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知曉女心傅宏浚

傅宏浚一行人到了前院議事廳後,便由黃氏開始逐一審問年輕力壯的小厮奴仆。

只是黃氏一無證據二無方向,能做的也不過是威脅恐吓一下這些奴仆。

傅宏浚見黃氏有些氣餒,便出言勸誡道:“舅母,唯以利誘,方能尋出些蛛絲馬跡出來。”

黃氏了然,便攏了攏自己飛揚的鬓發,雍容萬千地走至那些垂首靜立的小厮面前,只笑道:“咱們府上近日丢了些名貴玩意兒,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若是有誰覺得自己相熟的人有些可疑,不拘做不做得了準,我都賞他五十兩銀子。”

安平侯府的奴仆一年幹到頭也不過得個一兩銀子罷了,而黃氏動辄便賞下來五十兩銀子,且還不論那話是否做的準,衆小厮俱都面面相觑了起來。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幾個機靈些的小厮便已在心內搜刮些同伴的可疑之事,欲拿出來說嘴。

“夫人,負責看管大門口的劉二近來晚間總往內院偷偷溜去,身上還總藏着一個女兒家用的荷包,奴才只怕他用心歹毒……”一個容長臉的半大小子率先說道。

黃氏聽了臉色一沉,狠厲的目光便朝向一旁的劉二,“可有此事?”

劉二先是顫顫巍巍地跪在了地上,而後便拿那雙吊梢眼瞪向那容長臉的小厮,只狡辯道:“夫人明鑒,這馬三石與小人結怨已久,尋了機會便要誣陷于我,小人身邊的荷包是我妹妹玉晴所制,玉晴乃二小姐院裏的三等丫鬟。夫人明鑒,小人乃是世代的家生子,如何有膽子作奸犯科?”

黃氏便望向自己身後的黃嬷嬷,卻見黃嬷嬷暗地裏朝她點了點頭,這劉二卻是忠仆,他妹妹玉晴也的确是二小姐房裏的丫鬟,二小姐白山雯雖是庶女出身,卻因生母早亡而記在了黃氏名下,為了女兒的名聲,黃氏也只得按下不提。

“起來吧,若是我再聽見些你的風言風語,仔細你的皮。”黃氏只得色令內荏的警告了一番那劉二。

而那容長臉的馬三石見黃氏輕易就饒了劉二,當下便吓得渾身只抖,只跪地求饒道:“夫人息怒,小人不是故意撒謊的,小人也是一時眼拙……”

黃氏正要狠狠教訓這馬三石一番時,卻聽得一旁的傅宏浚冷冷出聲道:“你為何如此害怕?舅母早已說過了,不拘你們說的做不做得了準,都賞下五十兩銀子。”說完,傅宏浚便将一張五十兩面額的銀票扔至那馬三石面前。

一旁的小厮奴仆們見馬三石胡口亂謅都得了五十兩銀子,當下便紛紛出言攀扯起了昔日裏的同伴。

“夫人,那外院裏的唐二總喜歡在熄燈後吃酒打牌。”

“夫人,胡連近來很是有些鬼鬼祟祟,窮的響叮當,還總拿個金釵在我們面前獻寶呢。”

“放你娘的屁,那是俺給俺娘買的。”

……

待黃氏将這群奴仆皆遣散後,她才十分懊惱地瞪了白山康一眼,只埋怨道:“說起來當初你把這不知根底的劉奇弄進府時,我就覺得不妙,如今果真招了歹徒來,還害你娘損了一大筆銀子。”

白山康本就因劉奇的暴斃而心生頹喪,黃氏的埋怨令他更為悲戚,還是傅宏浚不忍見自家表哥如此窘迫,便出言勸慰道:“舅母,表哥是為了我的事才使了重金托劉奇辦事,表哥一派赤忱,卻抵不過人心難測,若是舅母不介意的話,宏浚想往那後院裏去瞧一瞧,興許也能找出些蛛絲馬跡出來。”

黃氏本就疼愛傅宏浚,如今又因白山晴的緣故,更是将傅宏浚視若親子,當下黃氏便斂了怒容,和善一笑道:“你這孩子,又說這些生分話做什麽?舅舅舅母家的內院你如何逛不得?你表哥性子浮躁,舅母要好生與他說一說利害,你自去吧。”

傅宏浚聞言,便朝着黃氏恭敬作揖後離去。

待傅宏浚走遠後,白山康才目露憂光地說道:“表弟怎得都不帶個小厮一同過去?若是遇上那歹人可怎麽好?”

