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早上八點半,等段栩硯和莫小雨下樓到隔壁時,民宿奶奶早就做好了早飯。

飯廳的餐桌上,每個座位前都擺着一份早餐,還有朵放在碗裏飄着的,特別漂亮的白色洋牡丹。

段栩硯一眼就認出來這洋牡丹是院子裏的,好奇下就随口問了句。

民宿奶奶:“昨晚風大給吹掉了,我早上起來瞧見了覺着有點可惜,聽說加點水放着花就能多留兩天。”

說着奶奶略微歪了下頭看向站在段栩硯身邊,正低頭看那碗花的莫小雨,笑彎了眼睛,“小雨喜歡嗎?”

莫小雨點點頭,“喜歡。”

“小雨快來坐下,奶奶今天特意做了你喜歡吃的海鮮餅,你看,有大蝦還有鱿魚。”

因為擔心飯菜涼了,每個人的早飯上都蓋了個盤子,民宿奶奶一邊說着一邊打開盤子,露出底下煎得金黃的海鮮餅。

莫小雨特別喜歡吃這海鮮餅,看見上面鋪得滿滿的大蝦和鱿魚,眼睛亮亮地哇了一聲。

民宿奶奶笑得見牙不見眼,拉開椅子招呼莫小雨坐,“來來,小雨快坐下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民宿奶奶很疼莫小雨,總會給他多準備些好吃的,知道莫小雨喜歡吃甜口的,連粥都煮甜甜的栗子小米粥。

段栩硯坐在莫小雨旁邊的座位上,正用筷子把海鮮餅分成剛好一口的大小,方便莫小雨吃。

莫小雨乖乖坐在椅子看他,等海鮮餅分好了他就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先夾了一塊要喂給段栩硯。

段栩硯看着這塊已經送到他嘴邊,上面還有塊大蝦仁的海鮮餅,張嘴接過,盡量小心不碰到莫小雨的筷子,邊吃邊點頭,“很好吃,小雨也吃。”

莫小雨抿唇笑得腼腆,這才開心地享用他的海鮮餅和甜粥。

段栩硯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轉頭看向一旁的民宿奶奶,“奶奶,我決定帶着小雨一起回 A 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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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宿奶奶聽完一愣,愣過後卻是重新笑了起來,連連點頭道:“這樣也好,我還怕你走了之後小雨傷心難過,要是你願意帶着他一起回去,那再好不過了。”

莫小雨正低着頭喝粥,聽到自己的名字疑惑地擡起頭。

民宿奶奶看見了就笑着問他,“小雨要和栩硯去 A 市了,開不開心?”

莫小雨點頭,臉上的笑完全是喜悅的,沒有一點不安或是恐懼。

民宿奶奶看得滿心的感慨,“能遇到你,小雨的命就不算是苦的,還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這句話莫小雨就不太能明白是什麽意思,他疑惑地轉頭看向段栩硯,小聲地叫他的名字,“栩硯……”

段栩硯擡手捏了捏他的耳垂,輕聲道:“沒事,奶奶在誇你呢。”

莫小雨耳垂很有肉,捏上去手感奇好,他還很喜歡被段栩硯捏耳垂,只要段栩硯稍微捏一捏,他整個人就會迅速平靜下來。

見莫小雨低下頭繼續吃他的早餐,段栩硯才接着道:“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習慣能不能适應,就想着先試試,我帶他回去住幾天,他能習慣當然最好,他要是習慣不了我就送他回來,到那時候可能還要麻煩奶奶你多照顧他一下。”

民宿奶奶點頭答應了。

吃過早餐後,段栩硯帶着莫小雨回杏雨街,讓莫小雨把身份證找出來,再收拾幾件貼身的衣物,其他用不上的就不要帶了。

在莫小雨收拾東西的時候,段栩硯出去了一趟,給周圍所有和小雨關系還不錯的鄰居,收廢品的白爺爺,包括街道居委會都打了一聲招呼,還給居委會留下了一張自己的名片,莫小雨畢竟是特殊人群,即使他已經十九歲了,段栩硯帶走他還是需要打個招呼告訴他們一聲。

