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竟然是他

“怎麽,還不走?”

國師伸手憑空一捏,籠罩着兩人的冰殼瞬間粉碎如塵。

她用九族相挾,葉珩不得已邁出步子,他一手撐着白龍的胳膊和身體,腳步踏得沉重,看着銀甲衛朝自己走來,一邊一個拽着他們的胳膊,雖然沒有大力強行分開他倆,但是氣勢洶洶,完全是押解犯人的姿态。

他一顆心像被人狠揪了一樣,泛起一種熟悉的痛楚。

他們的确不是完全清白如雪,但是陰俊迫害人的時候,給周圍人投毒散播流言的時候,打死那幾個潑皮栽贓自己的時候,這些銀甲衛在哪裏?潑皮來鬧事的時候,巡檢司的人又在哪裏?他把家中的銀錢散出來,得到的就只有潑滿頭的髒水嗎?

“葉大哥!白大哥……”

葉珩和白龍走到寺廟門口,聞聲回頭,就見脫離銀甲衛控制的孩子怯怯地走上前,滿面的依依不舍。

其他膽兒大些的災民們也紛紛從窗口門口鑽了出來,憂愁地望着他們。

就在此時,衆人見到華辇隊伍停了下來,仿佛是被什麽人攔截了。有兩個矮個頭的小孩趁着大人們往前伸腦袋,從林立的腿當中鑽過去,跑到前頭看究竟去了。

只見木板道中央站着三人,為首的穿着深藍色圓領團花大襟,模樣看着有些年歲了,卻是沒有蓄須。

“馮公公?”

華辇上的國師似乎有些吃驚,随即華辇被人放下,她也從中走了出來。

馮公公朝她一點頭,神色看上去平無波瀾,聲音也是:“咱家奉皇上口谕,送葉珩入金銮殿。”

國師一聽,立刻變了神色,語調也跟着拔高了:“皇上要召見他?”

馮公公不卑不亢道:“咱家接到的口谕就是将葉珩送入金銮殿,至于其他,咱家一概不知。”

國師咬了咬朱唇,停了一會兒才道:“好,本座恰好要進宮,一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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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公公依舊是和和氣氣,卻沒有要轉身的意思:“請國師先把人交到咱家手裏。”

國師幾不可查地蹙了下眉毛,不過也沒表示反對,給了銀甲衛一個手勢,示意他們把葉珩交到馮公公身後的兩個小黃門手裏。

葉珩見狀,察覺事情好像是有轉機,立刻死死摟住白龍:“我要跟他一起走!”

馮公公掃了一眼白龍,目光在對方受傷的肩頭停留了一下,随即道:“可以,但他只能陪你到宮門前。”

這個節骨眼能讨價還價到這個份上不錯了,于是葉珩一口答應下來:“到宮門前就行!”

“等等。”他答應,國師卻不肯答應了,“葉珩也就算了,他旁邊這個可是個妖精,本座都同他纏鬥了好一會兒,馮公公有把握制得住他?”

馮公公微微一笑,仿佛早料到她會有此一問:“國師同行,想來也不會見死不救,任他逃離吧?”

他說完,不等回答,讓兩個黃門攙了葉珩白龍上馬,自己則上了一輛馬車,緊跟在馬後。

銀甲衛們随即傾巢而出,将他們身側的道路全部占領,葉珩回頭偷看了一眼,發覺國師氣得臉都扭了,更覺得自己先前抱皇上大腿的舉措十分正确。

他偏過頭,想和白龍對個眼色,結果發覺白龍在另一匹馬上垂頭坐着,不知在想些什麽——不得不垂,因為身後的小黃門矮了點,需要他低頭方才能看清前方道路。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中央大街行去,中間的兩匹馬始終保持着一定距離,讓葉珩和白龍無法交談上,不過對此已經是心滿意足,因為他們坐的不是囚車,約等于是告知衆人他二人沒犯罪,二來受傷的白龍不會過分勞累,這讓他心裏好受了許多。

衆人總算來到了宮門前,衆人齊齊下車下馬,葉珩連忙跑到白龍面前,抓緊這最後的說話時刻叮囑他:“你自己保重,千萬別沖動。”

他剛說完便被小黃門帶走了,只能一步三回頭地看,可惜宮門關得快,他沒望幾眼,便無法得見白龍了。

跟随着小黃門一路走,葉珩心裏又緊張起來,這種緊張不同于之前,乃是另一重緊張——為何皇帝只召見了他呢?如果到時候皇帝要自己同白龍割席,才肯放了葉府所有人怎麽辦?還有國師,她跟皇帝的立場到底有什麽不同呢?她原來不是替皇帝辦事的嗎?那陰二和她又是什麽關系?高嘉義說皇帝是準備收拾陰二的,所以這次是故意要打擊她麽?

一重重疑問不斷堆積,快要漫過他的咽喉,他忍到最後,最終不得已問出了口:“公公,陛下到底為什麽傳我入宮?”

