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小鹿亂撞

周五上午上完課,  白向笑就坐着韓行的車一路去往城西。

把父親和母親的墓碑分開,是白向笑自己的意思。

不管曾經兩人感情多麽深厚真摯,在媽媽去世後,  這些年一直是陳姨盡心盡力的在照顧他,就算不是夫妻關系也沒有合葬,  至少墓碑應該是挨在一起的。

去城西的路上一直在堵車,紅綠燈前排着長長的隊伍,許多私家車都是朝着城西郊外的陵園駛去,在路上看到一起追尾後,  韓行的車速又放慢了一些,  直到開上高架才一路暢通。

在高架橋上能夠看到陵園的北側有一片桃花林,三月底正是桃花濃豔盛開的時候,  春風拂過,落了一地粉黛。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大半年了。

去年六月,  在得知車禍的當天,白向笑剛剛下課準備去食堂吃飯,和老李他們插科打诨的路上,接到了警察的電話。

“您好,  請問是白慶國的兒子嗎?”

聽着電話裏陌生的聲音,白向笑當即站在原地,鼻間微微冒汗。

“我是。”

“麻煩你去一趟市醫院,然後我們的人會帶你來警局問個話。”

挂斷電話,正午的太陽曬的人有些不清醒,熱的額頭都是汗。

白向笑沒有吃午飯,  一路打車去了市醫院,  去的時候他什麽都沒有想,  直到在醫院大廳裏見到了驗屍的法醫,年近四十的女人穿着白大衣,聲音嚴肅又清晰的刺耳。

“死者五十歲,全身多處骨折,頭部重創,皮膚組織損傷嚴重,五髒六腑均因外力所致移位。體內沒有檢查出任何酒精殘留和藥物殘留,此次死亡主要是由于墜亡事故導致……”

法醫的話逐漸和窗外的蟬鳴混合在一起,讓白向笑有些耳鳴。

他擡頭看了看樹上的知了,費力的揮動翅膀摩擦震動,可能是入夏了,在和三十度的高溫做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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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屍體損毀嚴重,家屬如果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建議不要探看。”

警察從醫院帶走白向笑的時候,他一句話也沒說,一直聽從安排。

在警察局做筆錄時,那名年輕的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說道:“節哀順變。”

白向笑僵硬的點下頭,警察才開始問話。

“死者車上一名五十二歲姓陳的女性是你什麽人?”

“是我後……我爸的女朋友。”

“那就是沒有法定夫妻關系?”

“沒有。”

“平時他們兩個關系好嗎?”

“很好。”

“兩個人為什麽開車去川藏?”

“旅游。”

“他們最後一次和你聯系是在什麽時候?有産生矛盾嗎?”

……

一系列的問題問了很多,白向笑記得他回答完後,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而這些問題也非常有針對性,警察在排除一切人為造成這起事故的可能性,因為那段山路沒有監控,車上也沒有行車記錄儀,如果不是後面路過的車輛看到圍欄損壞,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發現墜車事故。

然而只有白向笑自己十分肯定,沒有人為的可能性。

白父不會,陳姨也不會。

他從警察局出來的時候,一天沒有吃飯,卻不覺得餓。

望着天上照常升起的一輪明月,只覺得晚上的天氣已經沒有白天那麽炎熱了,可脖頸上流下的汗仍然粘膩在皮膚上,讓人難受。

他很冷靜的回學校請了假,也能從老師的臉上看出他們知道車禍的事實。

甚至在幾天後,這件事上了新聞。

那段時間他始終沒有見到過韓行,只有在那次葬禮上才第一次見面。

……

車熄了火。

白向笑回過神來,發現已經到陵園了。

兩人一起下車,從後備箱取出事先準備好的兩束鮮花,還有一瓶白酒。

今天來陵園的人很多,排着隊進門,一眼望去,前來祭奠的人多數都穿着黑衣服,面目嚴肅,或是站在墓碑前低語着。

白向笑和韓行兩人始終沉默着,走到墓碑前,用濕巾擦拭着上面的灰塵。

然後聽到前面不遠處,一家三口中的小女孩聲音清脆,對着墓碑童言童語。

“爺爺,爸爸媽媽說你去另外一個世界啦,是比我們家還好看的地方,你到那邊要交好多好多好朋友呀,多出去走一走,不要總是坐着下棋。我還給你帶了我的小兔子,有它陪着一定不會寂寞的,你可以和它說說話,你看它多可愛呀。”

小女孩把懷裏的粉色兔子放在墓碑前,臉上洋溢着溫暖的笑容。

她的父母也相視而笑,牽着小女孩的手往陵園外走去,還隐約能聽到她媽媽問道:“明年給爺爺帶什麽禮物?”

