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這些過去的事情,就不用……
白素見他雖然這麽說,但臉上卻沒有多少笑意,也知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只陪笑道:“挺好的就行,上回在衛生所沒見到秀娥姐的家裏人,他們從城裏來看她了嗎?”白素心裏想着,雖說李秀娥嫁到了農村,但生孩子那麽大的事情,想必家裏人總會來看看的。
誰知劉衛民只蹙眉回道:“沒有……說是家裏有事脫不開身,就沒過來。”他說到這裏,又想起李秀娥在家裏淌眼抹淚的樣子,多少有些同情,只繼續道:“白素同志,你要是有空,就去看看我嫂子吧,跟她說說話,她這個人心氣高,我們說的話都不怎麽能聽進去……”
白素只點了點頭,她倒是有幾分理解李秀娥的,一個從小在城裏長大的人,雖然因為插隊來到了農村,可她的很多想法和生活習慣其實是和這裏的老百姓還是格格不入的,但李秀娥既然已經選擇了留下來,就應該試着融入到這種環境中,要不然将來還會有更多的分歧。
“等考察團走了,我就去你家看看她。”白素說着,只捧起熱水喝了一口,臉色也稍微好了一些。
一旁看門大爺就開口道:“劉主任,這位同志還沒吃早飯呢,要不您帶她去後頭食堂吃個早飯?”劉衛民高中畢業就被分配到了這裏,在這裏幹了兩年,也不知道多少人想要給他介紹對象,他愣是一個也沒看上。看門大爺知道他哥哥劉衛國娶的是城裏的知青,不光模樣還還能幹,他一門心思要找個更好的,所以這親事就耽誤了下來。
只是眼前這位女同志,長得那可真叫一個好看,況且看門大爺還發現,劉衛民看她的眼神,也和看別的姑娘似乎有些不同,這明擺着對她有意思嘛!
“還沒吃早飯那?那咱去食堂吧!”劉衛民說着,只起身道:“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我回辦公室拿飯票。”
白素點了點頭,她剛喝了點熱水,現在感覺沒那麽餓了。
不一會兒劉衛民就拿着飯票出來了,白素起身迎他,兩人從招待所大廳出來,擡頭的時候卻看見許建安不知從哪裏回來了,手裏還捧着一個牛皮紙包,上面似乎還透着一些油漬。
白素和他打了一個照面,視線在他手中的牛皮紙包上停留了片刻,原本以為他會有話對自己說,可她沒等到那人發話,卻聽劉衛民先說道:“食堂就在這後面,我帶你去,咱這裏的食堂主要是為了招待所的客人和這裏的員工開設的,附近一些沒有食堂的單位裏的員工也會來吃,口味還是不錯的。”
許建安捧着牛皮紙包的手就垂了下去,他低下頭,不再去看白素,過了片刻,又聽見白素問劉衛民道:“那考察團專家們的一日三餐,是不是也在這邊食堂安排?”
劉衛民搖頭道:“那倒沒有明确規定,這次縣裏給的夥食費标準很高,一共來五個專家,每天的夥食費标準是十五元,您可以按這個标準請食堂安排,也可以去外面吃,只要不超這個過标準就行。您和另外一位同志的夥食費是公社出的,從今天開始算起,每人每天一塊五,和我們的員工一樣,用飯票打飯,飯票我昨天已經準備好了,一會兒就給你們送去。”他說着,忽然就想到還有一個人,只開口道:“不過另一個人好像還沒來。”
白素心裏暗暗驚訝,一天三塊錢的夥食費标準,那真是相當可以了,十塊錢可以在飯館裏擺一桌了。不過她和許建安一天也有一塊五的标準,肯定也能比在隊裏的時候吃的好很多。
許建安看着白素和劉衛民漸漸遠去的背影,手中牛皮紙包着的原本滾熱的蘿蔔絲餅也涼了幾分,他低下頭,看着那油裏炸過的誘人的金黃色的面餅,不知道為什麽,竟覺得沒什麽食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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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白素和劉衛民吃完了早飯,許建安已經在招待所大廳裏等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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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正打算向劉衛民介紹一下許建安,那人卻笑着道:“原來是你啊,老同學!”他說着,只拍了拍許建安的肩膀,轉頭對白素道:“白素同志,這個用不着你介紹了,小許是我的初中同學。”
許建安沉默不語,劉衛民從小就是班幹部,成績好、成分好、他舅舅是退役軍人,參加過援越戰争,在縣裏公安局當副局長,他還有一個當大隊長的哥哥,在他們這一幫窮小子裏頭,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官二代了。
白素見許建安不說話,心裏就有幾分難受,雖然成分問題在多年之後,早已經被社會所遺忘,可在這個凡事都講究成分的年代,一個地主階級的高帽子,就是許建安內心最大的自卑了。
無論一個人多麽出色、多麽有能力,一句他成分不好,好像就可以把一個人全盤否定。
許建安肯定不想見到熟人,尤其是這種連他祖宗八輩子的老底都知道的熟人。
果然,劉衛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只繼續說道:“白素同志,我跟你說,小許上學的時候成績可好了,要不是因為成分不好,也不會連高中都上不了,我那時候就覺得他太可惜了……”
白素臉上保持着禮貌的笑容,卻不等劉衛民把話說完,只開口道:“俗話說,英雄不問出處,這些過去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吧?”