走在最前方的馮公公頭也不回,只是低聲道:“這個咱家不知道,不過您所做的,聖上都知道。”

葉珩默認他說的是施粥一事,便點點頭,感覺自己的境遇應該是不太壞:“好,謝謝公公提點了。”

“客氣。”

馮公公依舊是雲淡風輕地這麽回了一句,有那麽一瞬間,葉珩簡直覺得他比神仙還要穩重。

走到金銮殿門口,馮公公讓兩名小黃門看住他,自己進入通傳。

片刻後,葉珩也被叫了進去。

殿內空曠極了,灰黑的地磚上并沒有站着其他人,朱紅色抱柱邊連一盞燈都沒有,幽暗寂靜的氛圍讓他哆嗦了一下,稍稍擡眼,便見皇帝坐在高高的龍座上,身邊也是空無一人,自己也是冕旒遮臉,看起來高深莫測。

身後的門忽地全被關上了,葉珩吓了一大跳,朝後望了一眼,随後趕緊上前進行叩拜:“草民葉珩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說完,像只青蛙一樣趴伏在那兒,不敢起來了,滿耳都是自己的心跳聲。

“平身。”

皇帝的聲音在陰戚的殿宇中回蕩,聽得葉珩提着一口氣,爬起來喏喏稱“是”,卻連頭都不敢擡。

皇帝很快對此有了意見:“你不要離朕那麽遠,殿裏的人都出去了,你不靠近些,朕聽不清你說什麽。”

葉珩只好往前走了幾步,直至走到了殿中央方才停住——這個距離他認為差不多是能交談的,皇帝也不會起疑心認為自己圖謀不軌,要搞什麽刺殺謀反。

沒想到皇帝卻不太滿意:“還是太遠了,你上來,走到朕的跟前來。”

葉珩吞了口唾沫,沿着玉階一步一步上前,像個待選秀女似的不敢出錯分毫——只不過待選秀女出錯也是被賜花兒離開,他要是出了錯,沒準兒就是躺進一車白花中離開了。

“擡起頭來,看着朕。”

說這句話的時候,皇帝的聲線突然改變,從老成持重變得清冽。葉珩對這聲音有印象,但想不起是在哪兒聽見過,不過這話語已叫他眼角抽搐,來不及多想,只能雙手捏着衣袖,戰戰兢兢地擡起頭。

就在他望向皇帝之時,皇帝也用手掀起了擋住面孔的白玉串珠。

葉珩驚鴻一瞥,登時吓得魂不附體。

這不就是那位白發仙人的臉嗎?只有發色和瞳色不同罷了!

葉珩張着嘴猶豫了很久,半晌才恢複了言語的能力:“陛下……可就是那日來我家……指點我的那位……?”

“是。”皇帝望着他,清泉似的眼波流淌過他的臉,“我說過,我會幫你的。”

見是熟人,葉珩的魂就安穩地回到了軀殼中,颔首道:“謝謝,只是,您不是神仙麽,怎麽在宮中做起了皇帝?”

皇帝微笑着側過身,拍拍龍椅上的黃緞坐墊:“來,坐下聊。”

“坐龍椅還是算了,我沒那個膽量,”葉珩連連擺手,“萬一那個國師沖進來看到,肯定又要說我犯了什麽殺頭重罪。”

皇帝眉梢輕輕一挑,聲音裏帶了笑意:“哦?你為什麽會那麽覺得呢?”

“因為一個多時辰前,她就是那麽給我羅列罪名的啊!”葉珩扁着嘴把國師所說的轉述給皇帝聽,“我都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她了,她好像和我有仇一樣,查也不查,便将罪名全推到了我頭上,好像已經證據确鑿了一樣!”

皇帝沒有評判國師,只一直凝視着他的面龐,聽他說完之後才道:“放心,此刻不是上朝時間,外面極少有人路過,而且我下了禦命,所有人不得進來打擾,就算你直接坐我腿上,都不會有人說閑話的。”

葉珩聽完差點噴出來:“腿就不必了……我坐你這個腳踏子上就行。”

他說完,先發制人坐到了皇帝腳邊,心想自己這個便宜朋友實在太愛開玩笑,不知道以前在天上是不是也總這樣。

他坐下後整了整袍子,繼續剛才的話題:“所以,您究竟是怎麽既做神仙,又做皇帝的?”

皇帝終于正了神色,正經回答了他的問題:“其實我現在不能算神仙,只是個通曉仙術的凡人,上次去見你的是我本體之靈,因為不方便被人看見,所以故意做了別的打扮。”

“啧,同樣是下界,怎麽我就沒有保留神力和記憶呢?”葉珩聽後有些郁悶地看着自己的兩只手,“好不公平啊。”

皇帝攏着兩袖,低頭看他側臉溫潤的線條,輕聲道:“有的時候,遺忘也沒什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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