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以前的家
當晚綠豆湯就喝完了，白向笑也沒把電影票的事情跟韓行說。
他再三思索，都覺得不如讓老三跟他去看。
好在放映時間是三天後，讓他還有緩沖思考的時間，然後一直緩沖到周五，白向笑都快把這事忘了，還是在何桃的提醒下想了起來。
“小白別忘了今晚去看電影呀，首映票可貴了。”何桃靠在吧臺上撐着下巴吐槽。
她親自掏腰包買的電影票，就算是促進兄弟情，也不能浪費！
白向笑只能尴尬的答應：“好，我會去看的。”
何桃這才滿意點頭：“別忘了叫上韓經理一起，我看經理這幾天又忙的臉色不太好，該放松就要放松嘛。”
本來想喊着老三一起去看的白向笑，愣了一下：“最近很忙？”
何桃連連點頭吐苦水：“忙呀，像韓經理那麽優秀的人在職場上也不容易的，所謂能者多勞，總經理可精明着呢，有什麽項目都要多分配給我們部門，根本不當人，虧韓經理還能撐到現在。”
白向笑點單的手指頓了頓：“原來部門經理這麽不好做。”
何桃嘆氣：“剛來的員工只覺得韓經理馭下過嚴，其實老員工們都清楚經理一點也不比我們輕松，哪次加班都是加的最晚的那個，表面上看着風光，實際辛不辛苦只有自己知道。不過好在部門的獎金也多，一想到錢呀，這些項目做起來倒不覺得累了，哎呀可憐我們這些打工人，拿命賺錢。”
白向笑聽着何桃吐槽市場部的瑣事，雖然他現在和韓行住在一起，但每天對方忙不忙他也不知道，因為不忙的時候韓行也喜歡泡在書房裏看書喝茶，很少見到他有什麽私人娛樂時間，可以說過的十分單調無趣。
況且不是他不想請韓行去電影院，但按照對方的性格，多半會直接拒絕，到時候就是自己徒增尴尬。
何桃端着咖啡，臨走的時候笑眯眯道：“小白，經理工作之餘的身心健康就交給你啦。”
身心健康……？
這四個字一直環繞在白向笑耳邊直到晚上九點從咖啡廳下班，他才下定決心，先查查電影簡介。
Advertisement
搜索《迷情》兩個字，看到海報上寫着碩大的幾個字：親情電影。
白向笑瞬間放了心，還有絲絲羞愧，之前竟然因為一個名字想歪了。
所以在韓行下班的時候，白向笑抛開了之前的顧慮，裝作不經意的提起：“晚上一起去看電影嗎？”
80%的概率韓行會拒絕，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拉着老三……
“可以。”
韓行開着車，目不斜視。
白向笑微愣，放下正準備給老三發信息的手機，側眼看了一下韓行，輕咳一聲：“好…是今晚午夜場。”
完全沒想到對方會答應的這麽幹脆，甚至沒問是什麽電影。
白向笑有點措手不及，不敢相信他即将要和韓行兩個人去電影院，這不同于去醫院看病和吃飯等日常生活需求，而是第一次他們在一起是以娛樂活動為目的。
放在以前，太離譜了，絕不可能的。
兩人十一點半到影院的時候外面已經等了很多人，電影的開場時間是十二點，可見首映的火熱程度。
不過掃眼過去，來看電影的不是閨蜜就是情侶。
白向笑和韓行兩人坐在大廳的等候位上，旁邊時不時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恐怕就沒見過兩個男的結伴看電影的，而且其中一個還穿的西裝革履……
距離進場還有十五分鐘，白向笑屁股都坐僵了，也不知道能跟韓行聊點什麽。
“你喝可樂嗎？”
白向笑指了指前面賣可樂爆米花套餐的地方。
韓行果斷拒絕：“不喝。”
臉上是面無表情的冷淡。
