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39.

我搖了搖頭,很認真地說:“沒有認不出你,只是很奇怪,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男朋友向前邁了一步,我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雪花落在我的臉上,涼絲絲地,化成了水,仿佛一滴淚。

“好久不見了,辛宴,”我語調平平,像在面對一個久別重逢卻并不熟稔的友人,“結婚了吧?嫂子最近好麽?這次來這裏,是工作出差麽?”

他卻又向前邁了一步,迅速地伸出了手,隔着皮質的手套抹去了我臉上雪花的水。

我正要警告他離我遠點,不然我報警告他騷擾人,就聽見他低聲說。

“沒有結婚,你也沒有嫂子,不是工作出差,是特地來找你。”

“你——”

“楚楓,我解決了所有的問題,我來找你了。”

“你——”

“我愛你。”

辛宴打斷了我兩次,他讓我啞口無言,想要逃走,卻又難以忽略突然滋生的一絲驚喜。

像夢中的場景。

分手的前男友獨自解決了所有的難題,千裏昭昭在雪夜趕來,對我說——“我愛你。”

可我早就過了相信童話相信美夢的年紀,我忘不了當初放棄他的痛楚,我後退了一步,幾乎是狼狽不堪地向樓門口跑去,手哆嗦着輸入門禁的密碼,卻因為太過慌張,怎麽也輸不對。

我的身後傳來了緩慢而堅定的腳步聲,一只雪白修長的手覆在了我毛絨絨的手套上,他握住我的手,引着我輸入了門禁的密碼。

“噠——”

門禁開了。

黑暗的樓道瞬間亮起了聲控燈,我別過臉,燈光下,辛宴的臉美得讓人心驚。

“301?”

我倒吸了一口氣,幾乎是直白地說——“我沒帶鑰匙。”

“我帶了,”他頓了下,又說,“房子已經買下了,以你的名義。”

“你是不是有毛病——”

“是。”

他的手不知何時環上了我的腰,他靠近了我,簡單的一個字堵住了我所有傷人的話語。

“楚楓,我們回家吧。”

40.

這算什麽呢?

接下來前男友要同我說,他從未真心同我分手,只是先放我走,他解決完問題,就來追回我?

我不知哪裏開了力氣,掙脫了他的懷抱,我站在防盜門內,看着門外的他,我說:“我回去就打包好行李,明天,不對,今天我就走。”

他整個人瞬間變得僵硬了,很吃力似的抿了下嘴唇,問我:“見到我,你不開心麽?”

“不開心。”我單手扶住了防盜門,“我們已經分手了,辛宴,我希望你不要再來找我,那只會給我帶來煩惱和痛苦。”

他沉默着不說話,我就用力試圖将防盜門重新關上,燈光被遮擋,他的身體一半隐沒入黑暗。

就在我以為他選擇知難而退時,他卻伸出了手,扶住了防盜門,他說:“就算不再是男朋友,雪下得這麽大,也可以讓我進去喝杯茶吧?”

我別過頭,說:“我不想再同你有什麽牽連。”

他輕笑一聲,說:“你看着我,再說一遍。”

我扭過頭,盯着他,剛要說話,卻發現他竟然落了淚,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眼眶卻不斷地向外湧淚。

我張了張嘴,絕情的話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聲控燈光驟然變暗,他向前跨了一步,在黑暗中精準地攬住了我。

“嘭——”

防盜門撞擊上門框發出沉悶聲響,燈光重新灑在我與他的身上,我的腳步踉跄被他推到了牆上,他單手護住了我的後腦勺,頭發落在了我的臉頰上,我眼睜睜地看着他俯下身,吻上了我的唇。

我的雙手都是自由的,我想我該抗拒地推開他,再次掙脫他的懷抱,但伸出的手不受控制,卻攥緊了他的衣襟,仿佛在害怕——害怕他在下一瞬轉瞬離開。

身體越過本能,洩露了我對他的思念與渴望,逼迫我承認——我依然愛着他,在過去的一年裏,從未真正改變或褪去。

我咬破了他的嘴唇,心裏甚至生出幾分恨來,恨這個輕而易舉掌控着我的情緒,說走就走說回就回的男人,他卻将鮮血渡進了我的嘴唇,又輕而易舉地将我扛在了他的肩頭,我的拳頭沒甚麽威力,捶打着他的肩膀,壓低嗓子讓他放開我。

