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瞬間決堤

白向笑最後一次有家人慶祝的生日,是在韓行高考那年。

但其實在六月份後,家裏的氣氛就一直處于冰點,甚至持續到八月,在韓行終于确定下不複讀,直接去當地的一個普通二本大學後,家裏的氣氛才緩和了一些。

但白父對白向笑始終沒有過好臉色,幾乎兩個月父子二人一句話都沒說過。

八月底的時候,還是陳姨知道26號是白向笑的生日,特意提前兩天定了蛋糕,又和白父商讨要一起給他過生日。

陳姨的用心是好的,她想讓父子兩人能夠借着這次生日重歸于好,而那些沒辦法改變的事情,陳姨也已經認了下來,畢竟以後還要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許多事情不能鬧得太僵。

至于白向笑是怎麽知道的,生日的前一天他在房間睡懶覺到下午,陳姨以為家裏沒有人,就在客廳和韓行說了些掏心窩的話。

“你真的不打算複讀,甘心讀一個普通大學?”

陳姨勸道:“重點大學和普通大學畢業在社會上的工作境遇完全不同,待遇薪酬差距也大,現在不過是耽誤一年複讀的時間,以後就能事半功倍的多。”

韓行沉默了一會,搖頭道:“不複讀了。”

陳姨見勸不動,只能嘆了口氣:“這件事雖說已經過去了,但媽知道你心裏肯定不舒服,尤其是對笑笑。哎,當時媽也氣,氣到想帶着你搬走,不在這住了……可事後想想,這也不能全怪笑笑,他年齡還小,媽媽去世的早,你白叔又是個粗人不會帶孩子,三兩句就沒了耐心要打要罵,笑笑一個剛青春期的孩子過的不容易,說話做事都是小孩子脾氣,恐怕連高考是什麽都不知道,又哪知道自己會犯下什麽樣的錯。但你不同,你今年成年馬上又是大學生了,這些事過去就過去吧,不管你是想複讀還是念普通大學媽都支持你,其餘的看開一些,別和笑笑計較。”

陳姨這段話語重心長,不知道是說給韓行聽還是說給自己聽的,可能都有吧。

韓行的聲音冷靜:“沒有計較,白叔也對我很好。”

陳姨聽了立刻點頭:“對,沖着你白叔,咱們也得和和氣氣的,明天好好給笑笑過個生日,也讓你白叔別因為這件事,和自己的孩子抹不開臉。”

韓行點頭。

房間裏,躲在門後偷聽的白向笑有些紅了眼眶。

到頭來,最先原諒和體諒自己的,是他最讨厭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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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兩個月以來,白向笑已經逐漸明白了高考的重要性,也知道自己犯了不可挽回的大錯,但他始終期盼着白父能夠原諒他,只要原諒他,他就會立刻妥協全部,不管是道歉還是接納陳姨和韓行,他全都可以聽話照做,他只想讓白父能再多關注、多喜歡一點自己而已。

白向笑轉身趴在床上,抱緊自己的小熊貓,擡起手抹掉眼淚。

第二天,陳姨做了滿滿一桌菜,全都是白向笑愛吃的。

桌子的正中間放着一個奶油蛋糕,蛋糕上鋪滿了誘人的水果,還有一個小插牌,寫着“笑笑寶貝生日快樂”。

不僅如此,陳姨還買了他一直想要的樂高玩具,韓行親自把玩具遞給了他。

白向笑看到這些時,眼裏滿是驚喜,也是第一次,默默低下了頭。

“……謝謝陳姨。”

陳姨一雙眼彎成了月牙形,笑着說:“和陳姨客氣什麽,快來插蠟燭。”

白向笑高興的走上前,拿出蠟燭一根根的插上,剛把打火機拿出來,就聽到門口白父下班回來的聲音。

白父走進客廳,看着桌上又是蛋糕又是樂高玩具後,立刻皺起眉頭:“不是跟你說別買這些嗎?”

