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錢程這一覺睡到半下午才逐漸轉醒,窗簾這會兒還沒拉開,厚實的布料擋住了室外明亮的光線,房間裏一片昏暗。
錢程只覺得渾身酸澀,還黏膩膩的,各種難受,他閉着眼轉了轉脖子,突然被一束亮光吸引住了,睜眼看了過去——
只見方女士正窩他床邊的小沙發上看劇呢,亮光是從她手中的平板上傳過來的。
她看劇看的還挺忙乎,眼睛盯着屏幕,手上不停,挖着冰淇淋往嘴裏送。那一大勺一大勺的,看着錢程牙口打顫。
他咧嘴瞄了一眼沙發邊的垃圾桶,不禁咋舌:這滿當當的空盒,也不知道是半天的量還是一天的?
正想着,他掀被子坐了起來,清了清嗓子,“方女士,你一個人背着你老公吃獨食,他知道嗎?”
方女士見他醒了,收了平板,往嘴裏送東西的動作不停,“他知道又怎樣?!”
錢程一臉不可思議,意有所指,“冰淇淋诶……你不怕他扣你零花錢?”
方女士眯眼,“他敢,我讓他睡書房。話說回來,”咽下最後一口冰淇淋,她抽紙巾擦嘴,斜眼瞧錢程,“你老爸知道你背着他挑撥我和他之間幸福美滿的夫妻關系嗎?”
錢程讪笑,鬥不過啊還是鬥不過!
方女士處理完那堆垃圾,擦手走到窗邊。
“刷啦!”窗簾被拉開,半下午的陽光瞬間照了進來,整個房間立馬就溫暖了起來。
方女士站在窗前将窗簾綁好,陽光帶着她纖細的影子直至錢程身前藍白相間的被子上,坐她身後的錢程伸手擋了擋陽光,往床裏挪了一點。
回身,她倒了杯水放在床頭櫃上,探手過去摸了摸錢程的腦門,“不燒了,還有沒有別的地方不舒服?”
錢程搖頭,“沒了。”腿往外伸,他想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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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女士阻止了他的動作,“再躺會兒。”說着,她坐到了床邊,那意思像是有話要說。但她翻上床後就靠着錢程坐着,也不說話,片刻後甚至開始閉目養神。
“……”
錢程低低地嘆了口氣,動了動肩膀,讓她靠得更舒服點,娴熟地擡起另一只手幫她輕按着太陽穴,邊按邊感慨:這個女子做媽媽都這麽多年了還是本性不改,喜歡吃冰淇淋、看劇……跟個孩子似的,沒人看着就不知道節制。
看着她慢慢蹙起的眉,錢程問道,“我去弄條熱毛巾給你敷敷?”
方女士擺手,示意不用,她坐直身體,仰着臉眨了會兒眼,加上錢程之前的按摩,這會兒眼眶周圍的酸澀感已經消退很多了。
她揉着脖子回頭問道,“最近在學校過得不開心?”
猛然被問到了學校的事情,錢程先是愣了愣,反應過來後,腦子裏第一時間想到了陸瑜白。不知道出于什麽心裏,他此刻并不想和方女士說陸瑜白的事情,但又覺得不甘心,思索了會兒,他試探的問了一句,“你覺得……lulu會有中二叛逆期嗎?”
錢程問得小心翼翼,他想着方女士就算再怎麽敷衍也要想想再回答,誰知道他的問題剛問出口,她就不帶任何猶豫地接了下去,“那當然不會!就算你哪天犯病跟我說,你要去拯救世界,陸公子身上都不會發生那種事!”完全沒有一點思考的間隙!
錢程:“……為什麽?”你是對自己生的兒子有多看不上眼!而且這兩者有什麽關系?!
“嗯……”方女士正想着,突然轉臉看錢程,“你幹嘛這麽問,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沒……”女人的第六感真是精準的可怕!
“嗯?沒你吞吞吐吐的做什麽?”
