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廚藝大師沈宜荏

翌日,京城又是個風晴日麗的好天氣。

沈宜荏便照例去沈氏所處的正屋請安,恰巧她便在路上遇上了久不見人影的二小姐傅芷嬌。

這傅芷嬌雖是庶女出身,且姨娘又早亡,卻得了鎮國公老夫人的青眼,她也乖覺,成日裏只跟着祖母偏居在東南角的佛堂中,等閑從不外出示人,就連昨日繼母的生辰宴,她也沒有露面。

可這每日的請安,傅芷嬌卻不敢落下,孝字為天,她如今正要議親,可不能讓沈氏抓住什麽把柄。

沈宜荏便朝她友善一笑,又主動攀談道:“芷嬌,昨日我怎得沒瞧見你?”

傅芷嬌與沈宜荏交情不錯,許是她們二人境遇相似,都在這錦繡玉棟的深宅中掙紮求生,便也有些惺惺相惜的情分在。

傅芷嬌見了沈宜荏,微涼的臉色中便泛出了一絲喜悅,她只回道:“祖母身邊離不得人呢,況且那起子人面上帶笑,心中卻又瞧不起我,我也懶怠去與她們打機鋒,倒不如窩在佛堂裏清靜。”

“這便也罷了,我只怕姑母心內不虞……”沈宜荏說完,一雙染着愁意的美目便落在傅芷嬌身上。

傅芷嬌卻沒忍住,笑出聲道:“你不必擔心我,祖母早已為我想好了說辭。”說完,她便親親熱熱地挽住了沈宜荏的手臂,兩人一齊走進了沈氏所在的正廳。

幾個大丫鬟正垂首立在沈氏正房門前,沈宜荏只以為沈氏還未起身,正要詢問之時,卻見一個穿着黑漆色的鶴紋錦鞋的男子正要從那正屋內邁步而出。

沈宜荏便立刻低下了頭,只行禮道:“參見國公爺。”

傅升鷹隼般的目光便落在眼前兩個容姿姣麗的少女身上,左邊清瘦一些的似乎是沈氏娘家的內侄女,每回見了自己都只敢低頭問好,可瞧她露出來的那一截皓白瑩腕,便知她定是個嬌俏婀娜的美人。

只是膽子太小,便失了許多意趣,他也不是什麽色令智昏的狂徒,這小女子每回見了自己,卻像老鼠見了貓一般膽小,倒是有趣。

“你祖母的身子,可好多了?”傅升又問一旁默不作聲的傅芷嬌,只是說話間到底是有些生疏,不像父女,倒像一對遠親。

傅芷嬌便躬身回道:“回父親的話,祖母身子已好多了,如今已能下地了。”

傅升如今雖四十歲的年紀,卻面白如玉,劍眉入鬓,眉眼深邃且黑沉,瞧着倒有些桀骜不羁,他便點了點頭,只說道:“你母親已起身了,進去問安吧。”說完,便大步流星地離去了。

待他走遠後,沈宜荏才松了一口氣,一旁的傅芷嬌便取笑她道:“我父親竟生的如此吓人?你怎得怕成這樣?”

“國公爺氣勢非凡,英明偉岸不似常人一般,我自然是害怕的。”沈宜荏便只得胡亂回答道,她為什麽會害怕鎮國公?除了她覺得鎮國公這人的眼神太精明狠辣以外,便是因為她的姑母沈氏。

頭一次進鎮國公府問安時,她便壯着膽子擡起臉與鎮國公溫聲問好,她只以為這是她應盡的禮數,可一旁的沈氏卻給了自己好幾日的冷眼。

從那以後,她便再也不敢與鎮國公有任何的接觸。

傅芷嬌也不計較沈宜荏這話是真是假,如今她只害怕繼母沈氏的刁難,她便攜着沈宜荏一同走進了正屋。

春杏見了沈宜荏,破天荒地給了一個笑臉,只是在望見沈宜荏身旁的傅芷嬌,那笑臉便立刻垮了下來。

正屋裏的沈氏正在對鏡描妝,她此刻尚且還未施脂粉,可雙靥卻泛着兩抹霞紅,瞧着倒比花兒還要嬌豔幾分。

沈宜荏便拉着傅芷嬌一同對沈氏行禮。

“宜荏拜見姑母。”

“女兒拜見母親。”

兩道女聲皆軟糯清透,可銅鏡前的沈氏卻一副恍若未聞的樣子,待沈宜荏小腿酸麻之時,沈氏才幽幽開口道:“宜荏起來吧。”卻未叫起傅芷嬌。

沈宜荏一臉為難地望向一旁的傅芷嬌,而傅芷嬌則對她使了個“無礙”的眼色,沈宜荏便只得站直了身子,只垂首靜立在一側。

片刻後,沈氏才梳妝完畢,撩開紗簾後,見傅芷嬌仍未起身,才故作驚訝地對沈宜荏抱怨道:“你這丫頭也真是的,怎麽不提醒姑母?”說完,才派春杏将傅芷嬌扶了起來。

沈氏攏了攏自己的散亂的發絲,便對傅芷嬌一笑道:“我如今年歲上來了,記性不好,你可別往心裏去。”

傅芷嬌忙道不敢。

沈氏卻霎時變了臉色,只用力拍了拍桌子,勃然大怒道:“你不敢?連我的生辰宴你也敢躲在老夫人院裏不出來,你有什麽不敢的?你眼裏可有我這個母親?”