陳姨給白父使了兩個眼色,想讓他表現的高興一點,還幫着白父圓話:“你是不讓我買怕浪費錢,但路過蛋糕店剛好打折,而且你看多巧今天又是笑笑生日,既然買了咱們就一起慶祝慶祝,也讓孩子高興一下。”

白父依舊板着臉,但不是對着陳姨,而是對着白向笑。

“你還有臉吃蛋糕過生日?自己犯的錯有過一句道歉嗎?別以為兩個月過去這事兒就算過了,人家不計較是人家大度,你還順杆兒往上爬,你不要臉,你爹我要臉!”

白父怒火中燒,提起這件事就氣的臉色通紅,火氣怎麽也壓不下,他指着桌子上的蛋糕說道:“你要是敢吃一口,今天就把你腿打斷了!讓你知道知道自己都犯了什麽錯!”

白向笑臉色煞白,渾身僵硬的站在桌子旁邊,手裏的蠟燭已經吓的掉在了地上。

陳姨連忙擋在白向笑面前,心急火燎:“你這是幹嘛,怎麽沖着孩子說這些,他年紀小不懂事,你別吓着他。”

“年紀小不懂事?那怎麽別人家的孩子就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他不知道?”白父越說越氣,壓抑了兩個月的火氣爆發出來,對着白向笑憤憤出聲:“當時還是打的輕了,一點記性都不長,我真是白養你到這麽大!”

陳姨一見這架勢,就知道白父的犟脾氣上來一時半會不會消氣,她趕緊回過頭,溫聲說道:“笑笑勸勸你爸,跟他說以後都不會了,讓他別生氣,親父子哪有隔夜仇呢是不是?”

白向笑擡起頭,看着像是惡煞一樣盯着自己的父親,他只覺得心頭冰涼,咬着牙恨聲道:“我不。”

陳姨愣了。

白向笑捏緊雙手,顫着聲:“你覺得白養我就把我打死,反正我也不想在這個家待着,等我死了,我媽知道是你打死的我,看你還敢不敢每年去她墳前掃墓!”

白父驚了一瞬,可能沒想到白向笑膽敢反抗他,還敢搬出已故的妻子來作威脅。

回過神來,白父氣的血壓上湧,拿起桌子上插了一半蠟燭的蛋糕,砰的一聲就扔在地上,蛋糕頓時稀碎成渣,那個寫着“笑笑寶貝生日快樂”的卡牌輕易被折斷,夾層裏的水果混合着奶油撒落,一地狼藉。

陳姨吓了一跳,看白向笑也犟着不動,怕白父真的動手打他,連忙對韓行說:“快帶弟弟回房間。”

白向笑被拉到了房間裏,韓行沒有說什麽,只是把他床上的小熊貓玩具遞給他。

白向笑白着臉,捏緊的雙手終于松懈。

好像一門之隔,就到了安全之地。

然後在韓行面前,忽然大顆大顆的掉起眼淚,源源不斷的淚珠打濕了懷裏小熊貓的耳朵。

自那以後,白向笑再也沒過過生日。

周四早上,白向笑起床後對自己還能夢到這麽久遠的事情感到有絲疲憊。

早上九點到達星奇咖啡廳後才把夢裏的事情抛開,白向笑換好工服,開啓了日常辛勤勞作的一天。

不過今天人不多,一個上午只有三個客人,難得讓白向笑站在收銀機面前都閑到發困。

本以為只有他比較閑,沒想到中午何桃來了,一改往日的愁眉苦臉,踏着高跟鞋興高采烈的點了杯香草拿鐵和小蛋糕,悠哉悠哉的吃着,午休時間快過了也不見她着急。

白向笑走上前好心提醒:“何桃姐,再不回去要遲了。”

何桃坐在窗邊,翹着腿笑眯眯道:“今天不着急,還早呢。”

白向笑看了看時間,一點五十九分,這叫還早?