白向笑語塞，為了不和韓行一起成為人群的焦點，還是站起來去前面排隊，然後磨磨蹭蹭的買了兩瓶水，成功度過了這煎熬的十幾分鐘。
檢票進場後，放映廳內座無虛席，昏暗的燈光下，白向笑偷瞄了一眼旁邊端坐的韓行，見他表情嚴肅一本正經的觀看着熒幕上播放的廣告。
果然這種場合和韓行整個人的氣質都十分不搭。
白向笑忍着笑，幾分鐘後廣告結束，燈光徹底關閉，周圍嘈雜的聲音逐漸消散，白向笑也抛開雜念，投入到安靜觀影的氣氛當中。
來之前他已經看過迷情的簡介，是由真實故事改編講述男主的家庭和成長。
開頭是五歲的小男孩視角，父母離婚，母親帶着他改嫁，開頭一切都顯得很平淡。
搬到繼父家後，小男孩依舊過的不錯，繼父對他和藹友善予取予求，教科書式的好父親典範。
不過好景不長，幾個月後男人逐漸變得性格暴躁，在許多瑣碎的小事上忍不住對小男孩發脾氣，無法自控的咒罵，然後又自責道歉，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幾個月，可還是在一次情緒失控下，動手打了小男孩。
也是這一次後，男人徹底變了。
手段也越來越兇狠，經常背着男孩的母親對他拳打腳踢，恐吓威脅，冷靜後再扮演好父親的角色忏悔道歉，給他買喜歡的玩具，喜怒無常。
終于在一次挨打時，被買菜回家的母親看到，小男孩脆弱求助的眼神泛着希冀的微光。
母親卻突然背過身，開玩笑說：“又在玩奧特曼打怪獸的游戲呀？”
繼父展開溫和的笑容點頭。
小男孩頂着臉上的淤青，滿眼震驚。
直到半夜，男孩的母親才偷偷為他抹藥，抱着他哭訴：“媽媽對不起你，可是寄人籬下，我們要靠着他才能有地方住，有飯吃，他肯養着我們心腸不壞的，你要嘴甜一些，讨他高興知道嗎？他一定還是愛我們的。”
看着小男孩露出空洞無神的雙眼，白向笑一顆心仿佛被攥緊。
寄人籬下。
他忽然就想到當年陳姨帶着韓行，滿身落魄，手裏只拎着一個陳舊的布包就搬進了他家。
那時白父沒有對白向笑做任何解釋，只對他命令道：“以後陳姨就是你媽。”
年幼的白向笑看着突然出現的兩個陌生人，撒潑哭喊：“我不要她做我媽，你們滾出我家！”
當時陳姨眼中是刺痛和小心翼翼的，她低垂着頭什麽也沒有說，局促的站在門口，卻也沒有因為白向笑的一句話帶着自尊潇灑的轉身離開。
或許那時的陳姨為了能給韓行一個遮風避雨的家，默默忍下了自己的無理取鬧和辱罵。
至于當時韓行是什麽表情，白向笑忘記了。
而陳姨和韓行搬來白家之前，他們過着怎樣的生活，白向笑也一概不知。
那時的他只有一個想法，沒有人能代替已經過逝的媽媽，所以陳姨和韓行在他的有色眼鏡中扮演了壞人，讓他想要用盡一切辦法的把他們趕出去。
慶幸的是，陳姨和韓行沒有遇到影片中思想扭曲的男人，遇到的只是他這個不識好歹的小孩。
因為在他哭喊着罵完，迎來的就是白父一記重重的耳光，頓時白向笑的半邊臉腫了起來，他臉上挂着淚花，聽着耳邊白父的責罵。
“以後再讓我聽到這些話，你就給我滾出去！這個家什麽時候也輪不到你說話，蹬鼻子上臉，我看這幾年真是白教育你，一點禮貌都沒有，不嫌丢人！？”
白父氣的臉紅脖子粗，罵完後轉身接過陳姨手裏的包：“小孩子不懂事欠教育，多打兩次就好了，別聽他胡說八道，你們就安心在這住下。”
陳姨這才擡起頭，不敢看白向笑，只是感激的沖白父微微點下頭。
後來，就是長達近一年的拉鋸戰了。
或者說是白向笑單方面的宣戰，和一系列幼稚的惡作劇。
