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鐵血直男傅宏浚
與沈宜荏這邊的險象環生不同,此刻的傅宏浚正坐在涼亭水榭中品茶聽戲,溪水聲潺潺,将他連日裏的疲乏都驅散的一幹二淨。
傅宏浚本就生的唇紅齒白,今日又一襲青竹錦袍,倒将他平日裏的冷冽矜傲掩住了一大半,只将他襯得如崎岖山巅上千年不化的冰雪一般清雅。
一旁的白山康偷偷瞧了傅宏浚好幾眼,滿臉的欲言又止。
“你如今改性了?不喜女子,倒變成斷袖之癖了?”傅宏浚察覺到白山康炙熱的視線後,便轉頭揶揄他道。
白山康愣了半晌後,才狠狠錘了傅宏浚的胸口一下,只道:“我要與你說正事呢,你又沒個正形。”
一聽“正事”二字,傅宏浚便斂起了臉上的嬉皮笑臉,只正色道:“什麽正事,莫非是那線人有消息了。”
白山康未語先噎,自己這個表弟滿腦子都只有稅銀案一事,怪道除了山晴以外,沒人喜歡他。
“與稅銀案無關,是山晴的事。”
傅宏浚微愣,随後便不解地望了白山康一眼,只問道:“山晴怎麽了?”
白山晴眼含幽怨的瞪了他一眼,便埋怨道:“你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在裝不懂?”
“表哥這話是什麽意思?”傅宏浚疑惑不解地問道。
白山康見傅宏浚問自己話時滿眼真摯,便知他是真的不明白山晴的心意,他愣了片刻,只嘆氣道:“那笨丫頭滿腦子都是你,你卻絲毫不懂她的情意。”
傅宏浚微愣,他自小與白山晴便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情分,相比庶妹傅芷嬌,白山晴倒更像是他的嫡親妹妹,可除了這些兄妹情分以外,他從未設想過要與白山晴有什麽男女之間的情誼。
傅宏浚便俯下身子,朝那白山康抱拳道:“表哥,我與你待山晴的心是一樣的,母親去世前未給我留下什麽同胞姐妹,我便把山晴當做嫡親妹子一般疼愛。”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感情之事不可強求,只是山晴性子倔,你尚且給她一些思量時間,莫要對她說那些絕情話,待母親為她擇好良婿,便萬事大吉了。”白山康一片拳拳愛妹之心,只央求傅宏浚道。
“宏浚省得。”
白山康見傅宏浚如此豐神俊秀,且不似尋常世家子弟一般纨绔度日,堪堪及冠之時便已在朝中展露頭角,如今更是得了首輔沈從老先生的看重,全權審理稅銀案一事,自是前途無可限量。
他到底是心有惋惜,若是表弟能與自家妹妹親上加親,那便是再好不過的一件事了,只可惜表弟無意于此,他也不能多做強求。
“今日我還有件正事要說與你聽呢。”白山康便擯棄了腦海裏紛雜的心緒,只與傅宏浚說起了正事。
“何事?”傅宏浚便問道。
“我許了重利,京城煙雲镖局便在上月頭去了蜀中,将那線人護送了回來,此事甚為機密,除了你我以外,便無人再知,如今我只将他安插在後院中,為掩人耳目,便也狠下心不去管他,只讓他做起了後院灑掃的活計。”白山康說這話時頗為自得,若是這位機密線人願意配合調查,稅銀案一事自然能查個水落石出。
傅宏浚聞言,清明自持的眼裏便迸發出了劇烈的喜悅,他只不敢置信地問道:“此話可當真?”
“我騙你作甚,我也忍了好些日子,如今正好有父親的生辰宴做幌子,你也能光明正大來我們府上,別人自不會對一個後院的灑掃夥計起疑。”
傅宏浚見他言之鑿鑿,卻連那桃花釀也顧不上喝了,當下便央求白山康将自己帶至後院去。
白山康也不推诿,便立刻起身帶着傅宏浚走向內院。
沈宜荏還是頭一次覺得,這內院建的太層疊繁複,竟會将人勞累成這幅模樣。
她與白山晴從荷花池跌跌撞撞跑離後,便疾步穿梭在樹蔭林立的假山群中,當沈宜荏提起裙擺繞過九曲連環時的亢長廊道時,她已累得雙靥泛紅,氣喘籲籲。
白山晴目含擔憂地望向她,只小心問道:“可是累了?不如我們停下來歇一歇?”
