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蘇梓洛(9)

☆、蘇梓洛(9)

今年的春天好像來得特別晚。

不僅如此,都已經煙花三月了,可整日裏都還是陰沉沉的,天空低沉得仿佛觸手可及。沒有下雪,也沒有下雨,但空氣中卻始終彌漫着一股陰森森冷冰冰的肅殺氣味。說不上來為什麽,但卻讓人無端的覺得陰冷。空氣中的冰冷氣味好像有了生命力一般,蛇一般的扭動着往人的骨頭縫裏鑽,那種冷,冷得骨頭都生疼。

往年的這時候,靜姝河邊的各色春花早已盈盈綻放。今年卻始終沒有開出第一朵花來。

蘇遲念捧着一本《六韬》正在細細的看,冷不防的就被符清愁拿一塊點心堵住了嘴。

他輕輕皺眉,伸手把嘴邊的點心拿下來看了看,顏色倒是好看得很,帶點淡淡的粉色,質地松軟細膩,香氣撲鼻。聞着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在哪吃過。

“這是什麽?”

符清愁眉眼已經長開了,眉骨修長,眼睛不算大,但輪廓比一般人要深些,是好看的雙眼皮。眼睫毛長長密密的就像小刷子一樣,随着眼睛的眨動撲閃撲閃的,靈動至極。他的眼珠不是純種的黑色,帶着一點琥珀的顏色,定定看着人的時候,簡直就像是天上善良的星星。笑起來的時候,好看的眉毛會微微的彎下來,就像是一個深情而優雅的王子一般。再加上玉石一般白皙無暇的肌膚,高挺的鼻梁,花瓣一般的嘴唇,這樣組合起來,簡直是好看得要命。

雖然蘇遲念早就知道他長大後樣子不會太差,只是沒想到會長得這樣出色。也是,他母親好歹也是這附近遠近聞名的美人,就算父親那邊的基因平庸一點,也會比一般人出色些。不過照現在看來,他父親的樣子,估計也是極為出色的吧。只是不知道,他父親到底是誰。想到此,又覺得有些遺憾。

符清愁笑得眉眼彎彎:“我剛剛照着古書上做的,你嘗嘗看味道怎麽樣。”

蘇遲念輕笑,果真拿起那塊粉色細膩的點心往嘴裏送。入口即化,甜而不膩,似花香又像是果香,絲毫沒有其他點心類的油膩,當真是極好的味道。

“好吃嗎?”

符清愁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一眨不眨的,滿含期待。

蘇遲念笑着點點頭,想要伸手去摸摸他的頭,卻發現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滿臉驚恐渾身是傷的小孩子了。他早已慢慢的長大,在他的身邊,一天天的,成長着。蘇遲念收回手,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說不出感覺的,略略複雜的感情。

此刻蹲在他身邊的少年有着他見過的最美好的容顏,白瓷般的皮膚,紅潤的嘴唇。穿着一身考究精致的暗雲紋衣裳,卻絲毫不在意的為做點心而洗手作羹湯。

“很好吃,比我以前吃過的任何點心都要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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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清愁看着他,笑得眉眼彎彎。好像他做這一切,不過就是為了看到他的這個笑容,不過就是為了得到他的一句“很好吃”。

“你喜歡嗎,你要是喜歡,我以後天天給你做好不好?”

蘇遲念有些恍惚,這樣的場景好熟悉,許久許久以前,他也曾對一個人說過類似的話:你要是喜歡,我可以天天給你做。

只可惜,那個人從來就不需要他。就算是說了那麽一句喜歡他做的咖啡,但那也是根本不在意的吧。可有可無。有當然是好的,沒有也不是多麽難過的事情。

符清愁臉上的笑容漸漸隐去,他眼眸漸深,暗暗在心底下定了決心。

他以前小不懂事,看不懂蘇遲念偶爾的出神或者低落是為了什麽。但現在他已長大,不再是當年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他已經知道,沒有什麽東西是從一開始就屬于你的。一個人想要什麽東西,那就必須要自己去争取。強取豪奪也好,陰謀陽謀也好,只要最後的結果是屬于自己,那過程便可不用計較。

只是,在面對着那個喜歡的人的時候,他是不屑于強取豪奪不屑于陰謀陽謀的,他若是喜歡一個人,便只會盡自己所能的對他好,把他捧在手心裏,讓他不被傷害。他是他喜歡的人啊,他又怎麽舍得對他用一點點的心機?

他知道,人心,是這世上最珍貴也是最脆弱的東西,經不起一點算計。所謂的破鏡重圓,從來都是鏡花水月一場。

他看六韬,看鬼谷子,也看詩經,知道了喜歡一個人的滋味是什麽,知道了什麽是寤寐思服,輾轉反側。什麽是既見君子,雲胡不喜。那個人的一言一笑,都深深的牽動着他的心。

詩三百,思無邪。

蘇遲念卻在符清愁快要把笑容全部都收回去的時候回過神來,他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笑得有些無奈。

“好奇怪,我怎麽還是不習慣。”

“不習慣什麽?”

