小可憐蛋。
“該不會是因為那個小可憐吧?吃難民套餐的那個?”
段栩硯眉頭微微一蹙,“他現在沒那麽可憐。”
喬衡信見他沒有否認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你說實話,你是不是被那個人給賴上了?!他看你有錢賴着你不放了?!”
喬衡信這番話聽得段栩硯很不舒服,但喬衡信什麽也不知道,有此猜想也不能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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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是我不放心他。” 段栩硯道:我沒考慮到他習慣我在他身邊後,我要是走了又剩下他一個人該怎麽辦。”
喬衡信十分不解:“這種事怎麽還需要你考慮?該怎麽辦怎麽辦呗,在遇到你之前他不是一直一個人嗎?你走後他也只是回到以前的生活而已,跟你有什麽關系?”
“問題就在于我放心不下…… 他心智單純,卻也敏感細膩,我還沒說我要走,他就聽出來了……”
喬衡信聽得心裏一跳,“然後呢?”
“然後就哭了。” 段栩硯說着捏了捏莫小雨緊抓他不放的手,“抓着我的手哭着不肯我走,哭累了就躺在我的床上睡着了…… 睡着了手也不肯放。”
喬衡信聽得世界觀開始飛速坍塌并廢墟重建。
不管他怎麽絞盡腦汁都無法想象段栩硯說的這個畫面,某種程度來說就和開玩笑似的,所以在廢墟重建至一半時,喬衡信直接全部推掉叫停重建工程。
他使勁憋,憋半天憋出幾個字來,“你在說笑呢吧……”
“沒有說笑,現在事實情況就是這樣,我要是走了他估計能恨我一輩子。”
“那這…… 你,你就永遠不走了?他不舍得你你就不走,你放心不下你就不走,那你倆要是一直都舍不得放心不下,你兩就一起過呗?!”
段栩硯沒說話,他這會兒心裏也亂着,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喬衡信在 A 市頭發都要被自己抓成雞窩了,“老段啊,我知道你這人心軟,但是不管怎麽說這心軟也要有一個度,你不能因為自己善心大發而影響了你本來的生活吧?他多可憐多讓人放心不下那也是他的人生,你有你的人生,你根本沒有責任義務去負責別人的人生,你自己的生活也很重要啊!”
喬衡信說的每一句話段栩硯都知道,也想得到,可如果他能放得下,他也不會到今天都沒有回 A 市,甚至連機票都還沒有定。
莫小雨對他來說太特別了,特別到了早已超出了只是一時的同情和心軟,他拿出了全部的耐心和溫柔,卻始終沒有明确地知道莫小雨對他來說到底是什麽人。
這相當模糊也不好輕易界定,于是他舉棋不定,就怕落子生悔。
段栩硯長久的沉默讓喬衡信又頭疼又後悔,開始自己生自己的氣,“我當初可真不該選這麽個地!讓你去多一個牽挂!”
段栩硯不認同他這話,淡聲道:“我倒覺得當初來這裏來對了,我一點也不後悔遇到他…… 說來也要多虧你那天給我訂了個生日蛋糕。”
想到初見莫小雨的時候,段栩硯臉上不自覺地帶出一點笑,“要不是那塊蛋糕,我應該也不會接觸到他,這點還是要謝謝你。”
“你可別謝我。” 喬衡信氣自己氣得肝疼,“我不管啊,我認識你時間更長,我比他更需要你!趕緊給我回來!”
段栩硯不說話了,睡在床上的莫小雨也不知道是夢見了什麽,忽然不安穩起來,嘴裏發出模模糊糊的聲音。
段栩硯把耳朵湊過去聽,就聽見莫小雨在叫他。
“栩硯…… 栩硯……”
叫了幾句就突然驚醒了,猛地睜開了眼睛,他醒了第一件事就是确認自己有沒有牢牢抓着段栩硯的手。
在看見自己的手有好好抓牢,段栩硯人就坐在他身邊,他能看得見也能摸得着才徹底放心地松了一口氣。
段栩硯讓他這一連串的反應看笑了,幹脆打開擴音公放,把手機随手丢在床上,騰出手用食指點了點莫小雨的眉心,道:“你要是能看見他現在這個反應,你也不會舍得走的。”
莫小雨躺在枕頭上眨着眼睛看他,他這會兒剛醒,人還有點懵,完全聽不懂段栩硯這是在說什麽。
喬衡信聽懂了,他沉默了一會兒,“…… 你不是吧?”
“嗯?” 段栩硯應得有點心不在焉,用手指撥了撥莫小雨的額發。
喬衡信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而且還是越品越怪,他能肯定有哪裏不對,雖然還找不出來,但是肯定不對。
他想了想又實在是想不出,只好先放在一邊,繼續勸,“你要是實在放心不了,你就找個人照顧他,給點錢,就當雇個保姆。”
段栩硯想都沒想就搖頭,“這不可能,行不通。”
喬衡信忽生一計,“那要不這樣,反正他在那裏也是一個人,你問問他願不願意,幹脆把人也一塊帶走這事情不就解決了?!”
段栩硯不是沒有思考這個辦法的可行性,事實上他其實早就動過要把莫小雨帶去 A 市一起生活的心思,但莫小雨不是普通人,這不是他問一句然後莫小雨答一句就當是已經決定好的事情。
莫小雨能想到的想不到的他都必須要為他考慮清楚,他首先要考慮莫小雨能不能适應一個新環境,其次還要再考慮莫小雨和他去 A 市之後,他每天去上班了莫小雨怎麽辦?把他扔在家裏?還是由着他在外面随便走到處走?
A 市不比在杏雨古鎮,那是一個每個人都十分忙碌且行色匆匆的鋼鐵叢林,飛快的生活節奏是充斥在每一天的每一分每一秒裏。
段栩硯不覺得莫小雨會喜歡那樣的地方,他覺得杏雨古鎮很好,杏雨街也很好,莫小雨就适合住在這樣的地方。
他怎麽能為了一己之私,把這樣的莫小雨帶去一個他完全陌生,毫不熟悉的城市?
段栩硯又一次沉默,喬衡信不用問都知道他在想什麽,便直言道:“不管怎麽說你也得先問問他的意思吧?不能就你自己絞盡腦汁地想這個想那個,不問問你怎麽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段栩硯聽完視線便和躺在床上的莫小雨視線對上了。
莫小雨疑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