傅芷嬌被沈氏這番喝問唬了一大跳,便急切地為自己辯解道:“母親,祖母昨日身子抱恙,情急之下,女兒便只能跪在佛堂裏日夜為老夫人祈福。”

她面上雖情切,心內卻有恃無恐,沈氏不過是個續弦罷了,将老太太搬出來,她還有什麽好說的?

沈氏自然是無話可說的,這庶女已用為老虔婆求平安做幌子,她難道還要責備這庶女不該對老太太盡孝不成?

沈氏奈何不得她,便只能擰了擰自己的眉心,道:“如此,倒也真是難為你了,你便回去吧,我這兒也沒什麽事了。”

傅芷嬌也巴不得早些離去,便又對着沈氏說了好些軟話,這才轉身離去。

待她走後,沈氏才冷哼一聲道:“不過是與個破落戶書生定了親,竟如此猖狂,我且瞧着她的下場。”說完,更是将沈宜荏拉到了自己身旁,又道:“你可別學她,把個寒酸書生當寶。”

沈宜荏卻并不贊同沈氏的話,世家大族裏滿是勾心鬥角,與其進那膏粱之地日夜懸心,倒不如嫁個清貧書生,琴瑟和鳴,厮守一生。

沈氏瞧她不語,便立刻沉着臉教訓她道:“姑母還會害了你不成?你無父無母,若是尋個不知根底的人家嫁了,便是被人吃幹抹淨了,也無人為你撐腰。”

說完這話後,沈氏又将自己鬓發上的玲珑玉釵取了下來,只将這玉釵插在了沈宜荏頭上,又親昵萬分地握住了她的柔荑,溫聲道:“可你若是嫁與世子,一則衣食無憂,無人再看小瞧了你去,二則你在姑母眼皮子底下過活,若是受了什麽委屈,姑母也好為你出頭。”

沈氏這般蠱惑人心的話語卻沒能打動沈宜荏,原因有二,第一是她有自知之明,世子乃人中龍鳳,自己則是個商賈出身的孤女,身份上來說實在是太不相配,第二是,世子表哥實在…太嚴肅…太吓人,想到那日傅宏浚黑沉如曜石般的雙眸,沈宜荏便不由地發憷,若是自己嫁與他,豈不是要日日擔驚受怕?

見沈宜荏仍未應聲,沈氏也失了耐心,便立刻換了語調,只厲聲命令道:“一會兒你便跟着春杏去小廚房做些甜點給世子送去,宜荏,你要聽話,否則,姑母可不願意為你追查沈家火燒一事。”

話音未落,沈宜荏便如同被扼住了咽喉一般苦澀難堪,良久後,她才斂目點了點頭。

沈氏這才滿意地一笑,便吩咐一旁的春杏道:“帶表小姐去小廚房吧。”

一路上,沈宜荏便很是有些魂不守舍,連迎面遇上丫鬟與她問好,她也只是木着臉略點了點頭。

還是春杏在她身側小聲提醒道:“表小姐,小廚房到了。”

沈宜荏這才收起了那副如喪考妣的神色,便洗手做起了羹湯,許是心不在焉的緣故,今日這甜點樣式雖精巧,味道卻……

春杏淺嘗了一口後,便霎時僵在了原地,好半晌才回神道:“好吃…好吃極了,世子爺一定喜歡…呵呵。”

春杏艱難地将那甜點咽下後,才在心內腹诽道:從未聽聞世子爺愛吃甜食一事,這甜點送去,也不過落得個被下人分食的結局罷了,便是難吃一些…兩些,也無傷大雅吧。

沈宜荏見她如此說,便捧了那一疊精致的甜點,便在春杏陪伴下,往傅宏浚的書房裏走去。

傅宏浚最近只忙着與朝中官員商談稅銀案一事,每日裏只伏案理事,瞧着臉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冬兒瞧了瞧自家主子眼下若隐若現的青黑,便小聲說道:“世子,可要奴才去醉紅樓跑一趟?那兒的桂花糖糕可好吃了,正好給世子爺您提提神。”

傅宏浚連日勞累,的确是泛上了些甜食之瘾,只是堂堂一個八尺男兒,竟然愛吃甜食,這說出口着實有些丢人,是以除了貼身小厮冬兒以外,府裏上下便無人知他有這愛好。

“也好。”傅宏浚捏了捏眉心,又不忘囑咐冬兒道:“回來時,可要避人耳目些。”

“奴才省得。”

待冬兒離去後,傅宏浚才覺身子乏累的很,他便放下了手上的信件,只準備去外頭散散心。

可他剛出書房,便迎面撞上了神色木然的沈宜荏,便見她呆滞地朝自己行了個禮,而後又說道:“參見表哥,這是宜荏為表哥做的甜點,還請表哥賞臉嘗一嘗。”

只見她兩雙柳眉擰在一塊兒,臉上的神色瞧着似是有些委屈,只是她這般示好,傅宏浚當下便也有些訝異。

這表妹當真是心悅自己嗎?可他并不喜歡這樣弱柳扶風,嬌嬌怯怯的女子,只是女子臉薄,自己也不好把話說的太直接…

傅宏浚正在思索該如何回絕沈宜荏之際,卻見那嬌弱表妹臉上揚起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那一疊甜點放在了自己的手上,又風塵仆仆地消失在自己眼前。

只剩下傅宏浚一個人留在原地,愣了好半晌後他才反應過來,這表妹一定是在欲擒故縱,她生怕自己會拒絕她,便準備先斬後奏!定是如此!

傅宏浚便望了望手上樣式精致玲珑的甜點,見四下無人,他才伸手拿了一塊嘗了嘗味道。

入口後,品嘗了甜點味道的傅宏浚才心內警鈴大作:沈宜荏!她!想!謀!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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