等回到莫小雨家的時候就看見一樓的地上放着個編織袋,就是平時莫小雨出門撿瓶子的時候會帶着的那個編織袋。

而莫小雨正蹲在地上,努力地把他那盒豪華彩色筆往編織袋裏塞。

段栩硯看得一愣,然後擡手拍了下自己的額頭,自言自語般說了句,“想漏了……”

莫小雨還在努力把那套彩色筆往編織袋裏塞,段栩硯輕輕叫了他一聲,“小雨。”

莫小雨就停下手裏的動作,擡頭看他,“嗯?”

段栩硯走過去牽着他的手腕把人從地上牽起來,“小雨先把要帶走的東西都拿出來,等一下回去了把東西和栩硯的放在一起,好不好?”

莫小雨看了看自己的編織袋,也慢慢意識到了用這個裝可能不行。

段栩硯輕聲道:“這個袋子太小了,栩硯有一個大箱子,可以和小雨一起用。”

莫小雨就睜大了圓圓的杏仁眼看他,“大箱子?”

段栩硯點頭,“對,很大的箱子。”

一聽段栩硯說箱子很大,莫小雨最後猶豫地看了眼編織袋,點頭同意了。

段栩硯就把編織袋裏的東西往外拿,兩個映着牡丹的大海碗,他給莫小雨買的卡通人物小壁燈,小風扇,繪畫本……

編織袋裏裝着的有不少都是段栩硯買給他的,而編織袋的最下面放着的是幾件包成一團的衣服,段栩硯想把這幾件衣服疊好,結果打開來一看,衣服裏躺着一個相框。

那挂在牆上的,莫小雨奶奶的照片被莫小雨取下來了,他怕相片被壓壞了,于是拿自己的衣服包得嚴嚴實實的。

段栩硯捧着那相框靜靜地看着,相片上的老人神情永遠溫柔善良,他曾經不止一次想象過這老人的彌留之際,她必然是走得十分不情願不甘心,到死也放心不下莫小雨。

段栩硯能理解那種放心不下,也正因理解他才更加地心疼莫小雨,心疼得他恨不得把人拴在褲腰帶上,走哪兒都帶着,讓誰也欺負不了他。

“栩硯?”

段栩硯擡頭對上了莫小雨不解又擔心的眼神,溫柔地笑了笑,“小雨,我們等下得去一下英奶奶家,告訴她小雨要去栩硯家裏玩。”

莫小雨點頭。

段栩硯讓莫小雨再檢查一下有沒有什麽東西要帶的,把所有要帶走的東西都整理好之後,段栩硯帶着莫小雨出門去英奶奶家。

英奶奶住在杏雨街外得過一條馬路的老街區。

莫小雨認識路,帶着段栩硯往老街區走,在路上看見一個踩着三輪車走街串巷賣水果的大爺時,段栩硯叫停三輪車買了兩大袋的水果。

杏雨街對面馬路的街區房子也像杏雨街一樣藏在繁盛的綠蔭下,看上去也是一樣的老舊,一樣的安寧。

英奶奶住的房子也像莫小雨家一樣在一樓,還有個特別小的院子。

兩人到的時候英奶奶正好出門倒垃圾。

莫小雨喊了她一聲,“英奶奶!”

英奶奶聽見聲音回頭,老人家眼睛不好,看不清楚,等段栩硯和莫小雨走到跟前了才認出他們來。

段栩硯:“奶奶好。”

英奶奶是個不茍言笑的嚴肅老人,因為有一條腿不太好的關系,她走路的時候總會佝偻着背,再背着一只手,給人感覺就是不太好相處。

聽見段栩硯叫她,英奶奶也只是嚴肅着臉點頭,然後看向莫小雨的,“怎麽了小雨?”

莫小雨特別開心,“英奶奶,小雨,栩硯,家裏玩!”