“不習慣你這麽懂事體貼的樣子。”

符清愁失笑:“我現在已經長大了,再也不是當年的那個小孩子了。難道你覺得我整天叽叽喳喳的會比較好?”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來,因為我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已經喜歡上你了。我知道,只有快快長大,你才會不再把我當做小孩子。只有學會懂事體貼,才能更好的愛你。只有這樣,才能讓你不再傷感。

蘇遲念愣了一瞬,随即釋然一笑,伸手輕輕的撫了撫他的臉頰。是啊,你已經長大了,可是我呢,卻已經滄桑了。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吃了幾塊點心。然後蘇遲念繼續低下頭去看書,符清愁把東西收拾好,也拿出了一本詩經出來看。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蘇遲念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一疊點心,一杯清茶,在沒有生意的時候,他和他分別坐在桌子的兩端,靜靜的看着自己手上的書,沒有交談,卻覺安然。

蘇遲念把一卷六韬看完,放好,站起身來,“清愁,準備好,有客人上門了。”

符清愁也放下了手上的詩經,心念一動,就換了一身墨黑的衣衫。

很快,一個瘦削的男子就随着傀儡走了進來。

蘇遲念坐在椅子上,微微笑道:“這位公子,有什麽可以幫你的嗎?”

那男子穿着一身看起來質地良好月白色錦袍,衣袖領口都繡着繁複精美的花紋,看起來是家境頗為殷實的樣子。他的臉色平靜神色安然,通身的氣質都讓人感覺良好。看樣子肯定不是什麽貪得無厭之徒。只是一張臉很明顯的沒有什麽血色,蒼白得就像是紙一般。

蘇遲念一見到他,便知他時日無多。有些遺憾,年紀輕輕的一個人,怎麽就沒什麽日子可活了呢。

那男子朝蘇遲念禮貌的笑笑,坐在了蘇遲念的對面,輕聲道:“聽說這裏什麽都可以典當什麽都可以換取是嗎?”

蘇遲念含笑點頭:“是的,無論你有什麽需求,在我這裏,你都能如願以償。 靈魂、四肢、光陰、親情、友情、愛情……什麽都能夠典當,什麽都能夠換取。不知道這位公子想要典當什麽呢?”

男子笑着點點頭,正要說話時,一陣猛咳,看樣子就像是要把肺腑都咳出來一般。

蘇遲念靜靜的等他緩過來。

“咳咳咳......叫我莫然就好,我其實不知道我身上到底有什麽值得典當的東西。”

“原來是莫公子。只是不知道,莫公子想要些什麽呢?”

莫然頓了一下,而後下定了決心,臉上閃過痛苦的神色:“我知道我時日無多,我現在對此無能為力,只得來這裏求得心願。我不知道我身上有什麽能夠典當的東西,所以我希望我說完以後,蘇公子能告訴我我要怎麽樣才能實現這個願望。”

“莫公子請說。”

“我想把我的記憶給另外一個人,但是卻不讓他知道這是屬于我的記憶,我只要,把我的記憶給他之後,他能夠知道他自己有多麽的愛她。然後,讓她,忘記我。”

蘇遲念:“沒問題,只要莫公子告訴我該怎麽做。”

莫然靜默半響,緩緩的開了口。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終于到了能夠成親的年紀,只可惜他卻得了不治之症。半夏一直都是個好姑娘,就算拼着和家裏鬧僵,也要遵守自己的諾言嫁給他。可他卻明白,若是他娶了半夏,她的一生,也就毀了。

不是沒有怨恨過,怨恨上天為何這樣絕情,怨恨自己為什麽要得這不治之症。可是人又如何能夠與命運抗争?怨恨過,不甘過,最後卻不得不選擇妥協。他知道半夏是怎麽也不肯抛棄他的,所以這一切,只能借助八號當鋪的力量了。

“我死後,我希望他們可以幸福到白頭。”

莫然神色平靜的說出這番話,然後又道: “我現在已經想好,就拿我的愛情來換吧。若是沒有了她,我的愛情留着也沒什麽用處了。我的愛情,值得了這麽多麽?”

蘇遲念驚訝于這個男人深沉的愛情,到底是怎麽樣的深愛,才能讓他平靜的說出這麽一番話來?為了讓心愛之人得到幸福,不惜典當自己的愛情,把愛她的記憶留給另外一個人,讓他來替他愛她,直到白頭。

“莫公子的靈魂是少見的純淨,你身上一切的東西都很值價。這筆生意,是八號當鋪賺了。”

“那好,就簽契約吧。”

符清愁看着閉上眼睛躺在榻上等着被取走愛情的男子,不知怎麽就想起那日在桂花樹下看書看到的一句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十日後,陳家大公子陳墨川迎娶柳家五小姐柳半夏。

聽說婚後兩人恩愛至極,陳公子對柳小姐是疼到了骨子裏,世人都啧啧稱奇,明明是不久前才說親的,怎麽感情竟這麽好?看他倆的形容,倒像是是恩愛了半輩子的夫妻一般。

成親那日,莫然靜靜的站在庭院那株桂花樹下,聽着不遠處的鳴鑼聲響,露出微笑。

半夏,我終于可以放心的走了。

原諒我沒有辦法牽着你的手陪你走下去,不過,有他代我陪着你,你也會是幸福的吧。

——

符清愁和蘇遲念隐在人群裏,看着正在拜堂的新婚夫妻,心裏是說不出來的悵惘。

人世太苦,可是,卻還是有人在留戀着人世。

不甘,不願,卻無可奈何。

“走吧!”

符清愁上前去勾蘇遲念的手指,低聲道:“我們回去吧。”

蘇遲念看了身高已經和自己一般無二甚至還要比自己高一分的少年,第一次,對他牽着自己的手,産生了一種名為安心的感情。

剛一回到八號當鋪,就見一個穿着墨黑錦袍的男人正儀态慵懶的坐在椅子上。

正是那天,在報喪鳥樹下遇見的男人。

清歡轉過頭,定定的看着蘇遲念:“蘇老板?”

作者有話要說: 爬上來更文。

所謂的卡文,估計就是沒動力了吧。

真希望自己可以不受外界影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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