他小跑着到了三樓,又開了我的家門,室內的暖燈開啓,我透過門口的落地鏡看到自己的臉——紅紅的、分明是帶着難以掩飾的喜悅。

所謂抗拒,不過口是心非,如同紙糊。

我們齊齊地倒進柔軟的床褥裏,我心愛的玩偶落在了他的身上,像在簇擁,又像是昭示——他才是我最心愛的人。

我顫抖着手,指尖觸碰到了他的衣領,我說:“辛宴,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他的眼瞬間被驚喜淹沒,他說:“我不會再讓你難過。”

41.

情/欲沖刷掉人的理智,再清醒時,我和辛宴赤條條地摟抱在一起,空氣中彌散着淺淡的麝香氣,我從溫暖的被子裏伸出一只手,舉了起來。

我用手指遮擋住了過分刺眼的燈光,心中并不覺得安定,反倒是有些忐忑不安。

我尚未抓住心中轉瞬劃過的情緒,眼前就驟然一暗——辛宴遮住了我的眼,我輕嘆着放下了手,問:“你不是睡着了?”

“你沒有睡。”他淡淡地說。

“燈太亮了,我睡不着。”

“那就把燈關上。”

話音剛落,辛宴就從掀開了被子下了床,我輕易地看到了他結實的後背,修長的腰身和又白又直的大腿。

他像是察覺到了我的視線,轉過頭對我說:“好看?”

我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反倒是閉上了眼,有點被拆穿的尴尬和羞赧。

“啪——”

燈光熄滅,眼前驟然一暗,我聽到了悉悉索索的聲音,很快地,重新貼上了男朋友光溜溜的身體。

他将我摟進了懷裏,低聲問我:“想我麽?”

我沒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摸索着找到了他的胸口,俯下身,吸吮着他的乳/頭。

他的手摸上了我的耳垂,捏了一會兒,又從耳垂順到了脖頸處,他的手指撚過了我後脖子上的軟肉,并不疼,但足夠讓我微微顫抖。

“我定了明早的機票,你與我。”

我睜開了雙眼,說:“我不想同你走。”

他許久沒有回應,我昏昏欲睡,但就在我墜入夢中的前一瞬,他輕輕地說:“好吧,那你送我走。”

“嗯。”

第二天雪停了天晴了,我親自送他去機場,他單手拿着登機牌,同我相擁告別。

他的風衣下擺微微揚起,身影飄逸而從容,我看着他漸漸遠離我的視線,沒入到了安檢通道中。

我也抿緊了唇,轉過身準備離開,機場廣播裏卻傳來了一條播報——“……XXXX航班因天氣原因取消……”

而那正是辛宴的航班班次,我站在原地,有種荒誕的微妙感,理智告訴我已經完成了送機的任務,接下來該回到家中,認真思考從昨日迅速席卷而來的男朋友。

但我偏偏站在原地,直到我的男朋友重新出現在了我面前,緊緊地抱住了我。

“跟我走——”

他沙啞着嗓子同我說。

我閉上雙眼,我繳械投降,我走投無路,誰讓我我愛他要比他愛我來得多。

“好,我跟你走。”

42.

我們定下了後天的機票,這兩天,我要同這座城市告別。

男朋友推着購物車,就在我的左手邊,同我一起購買晚上的食物,我挑揀着草莓,将一顆顆放進籃筐裏,他突兀地問我:“為什麽不用我的錢?”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那筆近乎分手費的錢。我抿了下嘴唇,給他了一個很實際的答案——“我花不了很多錢,自己卡裏的夠用了,就沒有用。”

他的目光移到了我剛剛挑出來的草莓上,我一下子反應過來,就問他:“你是不是不吃這個?那我少拿一些吧,已經挑出來了,一點也不買,也不好。”

“好吃麽?”

“還可以。”

他就不說話。

我把草莓裝好了,熟稔地将塑料袋口束緊繞了個圈打包好,遞給了售貨員,說:“幫我稱下。”

男朋友很有好奇心,問我:“不是在前面結賬?”

