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昨天還偷偷送到門口

“這是什麽?”顧杞拿起白色紙盒晃了晃,皺起眉,“你感冒了嗎?”

邱聲縮在懶人沙發裏,戴着耳機,沒聽見他說了什麽。

顧杞認真地看藥盒上的說明,抽出一版研究成分,對比鋁板文字和紙盒确定是原裝感冒藥後,一顆心短暫地放下來。他将藥盒放回茶幾,繼續幫邱聲收拾着客廳裏的東西。

上班的地方離邱聲住處很近,顧杞午休時間有空就會過來看看。

邱聲不算個很會照顧自己的人,頂多餓不死,但他有太多需要別人幫忙操心的地方,顧杞就任勞任怨地擔任了這個角色。

“明天周末,脆脆說你最近工作辛苦了,讓我給你弄頓好的補一補。”顧杞敲敲桌面,見邱聲配合地移開半邊耳機,繼續道,“鲫魚湯吃不吃?”

“吃。”

他說完,看正在收拾抽屜裏那堆廢紙的顧杞一眼,輕手輕腳地站起身。

邱聲走路沒動靜,貼着牆溜到門邊,随手抽了一雙襪子穿。顧杞還沒擡頭,他做賊心虛地按住門鎖就要往下擰——

“去哪兒?”顧杞仿佛背後長眼。

邱聲一頓,理直氣壯地:“你管不着。”

他這句話大逆不道,說到一半已經做好了逃跑準備。話音剛落,顧杞呆愣了一秒,邱聲沒給顧杞再問的餘地,鞋帶都來不及系就“嘭”地一聲關上門跑向電梯間,果不其然聽見門崩潰地開了又關的聲音。

他帶着偷跑的快樂後背貼在電梯間的金屬牆壁上發笑,手機一震動,顧杞咬牙切齒地給他發消息:“那麽大太陽跑去哪兒?!”

“買奶茶。”邱聲回。

顧杞:???

顧杞:你什麽時候學會喝奶茶的?!

顧杞:你不能喝奶茶啊!!

語氣十足是個發現熊孩子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學壞的老父親,邱聲嗤之以鼻,回了一句“那我還不能喝酒呢”,接着就不理顧杞了。

那場大雨後,東河市仿佛重新入夏,氣溫直逼三伏天。

已經關閉的地鐵公交冷氣又不得不在人們的抗議下開啓,幾天前還穿着秋裝外套的人換回短袖短褲。僥幸沒死的蟬都攀上高枝,在陽光下一浪一浪地鳴叫,疑惑又興奮,大約以為第二個夏天已經來了。

邱聲還沒吃午飯,但天氣熱時他就沒胃口,吃不吃沒差別。

鮮花公園的周末一向人山人海,邱聲熟門熟路地繞過帶孩子的家長,走到那把墨綠色的陽傘下。他來得不是時候,白色折疊桌椅邊圍了不少學生,看打扮從中學到大學都有,三三兩兩地捏着購物小票,一邊等奶茶一邊交談。

學生們人多勢衆,年紀又小,邱聲自然不可能和他們搶地盤,只好站在遠一點的樹蔭下。

他今天做了完全的準備,守株待兔。

櫃臺裏,聞又夏毫不知情地背對着顧客搖奶茶。

前一天他給邱聲買了感冒藥,但直到下班,邱聲離開,他們也沒說一句話。

連續第三天出現在這兒,第一次是淋着雨語焉不詳,第二次坐一整天像個神經病,今天又猶猶豫豫地繞着店鋪走。聞又夏不往心裏去,另外兩個奶茶店員卻已經注意到邱聲,交頭接耳一陣,終于決定要問他。

“小夏哥。”她點完單扭過頭,小聲地問,“那個人又來了,找你的?”

聞又夏“嗯”了一句,打開封口機,把做好的奶茶放進去,打包好後貼上單子遞給外賣員,繼續下一單。

馬尾辮問:“你們認識嗎?”

聞又夏沒有立即回答,另一個短發女孩——雨天打傘去接他的那個——笑眯眯地說:“肯定認識的呀,昨天小夏哥還偷偷跟着他把人送到公園門口才回來。”

“哎?!有這事嗎?”

“你當時好像去洗手間了。”

“那你怎麽知道的?”

“我看見他跟着去了嘛,對不對小夏哥?”

聞又夏:“……”

馬尾辮笑起來:“不過我覺得那個人好眼熟啊,就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是大帥哥你都眼熟,對吧?”

她們開始争論帥哥的評判标準,聞又夏順勢一言不發,躲過了被追問的機會,把手頭幾個單子都做完,按鈴讓人來取。女生雖然八卦地聊着天但好歹沒耽誤事,沒那麽忙之後,聞又夏從櫃子底下取出一個水杯喝了口,這才說:“能偷懶嗎?”

女生們早習慣了,聽完後慷慨地揮揮手:“去吧,我們忙得過來!”