“你這蠢材,那歹人不過是要謀財罷了,若是對鎮國公世子出手,朝廷可會放過他?況且你忘了你那表哥的一身武藝可是陛下親口誇贊過的,普天之下,誰能傷的了他?”黃氏望了望自己平庸至極的兒子,又是一陣長籲短嘆。

沈宜荏被傅宏浚趕走後,卻也沒有往正廳裏走去,因記挂着小廚房裏的雅兒,她鬼使神差間便走到了那偏僻無人的曲徑小道上。

這兒樹密影厚,倒是個避暑的好去處,沈宜荏不過走了幾步路,便覺得心口略有些不适,因怕犯了“心聲”之症,她便停下腳步,只站在那曲徑小道中央出神。

世子表哥與安平侯夫人當真能查出些蛛絲馬跡出來嗎?

思及此,沈宜荏便搖了搖頭,只嘆道:侯夫人尋的都是些健壯小厮,卻不知那大廚房裏的雅兒才是知情人。

可自己究竟只是個賓客罷了,也不好在別人家中多管閑事,她該如何将雅兒一事透給安平侯夫人呢?

若是世子表哥願意聽一聽自己的話便好了,自己也不必如此煩惱憂愁。

沈宜荏忽而又想到姑母要讓自己對世子表哥獻殷勤一事,那樣冰山一般的冷硬之人,她便是多瞧兩眼,都要被凍得全身發寒,又如何能嫁與世子表哥為妻呢?

思及此,沈宜荏嬌俏的雙靥上便泛上了兩抹嫣紅,她只羞赧道:沈宜荏啊沈宜荏,你如今是瘋魔了不成?竟能說出如此不知羞的話來?

沈宜荏正在愣神之際,卻沒發現一道寬闊又挺拔的身影正悄然立在她身後。

傅宏浚望着眼前清麗又熟悉的背影,心裏又是不解,又是惱怒,這表妹怎得如此心大?竟敢獨自一人走來這偏僻之地?若是遇上了那窮兇極惡之徒,她要如此自處?

“表妹。”傅宏浚這聲壓抑着怒火的呼喚自沈宜荏身後傳來,險些将愣神的她吓了個花容失色。

只見沈宜荏驀然回頭,卻見世子表哥正用陰寒冷峻的幽怨目光注視着自己,那眼神,當真是讓沈宜荏心悸不已。

怎得說曹操,曹操便到了?她果然不該青天白日的胡思亂想,若是讓世子表哥知曉自己将他視作萬年冰山,他那張黑沉的臉上只怕更會陰雲密布。

“世子…表哥。”沈宜荏便瑟縮起了身子,只驚恐萬分地偷瞥了一眼傅宏浚的臉色,而後便低眉斂目,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

傅宏浚見她如此惶恐難安,心下便更為不悅,他難道是吃人的野獸不成?為何表妹見了他就如此害怕?

他到底還是顧念幾分表妹對他的情誼,他便緩了緩臉上的陰寒之色,只沉聲問道:“表妹為何不去正廳?”

沈宜荏便又偷偷瞥了一眼傅宏浚,見他的臉色瞧着比方才和緩了許多,便壯着膽子說道:“表哥,我有事要與你說。”

傅宏浚微愣,他沒想到這沈家表妹竟會如此執着,當下便只得耐着性子解釋道:“表妹,若是旁的事,便等今日回了府再與我說罷,今日表哥事多,實在無暇聽你多言。”

沈宜荏這下當真是有些想不通,為什麽世子表哥就是不肯聽她說幾句話呢?她明明要說的是與劉奇相關的正事啊?表哥他為何一副避之不及的敷衍模樣?

沈宜荏極為不解,雖不敢大聲為自己辯解,卻仍是氣鼓鼓地脹紅了臉道:“表哥,我要與你說的并不是旁的事,而是與劉奇有關的事呢。”

她這話一出,本欲離去的傅宏浚便立刻停在原地,他轉過身來,與沈宜荏水杏般的黑眸四目相對,他便極不自在地移開了雙眼,詢問道:“你知道些什麽?”

他語調急切,神色嚴峻,沈宜荏卻是一頭腦熱,因不敢透露半句自己的“心聲”之症,她便只能倉促亂編道:“是…是我方才在蓮花池旁散步,一時間見這曲徑小道的風光甚好,便…便想來這走走,誰知卻遇到了一個神色慌張的丫鬟,那丫鬟瞧着極不對勁。”

沈宜荏說完後,傅宏浚古井無波的俏臉上便現出了幾分喜悅之色,他便追問道:“表妹可知那丫鬟生的什麽模樣?”

“我…跟着那丫鬟走了幾步,便發現她去了大廚房,她應當是大廚房裏的丫鬟。”沈宜荏甚少說謊話,這一番編造下來,她已是臉如粉桃般霞紅,直讓傅宏浚瞧着有些不解。

表妹怎得突然臉紅成這幅樣子?還不肯看自己的雙眸?