“要在這裏稱重,貼上标簽,才能到前面結賬的。”

“哦。”

他就不問了,我把草莓扔進了他的推車裏,暗道他真是個沒吃過苦的大少爺。

我們陸續又采購了些東西,他看起來有些疑惑,但什麽都不問,快到收銀臺的時候,我看到了熟悉的包裝盒子,很自然地伸出手,想要抓幾個。

但我的手剛剛伸出來,就被男朋友抓住了。

我仰起頭,好脾氣地同他解釋:“這是套子,能用得上。”

“我帶了很多。”他淡淡地開口。

是這樣麽?

我估摸着他昨天可能是忘記了或者不想用,就收回了手,同他一起向前走。

我們來得早,結賬時幾乎沒怎麽排隊,我用手機付了款,舒了口氣——我很怕他同我搶着結賬,那樣太尴尬,也太沒面子了。

一共買了兩個塑料袋的東西,我男朋友利落地拎起了塑料袋,我想過去同他分擔一個,但他拒絕了。

我不忍心讓他跟我一起擠地鐵,就叫了一輛出租車過來,我們坐進了車子裏,男朋友的腳不得不向裏縮了縮,看着有點可憐。

我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感覺自己還是委屈了他,應該定一個大一點的車,至少要讓他把雙腿伸展開的。

我們回到了我即将離開的住處,男朋友拎着塑料袋放在了地板上,同我說:“我去上個廁所。”

我“嗯”了一聲,從冰箱裏翻出肉來,準備做晚飯,但當我将飯菜做得差不多時,男朋友依舊沒有出來。

我喊了一聲,他應了一聲,但聲音有些奇怪。

房間洗手間的設置有些問題,洗臉池的噴頭看似是感應式的實際上需要按壓下,男朋友還有點潔癖,我有點怕他是一直洗不上手,就不願意出來。

就幹脆去了洗手間,門沒關,直接推開了門。

推開門,我直接愣住了,縱使男朋友迅速地将手背過去了,我依舊發現他的手變得紅紅的。

我上前一個跨步,說:“伸手給我看看。”

他別過頭,不說話。

我氣呼呼地說:“快讓我看看,不然不給你吃飯。”

他嘆了口氣,不情不願地伸出手,我才發現他的兩手的手背起了紅色的小水泡,水泡的周圍也是成片的紅。

“你這是怎麽了?”

他沉默着不說話。

我低頭又看了一眼,看了那紅色勾勒的形狀,幾乎是立刻反應了過來——“你對塑料袋過敏了。”

我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他猝不及防被我抓住了,還想往回縮。

“別動——”我攥緊了他的手,又很認真地說,“不會傳染的,現在再洗洗手,一會兒我給你塗些藥膏。”

我的話音剛落,手背上就多了一滴溫熱的水珠,我擡起頭,發現他的眼睛紅紅的,一點也不霸氣側漏,反而像個小可憐似的。

我有點想笑,但心裏變得軟軟的,聲音也變得軟軟的,我說:“塗上藥,明天就好啦,你只是有些過敏罷了。”

他盯着我看了幾秒鐘,把手從我的手心裏抽出,卻伸出了手,緩慢地伸向了我。

我莫名其妙,任由他的手觸碰到我的臉頰——他摸了摸我。

“你不怕麽?”

“有什麽可怕的?”

我莫名其妙,不知道我男朋友抽哪門子的瘋。

他捧着我的臉,親吻了我的嘴唇,一觸即離,他溫柔地說:“我愛你。”

“我也愛你,但你得松開我,讓我幫你上藥。”

他就乖乖地松開了我的臉,又乖乖地任由我用清水洗幹淨了他的手。我握着他的手,心裏有點不是滋味——都怪我沒有提前拿布袋子,也怪我真的任由他自己一路拎着袋子。

我幫他塗好了藥,又輕輕地嘆了口氣,他卻屈起手指,刮了刮我鼻梁,說:“吃飯了,別板着臉。”

我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牽着他去了飯桌,想了想,又問他:“你還有什麽別的過敏麽?”

他搖了搖頭,說:“或許只有塑料,不礙事的。”

我看他的臉色一點也不像不礙事的,但我沒問他發生過什麽不愉快的事,只是幫他盛好了湯,又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臉,說:“吃飽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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