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旅“廣”

白向笑沒有待多久,快速喝完那杯可口的橙汁後,就離開了。

還完西裝外套,對他來說好像做完了一項重要任務,心裏微微松口氣。

只不過回到宿舍後,白向笑看着自己那坍塌的床板,又陷入了無奈。

中午吃飯的時候,連老李都看不下去了,有點生氣道:“這什麽破爛學校,讓咱們搬這廢樓裏住兩個月,都是破舊設施咱都沒說什麽,壞了竟然還得學生賠錢?這合理嗎?”

不合理,可是又能怎麽辦呢……床确實是他坐在上面的時候壞的。

老二也點頭,出主意道:“要不小白你先從網上買個床板用着?”

白向笑放下筷子,搖搖頭:“不了,快遞也要兩三天,我晚上出去找個賓館暫住幾天。”

老李和老二對視了一下,眼裏是不約而同的同情,他們倆都覺得白向笑是不是觸了什麽黴運,怎麽能接二連三的有這些不好的事。

但其實白向笑自己沒覺得什麽,就好像現在不論遇到什麽事,他心裏都是一味的麻木,那股麻木不是生氣,不是難過,也不是開心,就仿佛空落落的,什麽也沒有,也什麽都抓不着。

下午上完課,白向笑回到宿舍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

白天的時候他查了下銀行卡,報廢車輛賠付的錢有五千,而他自己的生活費只剩下三百,說來還要慶幸有這張銀行卡,不然連住賓館的錢都掏不出來。

但白向笑也沒有選擇住快捷酒店和星級賓館,考慮到每天要上課,他就近在學校門口找了一個不正規的小旅館,四十塊一晚,省錢又近。

背着雙肩包,白向笑付完錢拿着鑰匙,走進樓道盡頭裏一個窄小的房間。

房內絲毫不通風,甚至沒有窗戶,設施只有一張普通單人床和一張方木桌,桌上還殘留着面包的食物殘渣,那張鋪着紅色牡丹花的床單邊角,印着一塊洗不掉的咖啡污跡。

條件或許還不如學校的那棟廢樓,但現在的白向笑沒什麽高要求,只要床板不會斷,他就心滿意足了。

白向笑把背包放在椅子上,拿出自己藍白條紋的床單鋪在上面,就有些筋疲力盡的靠坐在床上,望着蛻皮的白牆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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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晦暗的燈光微晃,和牆壁上白色時鐘行走的秒針聲逐漸同頻,發出嗒嗒的聲音。

時針指向六點鐘的時候,白向笑才發覺又到了晚飯的時間,可現在的他沒有體會到一點饑餓感,整個人好像有些累的脫力,連手指都不想動一下。

一道音樂聲打破了房間內窒息的空氣,是久石讓的《summer》。

白向笑回過神,還是坐起身打開背包拿出手機,看到來電屏幕上顯示着韓行兩個字,手指在接聽鍵上停頓了片刻。

腦內神經下意識繃緊,他深吸口氣,才輕輕按下,然後放在耳邊。

“喂。”

“你在哪?”

韓行低沉的聲音,在電話裏平添了分磁性。

白向笑下意識擡起頭,環顧着四周,緊張道:“在學校。”

撒完這個謊,他小小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卻聽到韓行說:“下樓。”

白向笑一愣,下樓?

“我在你們宿舍樓下。”

白向笑睜大了雙眼,手心上莫名的冒汗,他尴尬道:“好,我現在過去。”

挂了電話,白向笑雙手捂住臉輕嘆口氣,雖然不知道韓行來找他是做什麽,但顯然剛才拙劣的謊言,一會就要被識破了。

白向笑還是揣上手機離開了小旅館,快步跑進學校,路過操場一直跑到那棟廢樓。

他看到韓行站在廢樓前的樹蔭下,筆直的灰藍色西裝将他的身材裁剪完美,寬肩窄腰,金絲邊框的眼鏡修飾着棱角分明的側臉,至少185的身高讓人有種壓迫感,整個人凜冽的氣質都與學校不能相容。

但卻讓他身後的那棟廢樓耐看了一些,這一抹不可忽視的風景線自然也讓學校裏不少女孩頻頻回頭。

看到韓行手裏提着一個牛皮紙袋,白向笑下意識的認為又是什麽文件。

他有些氣喘的在韓行面前停下身,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卷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韓行有絲質疑的聲音。

“你在學校?”

白向笑呼吸一窒,擡起頭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好在韓行沒追問,而是轉過頭,骨節修長的手指指向面前的破舊廢樓,微微皺眉:“這是你們的宿舍樓?”

白向笑點了點頭,解釋道:“之前的宿舍在翻修,是暫時住在這裏。”

韓行這才舒展了眉頭,把手中的紙袋遞給白向笑。

白向笑接過後打開,看到裏面是一件白色純棉短袖,露在外面的吊牌上清晰的寫着M碼,是他的尺寸,但這突如其來的新衣服卻讓白向笑沒明白是怎麽回事。

“上次那件別穿了。”韓行忽然開口。

白向笑這才回過味來,原來是他誤以為老二的短袖是自己的……白向笑也沒有解釋,收下衣服後道了聲謝。

兩人站在樹下,再度陷入一陣無言中。

半晌,韓行才問道:“晚飯吃了嗎?”

