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凝枝沒問蘇映要這東西幹嘛,反正只要是自家小姐的吩咐,她都照辦就行了。

那邊衛奚回到書房,也覺自己剛才有些莫名其妙,等着一陣情緒過去,便将書硯來給自己束發。

蘇映打扮好出來時,衛奚已經等在了門外,他裏頭穿着一襲青竹襕衫,清風朗月般俊秀,外罩一件翻毛暗色裘裳,又添些貴氣,見蘇映出來,便朝她笑了笑。

凡是衛奚在家,兩人鐵定是要一起去正房請安的,因此李氏一早就在等了,見二人進來,立刻便對朝衛奚道道:“幾日不見,你怎麽又瘦了,可是太學讀書太辛苦?”

衛奚卻沒上前,仍舊與蘇映一起行完禮,後才坐在一邊,回話道:“多謝母親關心,兒子不辛苦。”

李氏看着自家兒子很是欣慰,可惜,偏偏砸到了蘇家這個丫頭手裏。

想到這,她面色淡了淡,仍舊不看蘇映一眼,對衛奚道:“你難得回來,今天便陪母親一起用飯吧。”

母子倆在一邊敘閑話,蘇映獨自坐在下首也無事,百無聊賴間,便見衛湘芝正看着自己,蘇映一愣,回之一笑。

“大嫂,我院子裏的沒話已經全開了,正想邀你來瞧瞧,卻不知大嫂可有空。”衛湘芝笑得溫柔,眼中一派真誠。

蘇映本以為那天兩人裝模作樣的寒暄雙方心中都有數,一切不過是表面功夫,沒想到她竟真打算與自己走動起來。

前頭蘇姨娘想要跟自己結盟,蘇映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可要是換了衛湘芝嘛,蘇映默了默,覺得倒不妨去探探她到底有何打算,便點了頭,“只要妹妹不嫌我打擾就好。”

“怎麽會呢。”衛湘芝笑容愈發燦爛,“那我便在屋子裏等着了,等大哥哥回了太學,大嫂只管來尋我打發時間。”

她話音剛落不久,便有丫頭進來報告,稱蘇姨娘身上不爽快,不能來給夫人請安了。

李氏的面色立刻就沉了下去,問那小丫頭:“她又怎麽了。”

小丫頭哆哆嗦嗦的,頭也低低垂着,小聲道:“蘇姨娘說昨晚伺候老爺太晚,今日實在起不來……”

蘇映眉頭一挑,再去瞧婆母的臉色,果然黑如鍋底,就在她以為李氏定要發作時,卻聽她冷哼一聲,對旁邊的趙嬷嬷道:“她既然不舒服,那就找個大夫給她看看,再開服藥給她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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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嬷嬷似乎早料到了,臉上表情絲毫未變,仍舊那副別人欠她三千貫錢的樣子,得了李氏吩咐之後便轉身出去了。

一邊的張姨娘見趙嬷嬷出去,身子卻是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蘇映餘光掃到,有些納悶,剛看了幾眼,旁邊的衛湘芝卻又附耳過來。

“聽說大哥哥春闱三月便要開考了,大嫂可是好福氣,等大哥哥高中,外放做官,說不定就能跟到任上去呢。”後邊半句她說得很小聲,似乎是怕被李氏聽見。

此時蘇映自然考慮過,不然也不會這麽着急想要在衛奚面前“刷”好印象,畢竟要是自己被獨自留下,以後境遇可就難說了。

雖然她不在意衛奚會不會在外放任上時納妾,可庶子是養在自己手裏,還是養在姨娘手裏,對她來說卻是天差地別。

衛湘芝敢在李氏的正房裏與自己說這話,蘇映卻不準備回答,許多事私下裏做便好了,實在用不着非要宣之于口。

不過既然這位庶小姐這麽聰明,卻仍敢對提,顯然也是話中有話,看來這梅園自己是非去一趟不可了。

衛湘芝見蘇映只抿唇而笑卻不答言,便也順勢住了口。

那邊李氏與衛奚已是敘完母子情,眼見時辰差不多了,便讓衆人告退,只留衛奚與蘇映。

下人們提着膳盒進來,因着是冬日,還特地上了一道冬瓜盅,用火腿吊的湯,這是例菜外的,顯然是李氏想着兒子回來了,特地吩咐下人做的。

有丫頭端了水來,蘇映伺候李氏用飯前必要淨手,她見着水盆送來,便準備起身,卻被衛奚拉住。

難不成他要現在提?

