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0歲vs23歲

大約一個多月後他們混熟了,邱聲問聞又夏為什麽第一次見面就可以自然地說出名字,言下之意揶揄他:“看我就這麽順眼嗎?”

聞又夏反問:“你怎麽确定那是第一次見面?”

但在當下,邱聲沒想那麽多。

五月初的夜晚,他陪聞又夏抽完那支煙,期間他試着和聞又夏聊天。

聊樂隊,他們的演出,還有一些別的話題。大部分時間是他在說,聞又夏聽,偶爾他有疑問,聞又夏就答,字數不多但态度很好,也沒有任何不耐煩。

他逐漸發現聞又夏并不是Julie說的那麽不好惹,私下裏也不像臺上攻擊性那麽強。就邱聲的看法,聞又夏可能只是單純的沉默寡言。

話多話少與他對人的态度無關,只是習慣問題。

而聞又夏的被人诟病的“臭臉”也只是因為天生長這樣——但邱聲并不覺得他表情輕蔑或傲慢,他很喜歡那樣的長相,和他喜歡聞又夏的聲音差不多,都是第一眼就被抓得很緊,然後再挪不開視線了。

他們聊天時,聞又夏言辭寡淡卻很講禮貌,偶爾甚至是溫柔的。

怎麽說,總之和第一印象不太一樣。

聊得久了,大約總是他在說,對方也覺得不太好,就開始有來有回。

聞又夏問他的名字,邱聲答了,他随後像确認似的在手裏寫那兩個字,問邱聲是不是這樣。說這話時,聞又夏指尖香煙燃燒的紅星映入邱聲眼瞳,他們挨得很近。

他一愣:“啊?……沒聽清。”

“20歲,還在念書吧?”聞又夏問,得到肯定答案後感慨,“真好啊。”

好什麽,好幼稚嗎?

父母望子成龍填鴨式教育,使得他入學比同齡人都早以至于年紀總是班裏最小的那個,邱聲無端有點不開心,特別聞又夏的語氣和叫他“小屁孩兒”的Julie雷同。

邱聲小聲地掙紮了一句:“明年我就畢業了……”

聞又夏像沒聽見,又或者對他而言讀幾年級并不是一件值得糾結的事。他抽完了煙,看一眼時間站起身,問邱聲:“你學校在哪邊?”

邱聲抗拒地暗想:查戶口嗎?

聞又夏:“送你回去。”

剛才那點不高興頓時被這四個字驅散了,邱聲憋着笑:“不用送,我學校早門禁了,懶得翻牆……等下去朋友家睡,離這兒不遠走兩步就到了。”

“太晚了,我陪你。”

他話說到這份上,邱聲本來以為只是客氣,但看聞又夏認真地等他起身,意識到對方并沒有開玩笑而是真的要把他安全送到住處,詫異之餘,心情也開始矛盾:他對誰都這樣嗎?那為什麽Julie吐槽他沒有女人緣?

“走?”聞又夏問,單手将琴包背好。

邱聲立刻站起來:“啊,走!”

從夜總會對面到顧杞租的房子的确不遠,但純步行也要半個多小時。

邱聲覺得這是他們難得的獨處時間,他想多多了解聞又夏,盡管可能性不太大可他還在做那個要挖白延輝牆角的夢。如果真被他挖走了,顧杞要吓一跳吧——這麽想着,邱聲腳步輕快許多。

現在聞又夏看見他了,這就是好的開始。

沿護城河逆行而上,現在藍花楹的花期将至,沒有大規模地盛開,不過偶爾可以看見早熟的一兩朵綴在樹梢。

“……我自己也有一支樂隊。”邱聲說着,本是想炫耀,但樂隊前途未蔔讓他消沉,“不過快解散了。”

聞又夏“唔”了聲。

聊了一會兒,邱聲已經大概能摸清楚聞又夏那些零碎單音節表達的意思——“嗯”就是“知道了”,“唔”的話可能有點興趣,但也不是太放在心上——指望聞又夏主動展露好奇那估計不太可能,他不反感,邱聲就自顧自地往下說了。

“組樂隊之前覺得自己挺厲害的,吉他一學就會,寫歌也沒什麽難。但後面才發現樂隊磨合起來有多難受,鼓手是我拉來的,水平不怎麽樣天天就知道和我吵架。”說到這,邱聲頓了頓,“不過單就天賦上我可能也半斤八兩吧,說他也有點沒立場。”

“大家都差不多。”聞又夏突然說。

“別鬧,就我們那鼓手和爛蘋果的鼓手,差得十萬八千裏。”

聞又夏:“可以練。”

“你練了多久?”

“貝斯嗎?”他點頭,聞又夏說,“不算太久,我以前學過很久的小提琴。後來練貝斯大概三年,兩年前遇到了輝哥,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做樂隊試試。”

“就加入爛蘋果了?”

聞又夏說沒有:“當時他和駱駝失聯,他有自己的樂隊。”

誠如Julie告訴他的那樣,白延輝發現了聞又夏,并且将聞又夏帶入了他的圈子,鄭重地介紹給他原有的樂迷。邱聲心裏吃味——嫉妒和羨慕混合着——不得不承認,白延輝發現了聞又夏。

邱聲掐了把自己的手掌,很多已經明白了的道理不足以讓他保持冷靜。先前吃過藥,他好歹沒說出什麽後悔的話:“你和老白關系很好,但私底下也沒一起玩嗎?”