許建安擡頭看了白素一眼,但還是掩去了眼底的感激,然而白素卻像是沒在意到他一樣,只繼續道:“你先帶我們去看一下考察團住的房間吧,裏面的床單、被褥、還有日用品都準備好了嗎?”
劉衛民見白素這麽說,只稍稍愣了一下,心想這白素同志辦起事情來,倒還真是一板一眼的很,于是便笑着道:“床單都是新洗過的,被子也曬過,日用品都準備好了。”
白素聞言,就皺了皺眉心道:“被套有沒有換洗過?”
劉衛民這下真是有些尴尬了,只笑着道:“前兩天下雨,洗了不容易幹,所以還沒洗,不過你放心,我們這被套每周都會換一次,都還是幹淨的。”
白素心中忍不住搖頭,只開口道:“那今天天氣不錯,現在洗了,到晚上也可以幹了,你還是安排人洗一下吧。”公社的招待所本來條件就很艱苦,要是連個幹淨的被套都沒有,那些省裏的專家不嫌棄才怪呢。
“這個……”劉衛民撓了撓後腦勺,見白素這麽堅持,只點頭道:“那我這就去安排。”
他把房間的鑰匙交給了白素,自己下樓安排工作,心中卻兀自嘀咕:看來城裏來的知青都是一個毛病,都特別愛幹淨,這被套換了也沒幾個人睡過,怎麽就不幹淨了呢?難道別人身上都有細菌不成?
白素見劉衛民走了,只拿了一把鑰匙遞給許建安,她自己也拿了一把,低頭看時,才發現自己拿的竟就是許建安對面那個房間。
白素開門進去,沒過多久,就有樓下的大媽過來收被套。
那大媽可能對這額外的工作有所不滿,臉拉的比馬還長,只一邊拆被套,一邊嘟囔道:“就睡了沒兩次又要洗,縣裏的領導也沒這麽講究的。”
白素臉上毫無表情,就當是沒聽見,那大媽自讨沒趣,抱着被套出門,看見許建安站在門口,就問了一句道:“你這也要洗嗎?”
許建安倒不是這麽講究的人,只是看見白素在房裏往外頭看了一眼,忽然就脫口而出道:“洗。”
氣得那大媽罵罵咧咧的往裏走,許建安就從門口出來,把通道讓給她。
白素莫名就有些感動,轉過身不去看許建安,嘴角卻忍不住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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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過午飯,大約又等了一個多小時,縣裏派車把考察團的幾個專家送了過來。
公社的幾位領導也過來迎接,其中就有當時迎接白素他們這一批知青的宋志剛。宋志剛看見白素,只笑着走過去道:“白素同志,感謝你能參加這次工作,張隊長推薦你的時候,我一下子就想起來了,咱今年這一批知青裏頭,就屬白素同志形象氣質最好。”
白素被他這麽一恭維,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正這時候,幾個專家也從汽車上下來了,白素擡頭看過去,卻見人群中竟還有她認識的人。
那人正從吉普車的後備箱裏頭拿行李,并沒有往白素這邊看,等他們搬好了行李走過來的時候,他才看見了白素,面上頓時露出驚訝的表情。
白素的神色卻依舊淡定,聽縣裏負責送專家過來的同志一個個的介紹着他們,這邊宋志剛也向他們介紹道:“這位是白素同志,是省城來咱們長橋公社的知青,負責這次考察團的日常生活安排,有什麽需要可以直接跟她反應……”他說完,只又往許建安那邊看了一眼,許建安的成分公社沒幾個人不知道,但他是謝崇推薦的人選,大家也沒有辦法,因此宋志剛也正式向衆人介紹道:“這位是許建安同志,是這次考察項目的向導,他是咱長橋公社的社員,對這一代山裏的地形和氣候都很熟悉,負責帶領大家進山考察。”
白素和專家們一一握手,見許建安站在邊上沒有動,只開口道:“許建安同志是謝教授的學生,這次擴建圖紙上的很多數據都是他和謝教授一起測量的,”她說着,只往許建安那邊看了一眼,眼神中帶着幾分鼓勵道:“許建安同志,和省裏的這幾位專家握個手吧,接下去大家還要在一起共事。”
許建安微微有些震驚,他和謝崇的關系,從來沒有公開過,白素就這樣攤在了臺面上說,會不會不太好?可他轉念一想,他此行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跟專家們學習嗎?到時候這層關系,無論如何也是要暴露的……
許建安還處在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來,只見其中一個專家已經朝他伸出了手,只開口道:“原來是謝教授的高足,我以前的專業課也是謝教授教的,算起來我們是師兄弟了。”
許建安受寵若驚,但還是保持着面上的平靜,只禮貌的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