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察覺到衛奚的目光,蘇映垂了垂眸,不着痕跡的将手中石頭丢掉,再擡頭,面上已帶了十分的驚慌。
“衛家哥哥,這人為什麽要殺我們?”
女孩兒軟糯的聲音傳來,三分怯,三分柔,三分弱,還有一絲顯而易見的害怕。
衛奚一愣,蘇映眼中全是驚慌失措,無半分剛才的銳利,剛才那光,許是自己看錯了吧,畢竟陽光刺眼。
“你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殺你們?”衛奚下馬,走進二人,皺眉問道。
“不知。”蘇映搖頭,“剛才我和母親被他撞倒,還未起身,便見一人持刀向我刺來,所幸衛家哥哥來了,否則我們恐怕是難逃一死了。”言罷,蘇映輕輕抽了抽鼻子。
旁邊的王氏同樣心有餘悸,而且一臉慘白。
衛奚見他們母女二人皆是受驚模樣,後面兵士也正慢慢靠近,便躬身撿起了地上的兩頂帷帽,遞給王氏:“既如此,那伯母便先回府吧,我去通知元遜。”
蘇映憋了口氣,感覺臉紅了些,這才低頭小聲道:“多謝衛家哥哥,不知我大哥哥現在何處?”
衛奚察覺她神色變化,心中有些不耐,不過還是道:“消息剛傳入,元遜便已快馬出城,此時應跟着兵士尋人,我現在去通知他,伯母還是先與蘇小姐回家吧。”
蘇映點頭,攙着王氏往東頭去。
蘇府的下人剛才跑散了些,後來衛奚到了,他們便未上前插話,此時見蘇映扶着王氏艱難而行,兩個仆婦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的架了王氏,蘇映也扶了丫頭的手,往蘇府馬車停靠的地方而去。
衛奚收回目光,又踢了踢腳下尖石,見不過是塊普通石頭,确信剛才确是自己眼花,這才重新翻身上馬,去尋蘇知儀。
等回府時,時間已至傍晚。
蘇質已經下朝,蘇知儀快馬加鞭趕回,等見母親和妹妹無事,這才放心去了父親書房。
因着身上髒污,蘇映剛回若水園,園子裏的丫頭們便被驚得不輕,凝春還責怪凝枝沒有照顧好小姐,凝枝垂着頭沒說話,蘇映擺擺手,自己先進去洗漱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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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出來,錢媽媽便從廚房端了安神湯過來,蘇映又問了王氏的情況,聽說是已經休息了,便道明日再去給母親請安。
凡是跟出去的下人都被吓得不輕,蘇映便放了凝枝先去休息,自己則在園中等消息。
等什麽消息她不知道,可她知道此事絕不簡單,他哥哥既被父親叫去,顯然是朝廷上有事發生。
蘇映正在房中繡花,旁邊點了盞油燈,此時正發出“噼啪”聲響,凝春拿剪子撥了撥燈芯,把油燈調亮了些,剛放下剪子,便立刻福了福身,道:“見過大公子。”
“妹妹。”蘇知儀走進來,面色沉郁,眉頭緊皺。
蘇映放下手中針線,又讓凝春擡下繡架,坐到蘇知儀旁邊,問道:“哥哥,可是外面又發生其他事了?”
蘇知儀看了妹妹一眼,見她神色自然,似乎并未被下午那一場鬧劇吓到,這才開口:“左議谏大人家發了訃告,其府中小姐和夫人皆在今日下午殒命。”
“什麽?!”蘇映瞠目,“死的是左議谏大人家的女眷?”
下午那粥棚坍塌,蘇映便猜測或許會有人因此喪命,卻沒想到是左議谏大夫家的人。
左議谏大夫隸屬門下省,正五品官職,雖在京城不算高官,勉強算個中不溜的職位,卻有谏谕得失之能,他家的夫人小姐殒命,那……
果然,下一句蘇知儀便道:“京兆府尹統管京畿諸事,城郊既發生災民踩踏事故,死傷衆多不說,還傷及施粥行善的官眷,聖上已經下令将其革職查辦。”
蘇映想起下午那個朝自己和母親而來的兇民,有些後怕,更覺此事或不簡單。
“太子殿下為京兆府尹求情,還得了聖上訓斥,讓其回東宮閉門思過,連太學也暫時不用去了。”蘇知儀又道。
“那哥哥此番前來……”
“父親說京中這段時間不太平,朝堂上亦是暗流湧動,你和母親近日最好都少出府,免得出什麽差錯。”
蘇映聽自家兄長話中有話,想問,卻也明白對方必不會跟她一個閨閣女子說,想起另一件事,開口道:“哥哥可曾去給二皇子殿下送過謝禮了?”
