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小小本子

【8月26日,  天氣晴。

媽媽，今天是我的生日，爸爸帶我去吃了面條,  裏面卧了兩個大雞蛋，我把滿滿一碗都吃光啦,  連不喜歡的蛋黃都吃了哦，我是不是很棒？】

【9月3日，天氣晴。

媽媽，爸爸說這幾天很忙,  讓我放學就乖乖在家寫作業,  我都照做啦，只是晚上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有些害怕,  媽媽你能陪着我嗎？】

【9月10日，天氣陰，非常陰。

媽媽,  爸爸今天帶回兩個不認識的人，他說以後他們也會住在家裏，還讓那個阿姨做我的媽媽，可是我只有一個媽媽,  我不要別人。爸爸因為那個阿姨打了我，他們一定是壞人，是來跟我搶爸爸的，爸爸為什麽不聽我的呢，媽媽，我該怎麽辦才能把壞人趕走？】

【9月20日,  天氣陰,  非常陰。

媽媽,  我已經十天沒有在家裏吃飯了，我好餓，但是我絕對不能吃壞人做的飯，我一定要把壞人都趕走，我可以堅持住的，媽媽能誇誇我嗎？】

【10月15日，天氣陰，非常陰。

媽媽，爸爸今天又罵了我，他讓我喊壞人阿姨的兒子叫哥哥，我不想喊，因為壞人的孩子也是壞人對不對？可是爸爸為什麽要一直護着壞人，爸爸是不喜歡我了嗎？】

【11月20日，天氣陰，非常陰。

媽媽，今天上課學習了一個成語叫“坐以待斃”，我覺得我不能坐以待斃了，我要勇敢的去和壞人決鬥，讓他們離開我們家，把爸爸拯救出來。】

【12月30日，天氣陰，非常陰。

媽媽，我成功做了很多計劃，可是壞人阿姨每天做飯好像很辛苦，所以這些計劃我都對壞人哥哥用了，他根本沒有發現，我只要堅持不懈，他一定會忍受不了離開我們家的，對嗎？】

【2月8日，天氣陰，非常陰。

媽媽，今天過年了，我好想你，爸爸卻在和壞人一起吃年夜飯……爸爸難道不想媽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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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5日，天氣陰，非常陰。

媽媽，我的計劃被壞人哥哥識破了，他拿走了被我藏起來的試卷，可他是怎麽知道的呢？而且我今天很害怕，以為要挨打了，可是他居然沒有告訴爸爸……這個壞人哥哥，好像也沒有那麽壞？】

……

鐵盒裏的日記本記錄到這裏，韓行靠在牆上低着頭，手指輕輕摩擦着薄薄的紙張。

裏面有幾頁紙泛着褶皺，明顯是被水浸濕後幹癟的樣子。

但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水，而是白向笑的眼淚。

小孩趴在床上一邊哭一邊給媽媽寫日記的樣子浮現在韓行的腦海中，幼稚的文字卻透露出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他的脆弱、無助和悲傷都記錄在這個小小的本子上，說給他最想念的親人聽。

而裏面的天氣，在他們搬進白家後，也再沒有晴過。

韓行默默把日記本放回鐵盒裏鎖好，心底對白向笑的防備也徹底卸下。

後來再面對白向笑的出言不遜和惡作劇，韓行都覺得他像是一只張牙舞爪的紙老虎，虛張聲勢的保護着自己，把乖巧和懂事都隐藏了起來，自認為兇巴巴的對付他這個“壞人”。

也對白向笑表面上不喊他哥哥，日記本裏卻喊的勤快覺得有些好笑。

韓行開始對白向笑有一些禾日禾日感興趣，隔一段時間就會趁他不在的時候看鐵盒裏的秘密日記。

韓行知道不應該偷看別人的隐私，哪怕對方只是個五年級的小孩。

可他忍不住。

那個孩子眼裏澄瑩清澈的光亮，讓他想要一探究竟。

就這樣看似相安無事的相處了一年多的時間，直到高考那件事發生，才讓韓行徹底明白，他不應該再在這個家裏待下去了。

因為哪怕什麽都不做，他的存在也讓白向笑和白叔的關系逐漸惡化，會讓母親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最終帶給這個家庭的只有無窮無盡的誤解矛盾和争端。

這也是韓行沒有選擇複讀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的童年并不美好，不該讓白向笑的童年也充斥着沖突和争執。

那個孩子眼裏的光，是該被守護的。

在他離開白家準備去大學住宿的前一晚，韓行再次打開了密碼鐵盒。

【6月8日，天氣……

媽媽，我身上好疼，好像呼吸都是疼的，我會死嗎，爸爸會把我打死嗎？可是我已經知道自己今天做錯了事情，我把哥哥的準考證扔掉了，哥哥的媽媽哭得很傷心，爸爸也很生氣，他可能再也不會喜歡我了……媽媽，我是壞人嗎？在這個家裏，好像我才是壞人。媽媽，我好想你，我不想在這個家裏生活了，你能帶我走嗎？】

【7月19日，天氣……

媽媽，爸爸不理我了，我知道我錯了，我很想去和哥哥道歉，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我有些害怕，媽媽，如果我道歉了爸爸會原諒我嗎？】

【8月26日，天氣……

媽媽，哥哥和阿姨給我買了生日蛋糕和樂高玩具，我真的很高興，可是爸爸不高興，他把蛋糕砸了，罵了我，他讓我道歉，他說白養了我，可是我為什麽要聽他的，他已經不是喜歡我的爸爸了，這裏也不是我原來的家，我不知道為什麽還要在這裏生活。媽媽，你送我的小熊貓好像不生效了，因為沒有人喜歡我，我是個多餘的人嗎？】

【8月28日，天氣……

媽媽，我又後悔了，哥哥九月要去讀大學，可是我還沒跟他道歉，如果我去道歉他會像爸爸一樣罵我嗎？他很生氣吧，他一定很讨厭我吧，我也很讨厭自己，連道歉的勇氣都沒有。爸爸已經不愛我了，媽媽，我做了這麽壞的事情，你還會愛我嗎？求求你不要像爸爸那樣讨厭我，我只要一點點愛就好，可以嗎？】

天氣都是空白的，每張紙也都是褶皺的。

韓行看着白向笑床頭那只抱着竹子的小熊貓，眼鏡下一片沉默，嘴角緊抿。

他希望他的決定是正确的，如果他的離開能讓白向笑好過一些。

那就讓他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