錢程不自在地摸鼻子,“……我做夢來着……”
方女士湊到他面前追問,“夢到什麽了?”
錢程轉臉看她,一臉難盡。
方女士推他,“說啊。”
錢程一臉糾結,“夢到lulu跟我說……”
“嗯。”方女士示意他繼續。
“他要去拯救世界!”猝不及防的語調上揚,錢程臉上滿是惡作劇得逞後的奸笑。
那欠揍的語氣和表情讓方女士直翻白眼,拿過手邊的抱枕就往他臉上按,“你個小沙雕!”
多說多錯,憑方女士對自己的了解,再說下去她就該發現端倪了,錢程垂眼想着,躲開迎面而來的抱枕,趕緊把之前的話題帶了過去,和她天南地北的侃了起來……
日暮西山,錢先生下班回家,見客廳沒人,想着兩人可能還在房間呢,便擡腳向二樓走去。
門沒關嚴,那兩人的說話聲一茬一茬地往外冒,錢先生聽不确切,朝裏看了一眼,就見老婆和兒子并排坐床頭,一本正經的聊着——晉川哪家的豬扒飯最好吃!
他倆面對面坐着,互報店名,嘴上說着還不夠,手上還跟着比劃,那場面好不激烈,就差唾沫星子滿天飛了……
錢先生無力,不去打擾兩人的雅興,默默地關門下樓去廚房,想了想,要不晚上就給他兩做個豬扒飯?
再次上樓的時候,他倆已經結束了之前關于豬扒飯的讨論,把話題轉向了螃蟹……
“得嘞,今天侃大山的主題是‘吃’!”錢先生站門外想着,擡手敲了敲房門,得到回應後,他推開房門,挑眉看向那兩個明顯還沒說盡興的人,“二位,該吃晚飯了。”
經他一提醒,錢程和方女士這才意識到天已經黑了,外頭的路燈都已經亮了起來。
方女士吐着舌頭翻身下床,一路往樓下跑,嚷嚷着要喝水,錢先生無奈,“你慢點。”轉身看了眼錢程,示意他也快下樓,就趕緊跟着方女士下樓去了。
腳步聲漸遠,四周安靜了下來,錢程拉起衣領聞了聞,立馬一臉嫌棄地皺眉,身上一股汗味!他手上用力,直接把上衣脫了扔到一旁。
伸手開燈,錢程起身準備去洗漱,剛下床,就感覺自己踢到了什麽東西,低頭一看,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下床的手機。
手機頂端的指示燈不停地閃爍着,錢程按下電源鍵,一眼看過去,是好幾個未接電話……都是蔣楠和許穆陽打的,他劃開鎖屏,點開“三人行”的小群,果不其然,消息都是一串串的往外跳:
先是早些時候的,還算正常——
【人呢?】
【去哪了?@錢程】
……
【你被老胡吃了?】
【吱個聲啊!你要是被吃了,兄弟去救你啊!】
……
到後面就有些暴躁了——
【你他媽倒是回話啊!!!!】
【狗東西,你人呢?!】
【電話不接,消息不回,你是要上天了嗎?!】
……
錢程翻完聊天記錄,一邊洗漱一邊給他倆回消息,簡單說了幾句後,他一手按着返回鍵一手抽毛巾擦臉上的水漬,剛準備放下手機去找件上衣,突然動作一頓——他在一大堆的推送消息中間看見了陸瑜白的一條消息。
【你還好嗎?】
簡單的問候語讓錢程心神一顫,随即嘆氣,還是那麽淡漠啊!他看了眼收消息的時間,8:07,算了算,是早上剛下早讀那會兒。
明明是和蔣楠他倆那邊一樣的問題,到了陸瑜白這邊錢程卻不知道該怎麽下手打字回複,點開對話框後,手指就停在了半空,許久沒有接下去的動作……
剛洗完臉後發梢沾上的水珠随着他低頭的動作緩緩的下墜,最終滴上了屏幕。
“!”
