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堅村忠彬是島國很有名的計算機專家。

在島國經濟騰飛的時代,他曾被某公司高薪聘請為人工智能實驗室的負責人,拿着超過一千萬日元的年薪,領導大型科研團隊,身後嬌妻幼子,可謂躊躇滿志。

但随着地産經濟崩潰,互聯網泡沫破碎,昔日天之驕子跌落塵埃,變得不名一文。

公司沒有了,項目解散了,人生陷入困窘後,連妻子也和他提出了離婚,要帶被診斷為自閉症的兒子遠赴美國治療。

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兒子,堅村忠彬苦笑着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

之後他渾渾噩噩了一陣子,要不是聽到業內虛拟世界項目的風聲,恐怕迄今無法恢複正常生活。

想到卡拉集團的體量規模,和經濟下行期間科研團隊未裁一人的光輝戰績,堅村忠彬怦然心動:虛拟世界與人工智能永遠緊密相連,如果小道消息沒出錯,那淺間博士麾下必定需要人工智能專家掌舵,他大概離再次出頭的機會不遠了。

如果他的地位恢複如初,那他的家是不是也能恢複最初的模樣?

正是這股執念支撐着堅村忠彬,讓他從島國一路飛至馬薩諸塞州。

直到一路追尋到妻子病床邊,這個從失去家庭後一直行屍走肉的男人,終于跪在地上,握着前妻的手崩潰地哭嚎出聲。

太晚了,他永遠回不到那個幸福的過去了。

在異國積勞成疾的憔悴女人笑容微薄,用最後一絲力氣将兒子交給前夫,然後溘然長逝。

牽着兒子剛走出公墓,堅村忠彬就看見了站在墓園門口的淺間彌祢。

雪膚烏發的娃娃臉少女撐着傘,在陽光下耐心十足地等待。

堅村忠彬勉強擠出一點笑容,“淺間博士,謝謝您幫忙。”

淺間彌祢耿直地說:“不客氣,找回你的妻兒本就是合同的一部分,屬于集團應盡義務。如果實在過意不去,就在今後的工作中加倍努力吧。”

堅村忠彬搖搖頭,又點點頭,拉着面色冷靜的男孩一起向淺間彌祢鞠躬。

淺間彌祢站在原地生受了這一禮。

适當接受他人的感激也是行善的必修課,畢竟過分愧疚的心只會引起人的逆反心理。

道謝後的堅村忠彬果然臉色好看不少,他牽出右手邊的男孩,對淺間彌祢自豪地介紹道:“這是犬子,澤田弘樹。他僥幸繼承了我和他母親的智慧,在計算機方面擁有出衆的天賦,如今在麻省理工讀書。”

黑發男孩憂郁地看了淺間彌祢一眼,眼中閃過失望之色,旋即低下頭一聲不吭。

淺間彌祢莞爾:“他似乎還沒到十歲?果然才華橫溢。看來我們的實驗室又要多一位少年天才了。”

天才可能對陌生人不感興趣,但天才一定會對同類感興趣。

果然,淺間彌祢轉身準備離開時,澤田弘樹叫住了她。

“淺間姐姐,我們可以早點離開漂亮國嗎?”

淺間彌祢停下腳步,“你想早點離開這裏,為什麽?你的學業還沒完成吧。”

澤田弘樹表情糾結,最終選擇當着堅村忠彬的面直說:“媽媽病重前,曾經有一任追求者。後來媽媽病重,婉拒了他的求婚,拜托那人在她病逝後收養我。”不想面對親生父親錯愕的表情,他低頭輕聲說:“那個人叫托馬斯·辛德勒,他快來了。”

堅村忠彬蹲下身,對兒子說:“那我要好好謝謝他,感謝他在我不在時照顧你。”

澤田弘樹扭過頭,悶悶地說:“辛德勒先生對我和媽媽都很熱情,但他就是太熱情了,才會讓人覺得不對勁。我不喜歡他。”

堅村忠彬不忍心苛責好不容易找到的兒子,柔聲說道,“那道謝的時候你可以不用去,在酒店等我好嗎?”

男孩兒遲疑着點了點頭,眼神有些恐懼。

淺間彌祢沖小男孩露出一點微笑:“別擔心,你會和你的爸爸一起平安返回島國。至于中間的波折,交給大人來擺平吧。請相信你的爸爸不是弱者。”

“嗯!”澤田弘樹噙着眼淚用力點頭。

對小孩的保證說出口的第三天,淺間彌祢被打臉了。

堅村忠彬形容狼狽,抱着兒子匆匆跑到淺間彌祢下榻的別墅求救。

“發生了什麽事?”淺間彌祢驚訝極了。

堅村忠彬嘴唇白中泛紫,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那個辛德勒,他、他不是好人!弘樹媽媽的病重有他一份功勞,我剛來時找不到他們母子的行蹤,其中也脫不開他的手筆。”

澤田弘樹表情難過地說:“辛德勒先生說爸爸不是我的生父,沒有權利把我從這片土地上帶走。他作為母親生前親自指定的養父人選,有義務阻止我的荒唐選擇。”