“明年要把獎狀拿來給爺爺看~”

……

看着一家三口逐漸走遠,白向笑整個人也放松了下來,不再緊繃。

他把鮮花放在白父的墓碑前,那瓶白酒則是放在白父和陳姨的墓碑中間。

然後小聲的叮囑道:“以後少喝一點,我的話你不聽,陳姨的話你總該聽。”

看向陳姨的墓碑,白向笑才想起他還帶了一樣東西。

立即從口袋裏翻出一個黃色小圓瓶,是一個新的雪花膏,把它恭敬的放在陳姨墓碑前。

韓行愣了一下。

白向笑摸着鼻子讪笑:“我記得陳姨喜歡擦這個,就擅自帶了。”

韓行神色微微複雜,嗯了一聲。

後面白向笑又說了幾句,掃墓也就簡單的結束了。

沒有什麽花哨的過程,甚至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只有一些日常的叮囑,也不想把氣氛弄的太過凝重,因為白向笑能夠看出來,韓行在陳姨的墓碑前,心情已經是無比沉重。

甚至走出陵園,韓行依舊一句話都沒有說,眼鏡遮擋了他所有的情緒。

在他拉開車門的時候,白向笑從後面喊住了他。

“哥。”

韓行轉過身,迎面而來的是少年張開手臂,撲上前的擁抱。

他瞳孔微縮,瞬間被一股暖陽般的氣息圍繞,聽到少年在他耳邊輕聲安慰着:“你別難過。”

韓行雙手握緊,然後用力的抱住少年纖瘦的身體,埋首在他脖頸處貪婪的呼吸着。

像是要把他勒進身體裏。

“幸好你還在。”

韓行低沉的聲音讓白向笑耳朵微微紅潤,心裏也有一股暖意流淌。

能夠成為他在意的家人,能夠在難過的時候安慰到他,白向笑就很知足高興了。

這也是第一次兩個人互相緊緊地擁抱着,緊到要融為一體。

胸口相貼,讓白向笑能夠清晰的聽到韓行搏動有力的心跳聲,随着那一聲聲的心跳,和脖頸處的溫熱感。

讓白向笑面色坨紅,身體不知道為什麽軟了幾分,有些微微的顫栗着。

心跳更是快到如同小鹿亂撞。

感覺呼吸都要急促到窒息了。

韓行一只手擡起他通紅的臉,聲音低沉喑啞。

“怎麽了?”

白向笑看着他,那副金絲邊框的眼鏡下仿佛藏着一頭兇悍的野獸,讓他心裏一慌,連忙掙脫開,轉過身上車解釋道:“我、我太熱了,沒什麽。”

看着少年落荒而逃的背影,韓行握緊手上殘留的熱度,眼神暗沉。

剛剛差一點,就吻下去了。

開車回去的路上,兩人再次沉默。

與來時不同,白向笑現在的沉默是在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他只敢看向窗外,害怕露出一丁點的不自在被韓行發現。

下午五點多終于回到市區,兩人原本計劃着一起在家吃晚飯,剛把食材準備好,韓行就接了一個電話被喊去公司臨時加班了。

剩白向笑一個人也沒了食欲,他把食材重新放進冰箱裏,決定等韓行下班再做飯。

窗外已經夕陽落下,燃燒了一片白雲。

站在韓行房間的落地窗前,剛好能把連片的紅霞盡收眼底。

白向笑端着水杯看了一會,轉身正要出去,路過那張整潔的大床時卻停下了腳步,心底起了一番糾結。

最後還是放下水杯,整個人撲在深藍色的被子上,滿足的聞着淡淡的西洋杉木味道,臉色微紅。

然後連着滾了好幾圈,直到身上沾滿了韓行的氣息才停下。

窗外的紅霞已經逐漸褪去,白向笑也有些難為情的把臉埋進被子裏,嘆了口氣。

怎麽辦……

像個變-态。

他捂着臉,強迫自己深呼吸。

放松下身體後,白向笑躺在韓行的床上慢慢有了困意,結果一不小心的睡着了。

但是睡的并不踏實,可能是白天剛剛從陵園回來,夢裏就夢到了白父和陳姨。

夢境中沒有真實的場景,好像在一片荒蕪缥缈的虛空裏,白向笑一個人站在這片黑暗當中,他看到遠處有個人影,是白父高大的身軀一步步向他走來。

走近後才看清,白父臉上的表情有絲猙獰,然後嚴厲的出口質問他。

“學習學不好,學別人做同性戀?!誰教你的這些不三不四的東西!你要是敢喜歡男的,看我不把你打死!”

白向笑白着臉後退幾步,吓得轉身就跑。

不知道奮力地跑了多久,在他終于聽不到白父的聲音後才敢停下來喘氣,卻聽到背後有人喊他的名字。

“笑笑。”

白向笑轉過身,是陳姨。

陳姨紅着一雙眼,哭着說道:“你能放過他嗎?韓行以後是要娶妻生子的,你喜歡別的人行不行?算陳姨求你了。”

白向笑渾身僵硬,咬緊顫抖的牙關,他不斷的告訴自己,這是夢,不是真實的。

然而陳姨逐漸地歇斯底裏起來,她走上前,搖晃着白向笑的肩膀,哭聲凄厲。

“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你們白家,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們?你毀了他的高考成績,還要毀了他後半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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