錢程看着那滴水和逐漸暗下去的屏幕,莫名的感到一陣煩躁……
“兒砸!你好了沒,趕緊下來吃飯!”
樓下傳來方女士的聲音,錢程回神,慌忙地應了一聲,“馬上!”
把手機往床上一丢,他急匆匆地朝衣櫃走去,翻了一件T恤出來胡亂地套上。
心情煩躁,錢程不想理會陸瑜白,他心裏那麽想着,但在出門的那一刻又轉了回去快速地撈起手機回了消息:【病了】。
末了又加了句:【沒事了】。
……
錢程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當天就好了,第二天就滿血回學校上課了,他的狀态恢複了些,和周邊的同學有說有笑,當然,這裏面不包括陸瑜白。
昨天晚些的時候,陸瑜白給他回了條消息,就一個字:“哦”,簡潔明了,不帶感情。雖然猜到了他不會有過多的表示,但乍一眼看到那條消息的時候錢程還是愣了愣,盯着那一個字看了許久,刷新了一遍又一遍才慢慢接受事實。
兩人的關系就這樣僵着,誰也沒有打算先開口打破兩人之間那道無形的屏障……
小病初愈,方女士特意交代錢程放學早點回家,不要在學校打球,免得出汗吹風又病了,但錢程顯然把她的話當耳旁風了,一放學,就跟着蔣楠他們一塊兒往球場去了……
他們幾個去的晚,到的時候球場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籃球砸在地上的“咚咚”聲、鞋子摩擦在地上的刺耳聲交彙在一起,人聲鼎沸。
蔣楠正愁沒地兒打球呢,突然看見有人朝他招手,頓時一喜,“诶,那不是袁易嗎!”
錢程擡頭看了過去,就見那熟悉的寸頭從不遠處走了過來,“沒場地了,一起玩玩?”
衆人面面相觑,最後不知道是誰先應了一聲,接着一群人都跟着爽快答應了,擡腳往袁易那邊走了過去。
錢程大略掃了一眼,心下了然,袁易那邊幾個同伴都是一個班的,估計是平時經常一起打球的,看上去交情不錯。袁易對他們比了個手勢後,他們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點頭表示對錢程他們的加入沒意見。
也不是打什麽正經的比賽,就是兩撥人玩玩,也不存在什麽分組的問題,大家都心照不宣:袁易那頭幾個穿紅色球服的男生一組,錢程這邊後來的幾個穿校服的人一組,既方便又好認人。
運球、傳球、上籃,你來我往地進行幾個回合後,兩波人的契合度越來越好,只是——
蔣楠抹了把汗,忍不住爆粗口,“卧槽,這兩不是來打球的,是來單方面虐我們的吧!”
許穆陽扯着校服外套喘氣,“呼……還能不能好好的玩耍了。”
除了他倆外,其他人也沒好到哪兒去,紛紛停下來大喘氣。
場上就剩錢程和袁易還在角逐。
事實上,自從衆人上場開始發球那一刻起,球就沒有離開過他兩的手,全場就見他兩你一手我一手地搶球,完全不管什麽團隊合作,把隊友撇到一邊,完全不給人碰球的機會。其他人全程就跟着他倆跑,球沒摸到一下,倒是個個都喘成狗。
兩人跟較勁似的,籃框“哐哐哐”的響,全是他兩投籃進球的聲音,都是狠人,扣籃時那股狠勁看的許穆陽他們都覺得兩人很有可能下一刻就要丢球正面肉搏了。
但顯然,他們多慮了。錢程和袁易手上的動作狠,球品倒是還好,除了不時的相互挑釁兩句外,倒也沒有過多的交流。不過神采飛揚的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開心,看來這場球兩人打的都很滿意……
日落殘陽,天空中那輪紅日越來越耀眼,似乎是要在沉入西山前将它最後的一絲光亮散盡。
球場上的人逐漸少了些,蔣楠和許穆陽那一群人跟着袁易的同學一塊兒,到別處正經打球去了,留下那兩個狼人單獨solo,心裏“啧啧”感慨着,以後絕不會再和那倆人一起打球了,簡直沒人性!