這一句話幾乎是兩個字兩個字地往外蹦,但英奶奶還是聽懂了,她眉頭微蹙看向段栩硯,“你要帶着小雨去你家?”

段栩硯點頭。

英奶奶不是街坊鄰居,也不是街道居委會,她是莫小雨奶奶生前的朋友,也是莫小雨失去奶奶後,可以說是唯一在照顧莫小雨的人。

她的能力有限,身上穿着的衣服和鞋子都有縫補過的痕跡,連曬在院子裏的衣服也是破舊得像是穿了很多年,可盡管如此,她依然盡力照顧了和她非親非故的莫小雨兩年之久。

對于段栩硯要帶走莫小雨這件事,英奶奶并不是很贊同,于是皺着眉不說話。

氣氛一時便凝固了下來。

莫小雨是個很敏感的人,他能感覺到氣氛的變化,但是比起認識更長時間的英奶奶,莫小雨下意識去尋求庇護的人卻是段栩硯。

他一只手抓着段栩硯的手臂,整個人都藏到了段栩硯後面。

段栩硯兩只手都提着水果,只能偏頭輕聲安撫他,“小雨,沒關系,英奶奶只是擔心你。”

莫小雨臉都沒有露出來,小小聲地問:“為什麽?”

“英奶奶怕栩硯會欺負你。”

“嗯?” 莫小雨覺得英奶奶是誤會了段栩硯,便從段栩硯的身後探出半個頭來,幫段栩硯解釋,“英奶奶,栩硯沒有,欺負,不會,欺負,栩硯好。”

英奶奶有些嚴厲的眼神先是看了看莫小雨,再看了看段栩硯,最後掃了眼段栩硯手上提着的水果,淡淡道:“小雨願意,我這個外人又哪裏有資格說什麽,只不過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一下你。”

段栩硯點頭,“奶奶您說。”

英奶奶直直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可是如果有一天,你覺得這個孩子是個累贅,不想再管他了,你就把他送回來吧。”

段栩硯張了張嘴,這一刻他想說的話很多,但最後說出口的卻只有一句話,“奶奶,我不會覺得他是累贅的。”

英奶奶只是看了他一眼,轉身回屋了。

莫小雨有些無措地看着英奶奶的背影,段栩硯則是把手上的兩袋水果遞給莫小雨,然後拿出錢包抽出裏頭所有的現金,約莫十張一百放進水果袋裏,對莫小雨道:“小雨,去把這個給英奶奶,要記得說謝謝英奶奶我會回來看你的。”

莫小雨在段栩硯眼神的鼓勵下提着兩袋水果追進了英奶奶家。

等了一會兒,莫小雨出來了,手裏抓着三張一百塊錢。

這錢看上去有些舊了,像是壓在什麽東西下面很長時間,還能聞見一股舊錢特有的味道。

莫小雨捏着錢無助地看着段栩硯,像做錯了什麽事一樣忐忑,“英奶奶給小雨……”

段栩硯早就猜到了英奶奶會給莫小雨錢,這三百塊錢對英奶奶來說大概是她在保證自己的日常生活開銷下能拿出來的全部積蓄,心中無比慶幸自己方才往水果袋子裏放錢。

“這錢是英奶奶給小雨的,那小雨就好好收着。” 段栩硯說着牽起他的手腕,帶着人往杏雨古鎮走。

繁盛的綠蔭下搖曳了一地的細碎光影,溫柔地披在兩人的身上,寧靜的小路上兩人的對話很清晰。

“小雨有沒有記得說謝謝英奶奶?”

“有。”

“我會回來看你的有沒有說?”

“有。”

“英奶奶有沒有說什麽?”

“沒有,英奶奶眼睛紅,給小雨錢。”

段栩硯回頭看了眼莫小雨,莫小雨表情好好的,沒有什麽特別的悲傷和不舍,他更多的是一種茫然。

他只知道他舍不得段栩硯不想和段栩硯分開,可他不知道也有人會舍不得他,就像英奶奶,就像段栩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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