蘇映也想看看這男人到底準備怎麽處理婆媳關系,要是他聰明,以後自己便都裝傻,要是他不太聰明,那自己以後便再做得迂回婉轉些。

但見衛奚止住蘇映後,直接自己去淨了手,然後對李氏道:“母親,兒子難得回來,這頓早膳便由我伺候母親用吧。”

李氏聽他這樣說,面上笑容擴大,只是卻拒絕了,“你可消停些吧,好容易能跟你在一塊吃個飯,難不成還讓你站着?”

話既點到這裏,李氏便是再知道兒子護着媳婦,也只得順口道:“便是這丫頭,我也早說讓她別忙了,可她偏不聽,如今你既回來了,便好好的把人領回去,讓她自己千萬好生養着,別再過來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親昵,似乎十分疼愛蘇映,蘇映便也跟着做出面薄害羞模樣,婆媳兩個看着再是和諧沒有。

在感嘆對方表演功力比自己還強之後,蘇映也明白,自己确實不必再來了,而且她孝順的名聲不會變,畢竟她是在婆母堅辭不受的情況下才停了侍膳一事。

而李氏自己則搏了個慈愛的名聲,畢竟這世上善待媳婦的婆婆可不多,更別說還主動拒絕兒媳立規矩。

如此,衛奚坐下,蘇映便也跟着在旁邊坐下,三個人安靜的用完了這頓早飯。

另一邊,蘇姨娘院子裏。

趙嬷嬷正一臉嚴肅的站在屋子裏,一個老大夫模樣的人正給蘇姨娘把脈。

輕軟的帳幔垂下,裏的麗人擁着被子,頭發披散着靠坐床頭,本是一副嬌弱無力模樣,可眼神卻怨毒的盯着趙嬷嬷。

“趙嬷嬷,咱們姨娘只是累着了,休息一下就好,哪裏需要麻煩趙嬷嬷領着大夫特地走一趟。”屋中,蘇姨娘的大丫頭柳紅怯怯道。

話音剛落,趙嬷嬷便已瞪了過來,訓斥道:“你這小蹄子還敢說!要不是你們疏忽,姨娘哪會稍微乏累些便起不了床?現在夫人賞了大夫下來,正該好好給姨娘瞧瞧,若是有什麽地方不好,也能及時調理。”

“哼。”床上傳來一聲輕哼,蘇姨娘嘲笑般對丫頭道,“你不必說了,夫人既然讓趙嬷嬷來,便是看重我這卑賤之身,便是大夫要開什麽藥也只管開出來,難不成我還敢不喝嗎。”

趙嬷嬷恍若未聞,只答道:“姨娘既肯服藥,那便是再好沒有了。”

大夫此時已經把晚了脈,趙嬷嬷看過來,他便沖她點點頭,“小夫人并無大礙,只需開些養神的方子即可。”

方子很快開出來,趙嬷嬷卻沒離開,只讓人去把藥熬好了送來。

藥很快熬好,可丫頭端着藥碗站在床邊卻左右為難。

“姨娘剛才既說了願意喝,怎的此刻又不願了。”趙嬷嬷聲調未變,語氣冷淡。

蘇姨娘聞着那熟悉的藥汁,忍不住打個哆嗦,眼中那十分的恨意中也終是摻上兩分害怕。

“送過去給姨娘。”趙嬷嬷朝那端藥碗的丫頭一使眼色。

小丫頭只得顫顫巍巍上前,低聲道:“姨娘請用。”