“吃了。”

白向笑又是下意識的點頭撒謊,舌頭有些打結。

韓行點點頭,終于轉身準備離開,才走遠兩步,背後那棟廢樓門口裏就傳來一道聲音。

“小白,你還在學校啊,不是說出去找個賓館住?”

老李喊了一聲,他和老二正巧從宿舍出來。

白向笑整個人都僵硬了,側眼看了一下韓行,見他果然停下腳步,站在原地聽着幾人的對話。

白向笑趕緊給那兩人使着眼色,扯開話題:“你們去哪?”

但顯然兩人都沒看懂他的眼色,老二連忙說:“吃飯啊,你也沒吃吧,走,一塊搓一頓。”

白向笑整張臉都黑了,真是說多錯多,他連忙轟走了自己的兩個舍友:“你們去吃吧,我不去了。”

老李和老二以為他是忙着找賓館就沒挽留,臨走前還告訴他一個人住注意安全。

看着他們走遠,白向笑尴尬的站在樹下,他現在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絲毫不敢回頭看韓行的臉色。

然而背後一陣皮鞋聲漸近,韓行返身又走了回來,怕什麽來什麽。

“為什麽住賓館?”

白向笑摸了摸鼻子,只能解釋起早上床板斷裂這件令人窘迫的事情。

韓行聽完,眉尾輕挑:“所以晚飯也沒吃?”

白向笑垂着頭,恨不得把臉埋進褲兜裏,幾不可聞的點了點頭。

“想吃什麽?”

聽着韓行平靜的聲音,白向笑有絲怔愣:“都行。”

然後白向笑跟在韓行身後,一路走出學校,又坐進了那輛銀灰色的奔馳車,只是這次沒有開去高端日料餐廳,而是去了一處小吃街,這裏全是小店鋪,最出名的就是一家牛肉面館,老板是一對夫妻,開店十幾年從沒漲過價,總是人滿為患。

白向笑為什麽這麽清楚,因為小的時候白父工作忙,也不太會做飯,就總是帶他來這吃牛肉面,後來認識了陳姨,家裏的廚房時常開火,偶爾周六日有時間的時候,白父才會帶他來吃面。

可是自從十一歲時發生韓行高考那件事,白向笑和父親就此激化了矛盾,兩人再也沒有一起出去吃過飯,只有白向笑自己會時不時來這,只是上了大學後,他也沒再來過。

沒想到再次踏入這家小店,是和韓行一起。

熱氣騰騰的大碗牛肉面端上桌的時候,白向笑掰開一次性的木筷,沒忍住擡頭問道:“你怎麽知道這家店?”

韓行擡手松了松領帶,解開西裝外套的紐扣,顯得随意了許多,他平淡的聲音好似不摻雜一絲情感。

“大衆點評。”

白向笑微楞,默默哦了一聲,低頭不言不語的吃面。

小店內聲音嘈雜,來來往往的人非常多,還有老板熱情的招呼聲,但不知道為什麽白向笑總覺得耳旁的雜音逐漸遠去,好像有一層看不見的薄膜,将自己與旁人隔開,能夠感受到的只有口中的食物,和自己如機械般咀嚼的聲音。

記憶中父親帶自己來吃面的畫面好像越來越模糊,那些細節像是支離破碎的玻璃片讓人難以拼湊,只記得白父說的最多的一句是“笑笑,飽了沒”。

別的,再難記起。

牛肉面還是曾經熟悉的味道,可有些事情,有些人,卻再也回不去了。

桌面上一道輕微的響聲,讓白向笑擡眼看了過去。

是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放在了桌上,鏡片起了一層還沒散去的霧氣,而摘下眼鏡的韓行,讓白向笑多了幾分陌生感。

原來他的眼睛,是深茶色的。

在吃牛肉面的時候,一舉一動都是斯文的,好像跟他們這些俗人不同。

韓行快速吃完後,重新戴上眼鏡,看到白向笑拿着筷子獨自發呆。

“飽了嗎?”

白向笑立即回過神,放下筷子點點頭。

離開小店,開車回學校的路上,韓行問他住在哪個賓館。

這次白向笑沒敢撒謊,老實的交代:“學校門口的小旅店。”

韓行皺起眉頭,抿唇沒有說話,把車停在了學校門口後也沒有離開,而是跟着白向笑一起下了車。

他看到那家旅館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簡陋的挂着“小旅店”三個字,上面彩色的霓虹燈在已經暗沉的暮色裏亂閃,店字下半部分的燈管還短路了,閃起來只有小旅廣,顯得十分尴尬。

韓行緊皺的眉頭始終沒有松開,一直把白向笑送到旅店裏面,看着他掏出鑰匙,進到那間沒有窗戶的逼仄小房間後,才終于問道:“你打算在這住多久?”

白向笑低頭抻了下衣角:“兩三天,等學校新床鋪到了就搬回去。”

韓行蹙眉問:“沒到就繼續住在這?”

白向笑又攥了下衣角,內心一股莫名的緊張和害怕,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現在的他就好像是被家長訓話的小孩一樣。

明明自己吃什麽住在哪,其實都和眼前的人沒有關系,可白向笑就是沒有底氣開口反駁,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見他不說話,韓行走到椅子前,單手拎起他的雙肩包。

白向笑擡起頭:“去哪?”

“能住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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