聞又夏沉默了,邱聲以為他要避而不答,這涉及到了隐私。

但他過了會兒說:“輝哥給了我這份工作。”

“啊?”邱聲不解,“我以為你是喜歡彈貝斯,才會加入爛蘋果……”

聞又夏擺擺手:“他給我發工資。”

邱聲迫不及待想知道:“不是因為喜歡?”

“還好。”聞又夏思考片刻,“不讨厭。”

這次失語的成了邱聲。

也許他太過偏激和執着,自己的樂隊做得很不像樣,于是幻想所有成名的樂隊裏所有人都在朝同個方向努力。聽上去太勵志,也不太可能是真相,那至少共同為了“出名”和“賺錢”有一樣的目标。結果聞又夏輕飄飄地說,他把這當成一份工作,和其他任何工作一樣,完成任務,然後養家糊口。

那音樂呢?作品呢?

難道聞又夏沒有因為偷藏打口碟被爸媽罵一晚上的經歷嗎,沒有人說他玩這個不務正業、不是正經愛好嗎?如果只是不讨厭,為什麽還要把貝斯練得這麽極致,還是說現在的水平只是他認為的“普通”而已?

邱聲有一肚子疑問,但他問不出口。

與其說想聽聞又夏的心路歷程,不如說他希望在這個比自己年長幾歲、樂隊閱歷豐富的他所認為的“天才貝斯手”身上尋找某種寄托,或者肯定。

那些被家裏人控制着精确到每個小時的生活,邱聲過不下去了。

他逃了出來,以為樂隊是歸宿。

經歷一次一次的成員吵架、離隊、做不下去即将解散,他又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

他多希望此時此刻聞又夏和自己暢談理想,而不是認真地告訴他,“這是我的工作,我靠這個賺錢。”

夜風從身後吹來,帶着一股河水與草木的腥味,不難聞,是春末夏初生機勃勃的感覺。

關于夢想和工資的話題很快因為長久沉默自行翻過去,他們走過了三個路口,聞又夏沒有主動說什麽的習慣,邱聲一直聽見他平穩呼吸。

又一個路口,邱聲看向他問:“能不能叫你哥?”

聞又夏沒有這方面的經歷,愣了下:“我只比你大兩歲。”

“爛蘋果那些資深樂迷說你快三十了。”

聞又夏第一次出現了可以用“震驚”形容的表情,眼睛都睜大了點。

邱聲看得想笑,故意問:“不是嗎?”

聞又夏把兩邊口袋翻了個遍,垂下手:“沒帶身份證,下次給你看。”

難道剛才打算直接掏身份證證明自己,不是吧。

邱聲驀地被可愛到:“好了我信了……你生日多久?”

一般人被問到生日應該不假思索作答,可聞又夏眼神閃躲片刻:“好像在二月。”

二月?那就是今年才23?

知道他年輕但确實想不到這麽年輕……

看着也太穩重了,混社會混了很久的樣子。

當然不好直接說這些話,邱聲忽略掉聞又夏剛才的不自然讷讷地“哦”了一句,後知後覺:聞又夏這是不讓自己叫他“哥”的意思。

套近乎失敗。

不過毫無挫敗感,反而讓他心情格外愉快。

邱聲記憶裏輕松的時刻其實很少,剛拿到大學通知書得知自己如願以償、得以來到遠離家鄉的陌生城市時那種輕盈的快樂算是最令他懷念的。那會兒支撐了他很長一段時間,而從那以後能如此清晰被感知的就是今天。

聞又夏帶給他這樣的快樂,聞又夏在這一刻無限趨近三年前的自由。

“你呢?”聞又夏突兀地問。

這是他今天晚上第一次想要知道什麽,邱聲平白地手指麻了一刻:“我……十二月,我生日在聖誕節後一天。”

但他為什麽會問這些呢?

聞又夏試圖了解他,邱聲猜,聞又夏該不會沒有同齡朋友吧?

那他不介意當聞又夏在東河市的朋友。

邱聲想,名字、年齡,沒有告訴過別人的都告訴自己了,接下來是不是可以稍微進一步。他瞥一眼聞又夏,又看向路口——還有一條街就到顧杞的住處。

“周末有空嗎?”邱聲問,“我意思是不排練的時候。”

聞又夏似乎明白邱聲想約他去哪裏玩,神情有些抱歉:“要打工,不好意思。在一家琴行教小朋友彈吉他。”

優秀的貝斯手少有完全不會彈吉他的,邱聲理解,但着實沒想到聞又夏這樣的人會選擇教吉他的兼職,不由得打趣道:“你不會是那種很嚴厲的老師吧?”

聞又夏沒正面回答:“他們年紀都小,也感興趣。”

“只要想學你都會教?”

“嗯?”

一時興起脫口而出的話,邱聲自己小小聲的,聞又夏回應了。這讓他有了奇怪的勇氣,他很少如此,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給誰然後等待回答——邱聲更喜歡自己決定一切——所以他可以再得寸進尺一點。

“我也想學。”邱聲提起之前的事,“我會彈,但是彈得很一般。總覺得你是很會玩樂器的人……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教我?”

聞又夏這次的緘默比之前都長,邱聲已經做好被拒絕的準備了,但他說:“貝斯呢?”

上弦月升到了最高的位置,天幕完全黑了。

路燈暖色的光罩住他們的身影,馬路對面因為夜深,倒計時是一直閃爍的橙黃。

“我不喜歡吉他。”聞又夏說,問他,“學貝斯嗎?教你。”

作者有話說:

設定裏他倆一個2月一個12月……我也不知道這該算差兩歲還是差三歲了,whatever不要太糾結。

明天繼續。——旅行中的作者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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