錢程和袁易這場球打得的确是盡興,兩人以前不熟那會兒就互相聽說過對方的名號,這次有機會對上了,那可不得拿出看家本領來較量較量……
你追我趕,他倆打的酣暢淋漓,連許穆陽那一群人走的時候都沒意識到,直到收球時才發現少了人,左右看了看,發現他們正在不遠處玩着呢。
錢程脫了校服外套搭在一旁,靠着籃球架休息,袁易丢了一瓶水過來,毫不吝啬地贊揚,“打得不錯!”
“你也是,球技不錯。”
錢程接過水,灌了兩口,難得的沒有怼袁易。他轉過視線,看許穆陽他們打球,還沒來得及嘲諷幾句就感覺有人靠近。
轉頭,見是袁易站到了自己身旁,錢程看了他一眼,“有事?”
袁易點頭。
“喲,”錢程撇嘴,說話還挺欠,“我可不知道咱兩的關系什麽時候好到可以單獨說悄悄話的程度了!”
袁易不想跟他瞎扯,單刀直入,“我也不繞彎子了,我覺得陸瑜白運動會那天摔得挺蹊跷的。”他說着,把那天跑步時發現的不妥講給了錢程聽,“他那舞蹈班的同學應該有點問題。”最後,他下定論。
袁易說完,就見錢程不再是之前那副懶散的樣子,他收腿站直,那雙丹鳳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眼神堅定而淩厲,半晌,他沉聲開口,“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袁易聳肩,一臉認真地看着錢程,“你不是一直都挺在乎他嗎!以陸瑜白的性子肯定是不會自己主動開口和你說什麽的。我承認,我之前找他是有目的的,我一個人沒什麽把握進老教學樓,知道你倆關系好,才拉他下水的,我在這跟你說聲‘抱歉’,也很感謝你們上次幫我一起救了可可。”
錢程聽着,準備別過視線,之前救袁可可的事對他而言無非就是舉手之勞而已,不需要什麽特意感謝,至于陸瑜白那邊……錢程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要用什麽态度去面對,這時,卻聽袁易轉了個語調,将話題又重新帶回了陸瑜白身上:
“陸瑜白臉上之前的傷想必你也看見了吧?”
顯然這一句話比剛剛所有的句子帶來的沖擊都要大,就像是一根刺突然紮到了錢程的某根神經!
轉瞬之間,袁易就見錢程眼神微閃,手指用力,捏癟了手中的水瓶,往自己跟前跨了一步,眼裏警告意味明顯,語氣不善,“為什麽你會知道這件事?”
袁易不在意他的敵意,一臉坦然接着說道,“你不用這麽緊張,他臉上的傷與我無關,不過我倒是想告訴你一些別的事情,你應該會感興趣。”
……
許穆陽他們那頭正打得火熱呢,突然聽見“砰”的一聲傳來,衆人一驚——那可不是籃球落地該有的聲音,立馬回頭尋找錢程和袁易的身影,可別是他倆打起來了!
沒有看到兩人扭打在一起的畫面,許穆陽他們都松了口氣,但也只是片刻,片刻之後他們又緊張了起來,因為那邊的情況并沒有好到哪兒去。
錢程一臉狠戾地抓起校服離開了球場,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光看背影都讓人覺得他此刻在燃燒!他們又去看袁易,後者一臉平靜,雙手插兜,施施然地往外走,他兩之前站着的地方,有一個被砸碎了的礦泉水瓶,看這狀況,應該是錢程暴怒砸了手中的瓶子。
衆人看着那一灘水,只覺得迷茫,有誰能給他們解釋解釋到底是發生了些啥嗎?剛不是還好好地打球嗎?怎麽說變臉就變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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