淺間彌祢說:“只是這點小事,絕不會讓堅村先生帶着你跑得飛快。”

堅村忠彬表情難看,“托馬斯·辛德勒,為爆炸案受害者支付了大筆慈善資金的慷慨富豪,最近是媒體的心頭寵,警方的座上客。他堅定指認我是人口販賣者,并且帶電話給fbi,要求他們盡快對我采取強制措施,解救被欺騙的弘樹。”

看兩人狼狽的模樣,絕對是趁着fbi包圍前跑了出來。

淺間彌祢大感荒謬。

盡管她一直不喜歡漂亮國,認為這個國家虛僞且冷酷,但堅村忠彬的話仍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以為這裏至少是個法治國家?

但一個陌生人,居然妄想把兒子從親生父親手中奪走。這個國家的執法者是認真的嗎?

卡拉集團的律師團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如果堅村忠彬實力不足,托馬斯·辛德勒非常有可能奪得那位十歲天才的撫養權。

淺間彌祢扶額:好吧,這就是人類文明的燈塔。什麽樣的現象都理應能從這裏找到。

律師的建議是不要和托馬斯·辛德勒糾纏,直接将人帶回島國,重新入籍,讓雙方後續交涉的困難程度呈直線上升。

堅村忠彬采納了這個建議。

可惜托馬斯·辛德勒對澤田弘樹的不知名渴望,比所有人猜測的更執着,在父子二人秘密離開的前一天,這個偏執的男人帶着fbi親自登門堵人。

看着被武裝人員裝得滿滿當當的別墅,淺間彌祢面色不善。

堅村忠彬被托馬斯·辛德勒的舉動氣得發抖,将兒子護在身後質問對方,“辛德勒先生,你想幹什麽?”

文質彬彬的紳士詫異地說:“先生,該我問你想幹什麽才對。弘樹已經好幾天沒去上課了,他的教授們都來問我,他們可愛的學生怎麽了。所以你想拐帶我的養子去哪兒?”

堅村忠彬堅定地說:“弘樹是我的兒子,我從來沒有放棄他,他不會被領養給任何人。托馬斯·辛德勒先生,你的兒子不在這裏。你認錯人了!”

見新手下沒落在下風,淺間彌祢默默和某個武裝人員對視一眼,從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離開。

“諸星大,你怎麽會出現在這兒?”淺間彌祢率先發問。

黑發綠眸的男人落後一步走在她身邊,意味深長地說:“我以為你知道。”

淺間彌祢冷靜地說:“有話直說,我的時間很寶貴。”

諸星大表情鄭重,向淺間彌祢發出邀請:“你願意借助我的力量離開組織嗎?”

提及組織最憎恨的背叛,淺間彌祢沒有勃然大怒,反而歪着頭打量對方:“你是以什麽立場說出的這番話?”

“請允許我重新進行自我介紹,”森綠色的眸子流露出笑意,“我是來自fbi的外勤探員,代號akai。謹代表身後的fbi向您發出最誠摯的邀請。”

淺間彌祢站直身子,再将面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打量了一遍。

“黑麥威士忌,你居然選擇在這個時候叛逃,還敢親自出面招攬我。”

赤井秀一微笑着說:“有何不敢?畢竟我的身份已經在你這兒暴露了很久。”

淺間彌祢撇嘴:“死心吧,就算沒說出你的身份,我也絕無可能背叛組織投靠fbi。”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不是不會,而是不能嗎?”

淺間彌祢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我是不會告訴你原因的。同時我也奉勸你一句,不要為漂亮國賣命,因為它不值得——所有為它賣命的外來者都沒有好下場。”

赤井秀一說:“我以為fbi比組織要好得多?”

淺間彌祢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在說什麽屁話?想想你跟着來執法的隊伍是幹嘛的?想想你為什麽會在臨收網的時候被人踢出官方行動組?比組織好,好在你幹活不發工資靠愛發電嗎?”

這句話說得刁鑽又刻薄,赤井秀一咳嗽了一下,沒有回答。

淺間彌祢了然:“果然,混血兒會被光明正大排擠。卧底工作進行到關鍵時刻,眼看碩果累累,你的上級領導終于忍不住跳出來摘桃子了。”

赤井秀一苦笑,卻說不出辯解的話。

他本就不贊同這個時候收網,更何況淺間彌祢說得也沒錯。

但本土繁華區接連發生惡性爆炸,所有警察、軍隊、情報系統全體出動,像發了瘋似的到處找元兇,連海外人手都已經盡可能被收縮回本土,他這個擦邊卧底在島國的外勤探員自然也不能例外。

然後他就被上級以“不能驚動犯罪分子”為由,在圍剿琴酒行動的前夕,被打發到馬薩諸塞州,又被派來為富豪撐場面。

“叮鈴鈴——”

手機響了。

淺間彌祢接通電話,琴酒急促的聲音立刻響起,“萊伊是卧底,快讓安保人員帶你離開!”

呵,不靠譜的琴酒,你的警告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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