比如故意不吃陳姨做的飯，故意不和她說話，故意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裏挑刺。
不過那時對陳姨做的惡作劇，其實沒有對韓行做的多。
白向笑曾經偷偷把韓行洗好的衣服扔到地上，在他的刷牙杯裏放髒水，用他的毛巾擦地板，在他的書包裏放臭蟲，把嚼過的口香糖黏滿他的鞋底，還把香菜放在他的被子裏薰味……這些惡作劇可謂數不勝數。
白向笑那時洋洋自得，總以為韓行沒發現他做的事情，還覺得他很好欺負，因為不管自己做的多過分，韓行從來不告狀，也什麽都不說。
甚至覺得他是個傻子，只會埋頭學習。
直到有一次他把韓行的試卷藏在了自己的房間，韓行晚上來敲白向笑的房門，白向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擡頭看他：“幹嘛？”
韓行伸出手：“試卷。”
白向笑裝傻：“什麽試卷？”
韓行越過他走進房間，白向笑轉身生氣道：“我還沒讓你進來！”
話音剛落，就看到韓行從他的枕頭下面拿到了那份試卷，被當場揭穿的白向笑頓時紅了臉，還梗着脖子嘴硬。
“是它自己跑到我枕頭下面的，不關我的事。”
韓行竟然沒反駁，淡淡嗯了一聲，轉身走了。
白向笑這才明白過來，韓行其實什麽都知道，只是懶得跟他計較。
年幼的白向笑自尊心再次受創，愚蠢的人變成了自己，讓他怎麽能接受，頓時看韓行更加不順眼了，哪怕對方有時會對他施放善意，也被白向笑當做是惡意的嘲諷，耿耿于懷。
而陳姨對他的關心，更被他當做是在白父面前虛情假意的演戲。
白向笑不禁輕嘆口氣，回過神的時候，熒幕上的電影已經漸入尾聲。
小男孩長大成人，母親和繼父也白了頭發逐漸老去，小時候對繼父的懼怕轉變為憤恨，一度想把他扔到偏遠的深山裏自生自滅，讓野獸的獠牙撕爛他的身體。可當他看到繼父佝偻着背，輕柔的為母親蓋緊被子後，兩個老人相視而笑的溫馨畫面，心中的憤恨又轉變為痛苦和茫然。
他心中對這個男人的感情五味雜陳，給他和母親家的人是他，幼時虐待過自己的也是他，供自己讀書畢業走關系進國企的是他，承認曾經犯下過錯傷害自己而悔恨的也是他，年老後依舊願意照顧母親的還是他。
迷情，迷亂的不知道是心中的哪份感情。
結尾是男生拿着一張重度抑郁的診療單，和他笑着的一句自白——
“或許沒有自己，這個家才是完整的。”
電影結束，影院內的頂燈亮起。
白向笑聽着周圍人傳來微弱的啜泣聲，心裏也是一陣難受。
他本以為這是講述溫暖親情的，沒想到卻是個致郁型的電影，開放式的結局讓人想入非非，好奇男主到底有沒有報複他的繼父，也好奇他之後的生活會是怎麽樣的。
總之電影雖然沒有讓人難受到嚎啕大哭，但也絕對說不上高興。
大家都沉浸在影片中看着滾動的後期名單沒有離場，白向笑偷偷瞥了下韓行，想看看他的表情。
卻發現韓行也在看他，猝不及防的撞進對方深邃的瞳孔中。
白向笑立即心虛的移開眼，假裝環顧四周：“那個，走嗎？”
韓行嗯了一聲。
兩人率先離開了電影院，回去的路上一路無言，後半夜安靜的街道上只有一排排路燈無聲明亮。
白向笑此刻內心是後悔的，這個電影一點也不能讓人身心愉悅和健康，到現在心裏還有些難受，但這個鍋他堅決不背，一定是何桃選片失敗的原因。
“想回去看看嗎？”
韓行低沉的聲音忽然從旁邊傳來。
白向笑轉頭：“什麽？”
紅燈亮起，韓行踩下剎車，金絲邊框的眼鏡下是一片沉着。
“以前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