【不過走了幾步路,這沈宜荏便臉紅成這幅模樣,由此便可知她身子當真孱弱,只是如今還是要将那死人一事盡快告訴母親才是,可她瞧着當真是快不行了……】
被迫聽見心聲的沈宜荏便撫了撫自己狂跳的心髒,只強撐着擠出了一個笑容道:“無妨,我自小便這樣。我們快往前頭去吧。”
白山晴的全副心神早已飛至了九霄雲外,她見沈宜荏如此說,便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指了西側一條甚少人經過的曲徑小路道:“那條路離正院近一些,不如我們往那兒走吧。”
沈宜荏自然沒有異議。
白山晴見她氣若游絲,一副風一吹便要倒的孱弱樣子,便也只能放慢了腳步,只不急不緩地走在那曲徑小道之上。
這曲徑小道四周雜草叢生,瞧着便是荒廢已久、無人打理的樣子,好在這小路也算不上逼仄,白山晴便與沈宜荏并肩而行。
待走到分叉之道後,沈宜荏才迎面撞上一個形容狼狽的小丫鬟。
白山晴只覺自己府上的丫鬟失禮,丢的便是她這個嫡出大小姐的面子,當下便豎眉喝道:“你是如何走路的,怎麽能沖撞貴人?”
那小丫頭便吓得跪在地上渾身顫抖,只泣道:“小姐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白山晴也備覺怪異,她平日裏可不是個動辄打罵丫鬟的刁蠻性子,不過是責備這小丫鬟幾句罷了,她怎得竟吓成這幅樣子?
白山晴生怕沈宜荏誤會了自己去,便對那丫鬟說道:“誰要對你喊打喊殺了?我也不是吃人的妖怪,你便起來吧,下回注意一些便罷了。”
那丫鬟便立刻大喜過望地朝着白山晴磕了個幾個頭,只說道:“謝小姐大恩。”
沈宜荏便也無暇插手白家的內務之事,只邁開步子,便要經過那丫鬟身邊。
【原來小姐叫住我,不是為了劉奇一事。】
沈宜荏霎時便停住了腳步,一雙水杏般的眸子裏滿是審視,她便笑着問那丫鬟道:“你是哪裏的丫鬟?”
那小丫鬟本以為自己已經過了白山晴那一關,可卻沒想到小姐邊上那個弱柳扶風的女子會突然叫住自己,這女子雖生的清濯嬌怯,可望過來的灼灼目光卻沒來由地讓自己心慌了起來。
“奴婢…奴婢是大廚房裏負責生火的丫頭。”那丫鬟便顫顫巍巍地答道。
【鎮定些,不過是個貴女小姐罷了,她能知道什麽?不要露餡了。】
沈宜荏聽了她的心聲,心內的疑惑便又加重了一層,她便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名叫雅兒。”
【鎮定,鎮定,不要露怯。】
沈宜荏正要再問時,卻聽得一旁的白山晴面帶不虞的出言道:“她不過是個粗使丫頭罷了,如今已耽擱了好一陣工夫了。”
沈宜荏也不好當着主人的面越俎代庖審問那丫鬟,她便只能将那丫鬟的容貌暗暗記在心中,以備不時之需。
“既如此,我們便走吧。”沈宜荏便對那丫鬟展顏一笑,又跟在白山晴身後,往那正院裏走去。
待她們行至正院時,沈宜荏已是有些腳步虛浮,她只暗暗叫苦,今日穿的岐頭履不宜快步行走,她如今的小腿已是酸脹不已。
因犯了“老毛病”,沈宜荏便不敢湊到那群貴婦中央去,她只倚靠在圓厚廊柱旁,聽着白山晴向那安平侯夫人訴苦。
“母親,那荷花池裏有個人正浮在水面之上呢,瞧着吓人的很,您快派人去瞧瞧吧。”白山晴面色慘白地與黃氏說道。
黃氏面色一僵,心中也有些惱怒自家女兒的口無遮攔,府上死了人可有損她賢良持家的好名聲,她便轉頭與那些貴婦們說道:“女兒無狀,倒讓夫人們受驚了。”
“如今還是府上的人命重要,咱們畢竟是簪纓世家,平日裏也不好太過苛責那些下人,天可憐見的,誰不是娘胎裏爬出來的呢?”其餘的貴婦皆笑着将此事揭了過去,唯獨沈氏,只拿腔作調地觑着黃氏擠兌道。
黃氏幾乎快要維持不住臉上的矜貴笑容,她見沈氏正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思慮再三,便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們安平侯府待下甚寬,少有打罵,許是那荷花池水深了些,奴仆不慎滑了一步落進那荷花池中。”
那沈氏正要再譏諷黃氏幾句,卻見白山康身邊的小厮正滿頭大汗地朝正廳裏跑來。
這府上的下人一個接着一個的給自己丢人,黃氏的語氣便也變得極為冷峻,“這是怎麽了?後頭有小鬼在追着你不成?”
那小厮方才立定,也顧不上黃氏的冷言譏諷,只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禀道:“太太,世子已去了後院,此刻正急的暈頭轉向,如今正等着太太過去審問下人呢?”
世子指的便是安平侯世子白山康,黃氏的嫡親兒子。
“到底發生了何事?”黃氏見自家兒子都遣了人來送信,便也顧不上沈氏的酸言酸語,只急切地問道。
“小的嘴笨,太太一去後院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