何桃沖着他眨眨眼:“小白,你不會不知道韓經理下午請假了吧?”

白向笑微愣,搖搖頭:“不知道。”

早上兩人一起出門的時候,韓行也沒說下午要幹嘛。

何桃頓時捂臉感嘆:“這回我相信你們是單純的室友關系了……”

何桃八卦的小心思又燃燒起來,能讓工作狂魔都請假的事情,肯定不是小事。

可惜問白向笑是一問三不知,何桃只能回辦公室在群聊裏繼續八卦摸魚。

市場部員工們摸魚了一下午,沒想到韓行晚上又突然回了公司,還查看了項目進度,可把這幫人驚出一身冷汗,那點八卦的心思瞬間沒了影兒。

不過他們又哪知道韓行只是回來接白向笑下班,然後順路上樓看看。

白向笑坐在副駕駛,雖然心裏好奇,但也沒好意思問韓行下午是去做了什麽,萬一人家有私事,比如約了哪個心儀的女孩,自己還是別亂說話的好。

兩人一路無言,直到車子停在地下車庫,白向笑才想起來晚飯沒做,他轉頭問道:“晚上想吃什麽?”

韓行下了車:“飯做好了。”

白向笑一臉懵,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乘着電梯到韓行家門口,防盜門打開的那一瞬,白向笑愣在了原地。

性冷淡風格的客廳裏裝飾着五顏六色的氣球,幾乎和前幾天咖啡廳的裝扮如出一轍,可以說是成功的現學現賣。

餐桌上的飯菜明顯是飯店做好打包回來的,不過沒有用泡沫盒裝着,而是放在白色的餐具裏被人精心擺盤過,看着也像模像樣。

最顯眼的還是中間的蛋糕,黑白相間,奶油上鋪滿了奧利奧碎屑,還有一個熊貓抱着竹筍的可愛形象。

雖然白向笑之前猜到可能是要過生日,可他不确定這麽多年過去,韓行還能不能記得清他的生日是哪天。

所以當真的看到眼前這些時,白向笑整個人呆愣在門口,驚訝不已。

身後啪的一聲輕響,韓行打開燈,走進房間拿出一個普通的牛皮紙包裝袋,遞到白向笑面前。

“生日快樂。”

低沉的聲音回蕩在耳邊,讓白向笑下意識的擡起頭,看着韓行有些反光的金絲邊框眼鏡,機械的啊了一聲:“謝謝。”

現在的狀況完全不在白向笑的準備和應接範圍內,他有些僵硬的拿過包裝袋,想也沒想的直接打開,掏出裏面軟乎乎的東西,瞬間瞳孔放大。

——是小熊貓吃竹子的毛絨玩具。

“你從哪裏買的?”

白向笑反複翻看,和媽媽送的那只一模一樣。

“定做的。”

韓行語氣平靜,好像輕描淡寫。

白向笑雙手捏緊,如果剛才他內心只有驚訝,現在就是五味雜陳……

他的生日後來連白父都忘記了,再也沒有人提起過。

而床頭那只小熊貓,也沒有人知道這對白向笑的意義多麽重要。

這種被人重視的感覺很陌生,也很複雜,複雜到心口有些堵塞,複雜到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眼前的情形,複雜到心底積壓的愧疚感瞬間決堤。

韓行,只是一個跟他沒有血緣關系,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過的人而已,他卻什麽都記得,這麽多年來,也從來沒有對自己表現出任何的抵觸和不滿。

可是自己呢,為什麽自己曾經會對他做出那麽多過分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觸碰別人的底限,傷害一個從沒傷害過他的人。

白向笑想不通,甚至有些恨小時候的自己。

他欠韓行的,哪止是一句道歉,可是白向笑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麽去彌補曾經犯下的過錯。

再擡起頭,眼眶不知道什麽時候紅了。

“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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