思及平素冬兒所說的“女子在心悅之人面前總會嬌怯含羞,不肯擡眸與那人對視。”這話,傅宏浚才恍然大悟,表妹這是見了自己後害羞了!

傅宏浚便也不想傷及表妹這點小女兒的情誼,他便自诩貼心地大步走至沈宜荏身後,如此她便瞧不見自己的臉了,興許這樣她便能平複一下洶湧的情思。

“表妹若是願意的話,可否将那丫鬟的容貌說于我聽聽?”傅宏浚便問道。

沈宜荏雖是有些納悶表哥為何要突然走到自己身後去,可她到底是有些慶幸,表哥走到自己身後去也好,自己便不用再心虛了。

“我記得那丫鬟脖頸處有一抹淡紅色的胎記,表哥若不嫌棄的話,我便與表哥一同往大廚房瞧一瞧去。”沈宜荏的雙頰上的嫣紅也慢慢褪去,語氣也輕快了不少。

身後的傅宏浚見表妹說話時不再如此緊張,只暗道:果真如此,表妹不對着自己說話,便不會如此羞澀緊張。

原來表妹,當真是心悅自己。

傅宏浚也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他的心情,他本以為自己獲悉了表妹的心意後會嫌惡難忍,可此刻的他卻絲毫不反感表妹的這一番心意,若是與那些虛僞兩面的人比起來,表妹的心機與殷勤還顯得更真實一些。

喜歡一個人又有什麽錯的?不過是自己如今無心男女之事罷了,待他尋個日子,再好好措辭一番,與表妹說說清楚吧。

傅宏浚胡思亂想間,他們二人便已走到了安平侯府的大廚房內,因今日府上擺宴,此刻的大廚房到處是急走奔波的奴仆小厮。

且人聲嘈雜,剁菜、砍柴、煎炒、吆喝聲混雜在一起,直讓傅宏浚劍眉微蹙。

大廚房的管事本正在清點今日的菜單,冷不丁往遠門望去,卻見鎮國公世子正與一嬌俏美人相攜而至,他二人都姿容出色,氣度不俗,遠遠望去,竟像神仙璧人一般登對般配。

那管事的便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菜單,只谄笑着小跑至傅宏浚身前,俯身行禮道:“小的給世子爺請安了,這位定是世子夫人吧。”

沈宜荏聞言,一張俏臉立馬紅得如騰雲偎霞一般波瀾生動。

傅宏浚便瞧了一眼沈宜荏嫣紅的雙靥,又輕飄飄地斥責那管事的道:“這是我的表妹。”

那管事的雙目圓瞪,雖見世子爺并不惱怒的樣子,可他還是猛地扇了自己幾個巴掌,只讨饒道:“世子爺見諒,小姐見諒,奴才這嘴就是下賤,該打。”

“好了。”傅宏浚斂了笑意,只沉聲道:“去叫你們大廚房的丫鬟都過來,排成一列,我有事要吩咐下去。”

那管事的雖不解其意,卻也不敢得罪了傅宏浚去,便只得将大廚房裏做活的丫鬟統統叫來,吩咐她們排成一排,站于傅宏浚面前。

而傅宏浚則給身後的沈宜荏使了個眼色,她便邁步上前,将這十幾個丫鬟的臉統統望了一遍。

只是望完之後,沈宜荏的臉色便霎時變得慘白無比。

沒有,這些人裏面并沒有那日她在曲徑小道上見到的那個丫鬟。

沈宜荏情急之下便只得轉過身來,對着那管家的脫口而出道:“你這大廚房裏可有一個叫雅兒的丫鬟?”

“雅兒?”那管事的略思索了一番,而後便如實回禀道:“小的這大廚房裏并無一個叫雅兒的丫鬟呢。”

“那可有一個脖頸裏有胎記的丫鬟?”沈宜荏又追問道。

那管事的雖與底下的丫鬟們朝夕相處,可安平侯府規矩甚嚴,他一個男管事如何能知曉丫鬟身上的胎記,他便尴尬一笑,回道:“這胎記一事,奴才便不知道了。”

沈宜荏正無比失望之際,卻聽得身後一丫鬟清麗又婉轉的妙音,“奴婢知道,玉雅的身上有個胎記。”

幾個丫鬟俱都面面相觑,只疑惑地問道說話的丫鬟道:“玉雅是誰?”

“玉雅就是今日請了假去瞧家中老母的芳兒,我曾見她收過一封信箋,信頭上清清楚楚寫着玉雅二字。”那清麗的丫鬟不卑不亢地說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