床上人仍然沒有動靜,趙嬷嬷便又道:“姨娘可是怕苦?若是怕苦,老奴便讓人端些蜜餞來。”

“不用!”一只纖纖玉手從帳幔裏伸出,哪知才剛碰到碗,卻聽“哐啷”一聲,藥碗在地上跌個粉碎。

“呵,實在不好意思,這藥被我打翻了。”蘇姨娘收回手,話雖是在道歉,可語氣卻帶着随意,“方子趙嬷嬷留下便可,這藥以後妾身自會命丫頭熬來。”

哪知趙嬷嬷眼皮也沒擡一下,又對那跪在地上的丫頭道:“再去給姨娘盛一碗,要是再打翻,那就仔細你的皮!”

藥很快再次送來,小丫頭哆嗦得更厲害,可手上藥碗卻端得牢牢的,蘇姨娘亦是臉色蒼白。

“姨娘……”小丫頭跪在床前,聲音似要哭出來般。

“罷了,我喝就是。”言罷,便結果丫頭手上藥碗,一飲而盡。

趙嬷嬷看着地上的碎瓷,對身後身使了個眼色,道:“還不替姨娘把屋子收拾好。”

見床後人影似乎已躺下,趙嬷嬷便躬了躬身,領着丫頭退了出去。

她剛走沒多久,床上便傳來女子痛苦的呻/吟之聲,剛才那個送藥的小丫頭立刻膝行道床前,焦急喊道:“姨娘!”

可惜床上的人卻沒回她,呻/吟聲擴大,等到後面竟聽着有些呼喝之聲,丫頭臉色大變,剛想跑出去,卻被人叫住。

“站住!”蘇姨娘此刻面色聲音痛苦,卻仍咬牙道,“不許去叫老爺。”

“可……”小丫頭還要争辯,卻被同樣一臉慘白的柳紅拉了出去。

等過得半個時辰,屋中動靜漸消,柳紅這才推門進屋。

空氣裏有些隐隐的酸臭之氣,柳紅先将被褥上的東西收拾幹淨,又命人打水給蘇姨娘洗漱,後在屋子裏點上熏香,一切便又恢複如常。

只本來明豔的少婦臉上卻無一絲半點的血色,神情極是自棄。

柳紅見她這樣,便勸道:“姨娘既然知曉正房那位是什麽脾氣,又何必去惹她呢,而且奴婢也不明白,為什麽夫人不把此事告訴老爺。”

“告訴老爺?”蘇姨娘嗤笑一聲,“你以為老爺為什麽喜歡我,還不就是這副皮相,要是被他看到我嘴角流涎,滿身髒污狼狽,你覺得他第一反應會是什麽?”

柳紅愣了愣,蘇姨娘自顧自道:“你以為他會心疼我,卻不知道,在這之前,他會先惡心我,然後厭棄我,否則你以為正房那位為何敢如此明目張膽?不就是料準了老爺的性子嘛。”

“那不如奴婢去外頭請大夫進來給姨娘瞧瞧,只要大夫把出姨娘脈象不對,那麽……”

“那又如何呢。”蘇姨自嘲一笑,“且不說咱們這位夫人心機深沉,做事缜密,即便老爺真信了咱們的話,又能如何呢?是休妻還是棄子?”

“既然如此,那姨娘為何又要……又要得罪夫人。”柳紅見過蘇姨娘狼狽的樣子,幾乎與發癫症無意,常人若是如此,定然十分痛苦。

“因為我恨!”蘇姨娘眼中銳光迸出,“要不是因為她,我的孩子不會死,更不會永遠無法再生育,我雖是卑賤,卻定要找她報仇,即便此時不能,也要惡心她!”

白天還是豔陽高照,哪知傍晚卻下起雨來,凝春看着被麻雀撞了個大洞的窗棂很是煩惱。

“小姐,這軟塌被雨打濕了,可要擡出去?”

蘇映掃了一眼軟塌,道:“不必了,今日太晚,明天再說吧。”

“那這窗戶?”

“窗戶自是要補,你先去禀了管家,等明日再派小厮來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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