聞又夏說謝謝,推門出了集裝箱。

邱聲今天沒點單,站在一棵樹下躲秋天而言過于毒辣的太陽,戴耳機,兩眼發直。見聞又夏出來時,邱聲眼睛亮了亮,頓時有了神采。

他迎上聞又夏,兩個人無意中一起站在商業街的吸煙點,看着仿佛沒事聚在一起閑聊。

“你下班了?”邱聲問。

“沒。”

與其說回答不如形容這只是含糊的一個鼻音,聞又夏從褲兜裏摸出一包煙和打火機。他看了邱聲一眼,用無名指和中指夾煙的姿勢與從前同樣,這讓邱聲找回了一點記憶裏的真實,緊繃的膝蓋稍微松懈。

聞又夏安靜地抽煙,他抽得很快,不一會兒就要燒到盡頭。

頭戴式降噪耳機挂在脖子上,邱聲劃過手機屏幕,餘光瞥見一截長長的煙灰凋落,突然說:“你走的時候,是沒有和太果解約的。”

太果,他們當時簽約的經紀公司。

“嗯?”聞又夏沒料到他會說這個,尾音疑惑地上揚。

“所以當時還有一年半的合同。之前找不到人就算了,現在如果讓他們知道那個視頻裏是你,肯定會上門找你要違約金。”邱聲不安地捏着耳機,手指撚動外側螺旋紋。

聞又夏更錯愕了。

從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上看見這樣的表情,邱聲覺得滑稽可笑之餘又有一點兒遺憾,好像聞又夏就此跌落凡塵,竟也開始為生活和錢發愁——雖說聞又夏以前偶爾抱怨幹什麽都要錢煩死人了,但那時的語氣輕描淡寫得像玩笑以至于他的愁苦總顯得很假。

邱聲等了一會兒,他不發表意見,就自己說了:“你合同都還放我那兒呢,要不要給你看看違約金多少錢?四年過去,得加利息了。”

煙蒂被按進垃圾桶上層,碾了碾,聞又夏問:“多少?”

“二十萬。”邱聲說,“起碼。”

這倒不是他信口開河。

和太果簽合同時,銀山只是一個剛剛從地下酒吧嶄露頭角的年輕樂隊,但合同待遇與同公司的前輩相比也沒差太多。簽約不到半年他們就出了第一張專輯,對新人而言算是賣得不錯,有兩首歌在圈子裏很有點傳唱度。

幾年前樂隊整體發展都不太行,大家抱團取暖,沒什麽競争意識。

他們簽約是偶然。

那會兒得益于太果剛換了老板,據說是個樂隊迷,一口氣簽了好幾支年輕樂隊,想做出點成果。老板看好銀山,但那幾支樂隊裏最成功的是Woken。

Woken主唱許然是個很有商業頭腦的人。別的樂隊還拘謹着不想迎合主流,他卻大大咧咧地去寫流行搖滾的歌,在圈子裏挨了不少罵。結果卻是,連着出了好幾首大熱OST後,Woken知名度暴漲,現在已經俨然國內最成功的樂隊。

因為Woken和許然,而今大衆的聽歌選擇有一部分傾向了樂隊,諸多商業合作也找上了昔日不怎麽“主流”的搖滾圈。

有Woken珠玉在前,太果跟着開始拿喬。如今再有樂隊想簽約,條款就已經不能與往日相比。邱聲他們的舊合同某種程度上,占了便宜。

這些事他不知道該怎麽對聞又夏言明,換了個委婉的說法:“你如果現在簽,再走,違約金起碼得多一個零。”

“我知道。”聞又夏皺起眉,談起錢時他們可以短暫地和解,“所以呢?”

“柳望予你還記得吧?望姐。”

“嗯。”

邱聲想,他惟獨面對聞又夏時能克制住暴躁,還循循善誘,簡直和藹可親了。

“我之前試着提了一下你的合同,她說這事可大可小,只要回去把當時說好的專輯做完、演出演完,再把違約金補上,就算過去了。”

聞又夏還捏着剛抽完的煙蒂,拇指往濾嘴邊緣摩挲。

“運氣好,賺夠了數,連違約金也不用補。”邱聲說,“選擇權在你。”

但他把條件擺出來,聞又夏要是不傻就知道該怎麽選。

邱聲想了一晚上,在一堆廢紙裏找到了聞又夏的合同和這個随時可能會爆掉的地雷。雖然沒有說的那麽嚴重,但有把柄在別人手裏的滋味總不會太好受,見了聞又夏的表情邱聲更确定了,他壓根不記得這回事。

好笑歸好笑,邱聲很能理解聞又夏。

畢竟當時他們都年輕,雄心壯志,整天把真愛和自由挂在嘴邊,誰會在乎合同上白紙黑字地寫了什麽條款。

就連邱聲,也是在聞又夏走了之後,才開始研究他如果再一走了之要賠多少錢。

後來發現暫時賠不起,于是捏着鼻子和柳望予合作到現在。

所以攤開說了之後聞又夏要怎麽想他邱聲也無所謂,哪怕這是明晃晃的威逼利誘,只要能達到效果,承認就承認了。

“怎麽樣?”

聞又夏不置可否,扔了煙蒂,但邱聲覺得他應該已經開始動搖。

于是他低頭看一眼時間:“你考慮吧,我明天還來的。”

“來這兒?”

“對啊。”

語氣柔軟但表情明明是,“怎樣?”

聞又夏無言以對了一會兒,突兀地問:“感冒好了?”

“好沒好聽不出來?”邱聲有點兒不耐,他很煩聞又夏這個假啞巴東拉西扯,甕聲甕氣地擡杠,“我他媽忙得要死,還欠着債要趕回去幹活,想說事就搞快點——”

“手機。”

什麽意思?

邱聲來不及咀嚼這兩個字的深意,怕他反悔,将握着的手機遞到聞又夏面前。他比聞又夏矮小半個頭,往前邁了半步注視他時微擡着眼,角度暧昧得惹人誤會。

聞又夏在撥號屏幕輸入一串數字後還給他:“明天聯系我。”

“明天見。”邱聲趕緊說。

聞又夏點點頭,冷厲的唇角弧度仿佛有所軟化,像添了點不易察覺的笑意,但邱聲沒看清他就轉身走了。

陽光鼎盛,邱聲如死水般的心口猛地一疼。

作者有話說:

邱:貓咪威脅.jpg

四月快樂呀,我們也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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