王家壽宴前,戶部侍郎被抄家,後來壽宴當日,她們馬匹受驚,為二皇子所救,此刻又發生災民踩踏事故,京兆府尹被去職查辦,不到一月,已是有兩位高官落馬。
“我已是去過了,備了厚禮,只是二皇子府回禮也甚重,這個人情到底還是欠下了。”蘇知儀無奈道。
蘇質深得皇上信任,自然各方都想交好,蘇映也覺得如今少惹是非為妙,便點頭:“哥哥說得有理,既然京中不太平,那我便不出門了。”
聽她這樣說,蘇知儀又有些心疼,“蠻兒放心,你若想要什麽,只管告訴哥哥,哥哥定想辦法替你尋來。”
蘇映淡笑:“那就謝謝哥哥了。”
京郊的災民踩踏事件在朝堂上又被議論了幾天,最後各方角力之下,除了一個京兆伊被革外,其他受牽連的都是一些校尉之類的小官。
事件很快平息下去,倒是當日出城施粥的幾家女眷,皆得了宮裏貴妃娘娘的賞賜,送到蘇映這裏的便是一盒子宮花。
李嬷嬷聽說宮裏賞了東西下來,對蘇映越發客氣,還說讓她把貴妃娘娘賜的宮花戴上,蘇映卻拒絕了,只道東西難得,又是娘娘心意,怕損壞,便讓凝春好生收了起來。
她這樣說,李嬷嬷很滿意,開始她還覺得蘇映有些桀骜脾氣,如今卻又覺得她十分乖順,等返回王府跟王妃複命,她便将蘇映誇了又誇。
蘇映倒是不知道李嬷嬷回去說了她什麽好話,只那日她離府前,王氏又命錢媽媽送了一個木匣子給她做踐行禮,想來她看在銀子的份上,應該也不至于說自己壞話。
而且因着她馬上就要及笄,蘇府上下也是忙碌不停,實在無暇管外面發生何事。
古代女子的及笄禮十分繁瑣,笄者裏的主人家自是王氏擔任,正賓則是請了王家舅母,等到及笄當日,蘇映早早就被叫了起來,光是洗漱梳妝就花了一個時辰。
她身着彩衣彩履端坐房內,但聞外面禮樂聲起,蘇映便知儀式開始了。
只不過前頭幾項流程皆不用她出場,等她父親念完祝辭,王容音先走去,盥洗雙手,立于西階後,蘇映才緩緩走出,跪坐席上,等她給自己梳頭。
後面就是初加,一拜,二加,又一拜,三加,複一拜。
每一加,蘇映頭上便要多上些東西,等最後她跪到蘇質與王氏面前時,她已覺頭皮發緊,墜得生疼。
接下來就是蘇質和王氏訓話了,蘇質雖說得文绉绉,蘇映倒也聽懂了,無非就是讓她謹守婦德,不要讓家族蒙羞之類,王氏則溫和許多,讓她愛惜自身,不要讓長輩憂心。
蘇映聽完聆訓,便起身朝在場衆人一一行禮答謝 ,再等她與父母答謝完賓客,她這及笄禮才總算是完成了。
“映姐兒如今真成大姑娘了,這樣繁重的禮服穿在她身上,又拜了這許多遭,竟無一絲錯亂,端莊得緊,妹妹可是好福氣啊!”王家舅母笑着拉了蘇映的手,跟王氏打趣道。
蘇映不好回,便只得裝作害羞,低頭不語。
“大嫂快別誇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呀是最會順杆子爬的,現在倒是乖了,等過兩天,又不知道會不會故态複萌!”王氏道。
“娘,你怎麽專揭女兒的短?人家早就改了,偏偏就娘還記着不放!”蘇映含羞嗔道。
“行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也寬宥你一回,凝春,扶你們小姐回房。”王氏疼愛的摸了摸蘇映的頭,喚人上前。
只是她還未到門口,便聽屋內有人小聲道:“今日衛家夫人雖是來了,怎的沒見有金釵送來?我看蘇家小姐頭上的金釵好像是蘇夫人戴過的。”
蘇映腳步重新擡起,扶着凝春的手,悠悠回了房。
今天是她的大日子,凡是送與蘇映的禮物都已到了若水園,凝春是管着她庫房的,等給蘇映拆了頭發,便開始一一登記造冊。
蘇映解了桎梏,便在一旁凝春登記,等念到衛府時,蘇映看了眼打開的禮盒,就見衛家夫人送的是一柄玉如意,衛奚則是送的手镯。
雖皆是貴重之物,只不過看起來與旁人送的并無差別。
上次是金銀頭面,這次是手镯,果然是挑不出半分錯。
蘇映掃了一眼,仍舊讓凝春收好,又取了繡架出來。
經了城外災民踩踏之事,城中大戶人家便少有出去施粥的了,聖上也覺由官府統一處理比較好,便又撥了一批銀子下去,讓黃河下游三府加緊修築堤壩。
及笄之後,蘇映的婚期也越來越近,王氏一邊教她主持府中內務,一邊開始檢查嫁妝,等到确定陪嫁人選時,她拿不定主意,便又來找蘇映商量。
“這幾個都是府裏的家生子,生得美貌,性子也好,你來看看,想帶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