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真真假假
白龍一晚上沒有回葉府。
葉珩急了,早上随便吃了兩口便出門找人,首先去的就是中央大街。
如今中央大街已經清掃出來,雖說不及往日熱鬧,但人還算是比較多,只可惜他從街頭問到巷尾,都沒有一人見過白龍。
他照例又去了兩個粥棚,幫助衆人一起煮粥,曬被子,順便打聽白龍的消息,可是結果依舊讓他失望。
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葉珩還沒進到院裏,管家就急急吼吼地跑來:“少爺,老爺又腿疼了,想叫白公子去給他看看……诶?白公子沒跟您一道麽?”
“我也正找他呢。”葉珩揉着額頭,轉身往葉以恒的卧房去了,“我先去瞧瞧,你去附近醫館看看,先前那位擅長用針灸止痛的大夫回來了沒。”
他馬不停蹄地趕到親爹床前,詢問幾句後撩起爹的褲管兒細瞧:“爹,您的紅腫都退了大半了,真的有那麽疼嗎?”
“沒先前那麽疼,也是很疼啊。你拉褲管兒的時候小心點……”葉以恒心煩氣躁,像個賴唧唧的小孩兒,“白龍怎麽還沒來?”
“他昨天就沒回來了,”葉珩無語地長嘆一聲,随即看向葉以恒,“爹,雖然我已經讓管家出去找人替你解痛了,但你也是時候恢複知覺了,否則怎麽判斷禦醫開藥後你自身恢複的情況呢?”
“這我還不知道嗎?等我把禦醫開的幾貼藥吃完,自然會切身感受一下的。”
他嘴硬,葉珩也不跟他多争辯,囑咐他好好休息,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招財端來剛燒好的熱茶,給他沏了滿滿一杯:“少爺,飯菜很快就來了,您先暖暖身子。”
葉珩伸手觸了下茶杯,不知為何杯子一下裂開,燙茶噴在他手上,流了一桌。
“咝……”
葉珩痛得縮回手,手背指尖已然紅了一片。吓得招財趕緊端了盆涼水來:“少爺快把手浸進去!我去地窖給您找冰!”
葉珩依言照做。冷水緩解了疼痛,他扭頭看向壞掉的瓷杯,莫名覺出了不祥的意味,碎裂的瓷片棱角令他沒由來地感到了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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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來了!”
招財捧着一塊冰,小心翼翼地放到葉珩淡紅的傷處,誰知還沒敷上多久,葉珩突然抽出手,直接抓住了他的胳膊:“快讓進寶備馬車,我要回去一趟!”
招財一邊應承一邊往門口跑,忽然想到什麽回了頭:“少爺,你說的回去是?”
“回我們自己那小院兒去!”
招財恍然“噢!”了一聲,快快奔出了院子。
葉珩坐上車,一路讓進寶“快些,再快些”,颠得自己頭暈腦脹也不顧。
待到下車沖進院子,他繞開走廊裏堆積的、尚未賣完的佳釀,磕磕絆絆才進了自己的卧房。
卧房裏久不住人,一股子潮濕生冷的黴味兒,葉珩以袖掩鼻,在鏡臺附近翻箱倒櫃,終于找出那只被他用來放仙客來的盒子。
打開盒蓋兒,他再度審視了內中的物品——冰蓮尚且堅硬,碧血也仍舊光潤如玉,一切都沒有變化。
葉珩舒了口氣。按照白龍以前的說法,只要他還安好,這些由他法術凝成的小東西就不會變化,不會消失。
“回去吧。”葉珩抱着盒子走出屋門,對後趕來的招財進寶低聲吩咐,“叫人把這裏好好打掃一番,等到兩處粥棚一拆,我還要回來住的……如果白龍來這裏,記得讓人捎口信給我。”
葉珩把盒子貼在胸口抱了一路,回家後又遣了人去西市,找那專門尋人,又口風緊的人買白龍的去向。
三日過去,對方傳來消息,說是白龍入了宮門,可是未曾出來。葉珩塞了錢想要再問,對方擺擺手:“宮裏的事可不敢随便打聽,萬一出了問題,可是要砍頭的。”
葉珩別無他法,只能自己慢慢琢磨此事。
如果真是君無戲言,那麽白龍進宮後便不會被移交到國師手裏。可如此一來,皇上讓白龍進宮又是為的什麽呢?如果是親自審問,也不至于要審五六天之久吧?
葉珩極其費解,但是他是白丁,無诏不得面聖,想要獲得從皇帝口中獲得最靠譜的消息是不可能了,退而求其次去拜托高嘉義打聽呢,他又有所顧慮——先前國師可是說過他“企圖賄賂朝廷命官”的,他行差踏錯一步,恐怕要牽連高府,所以這個險也不能冒。
于是他把盒中的物品悉數拿出來,全裝進蹀躞上的防水革袋裏,有空就打開确認一下白龍的安危。
每次發覺冰蓮和碧血玉完好,他的不安才能少一些。有時候他也會安慰自己,之前白龍也獨自出走過,會不會這次也是為了什麽事離開了呢?
對了,上一次白龍是為了什麽事離開的?他對自己解釋過嗎?
算了,不管他是龍是蛇,他也有自己的家,自己要做的事,或許他過一陣子就回來了。不過他要是專門溜出去只為跟其他妖精玩兒,那自己可不能随随便便放過他……嗐!都等他回來再審吧!
光陰似箭,一個月後,京城所有街道都排空了污水,粥棚也拆掉了大部分,一些雨具和藥材都贈送給了需要的人,幾個被征用的客棧也因為大米和藥材搬離撤出了空間。
供人留宿的幾間木板房留下來了,由寺廟僧人打掃,日暮之後開放,那些無家可歸的人只需付一銅板就能在此蓋着厚被子睡上一宿,如果沒有銅板,幫寺裏的僧人幹些打水舂米的活計,也可以住一晚。
因着葉珩在雨災時幫了不少人大忙,故而在蔬菜米面恢複常價後,時常有人送些新鮮吃食到葉府門口,有時候是一大把菠薐菜,有時候是一籃子雞蛋,有時候幹脆就是只拴着的老母雞。
葉珩看着老母雞哭笑不得,覺得殺了不合适,但也不知是誰送的,還不回去,幹脆交給廚房人看管,讓它留着下蛋去了。
別家生計恢複了,葉家的鋪子也重新開張了一部分,染坊開始加緊生産,好趕上其中一部分訂單。
至于鋪子裏的零碎生意,也還算熱絡,因葉珩之前光顧了不少店鋪買雨具買藥材的,那些鋪子虧得有他在,安然度過了雨災,此時就都來葉家鋪子定購過年的新衣,算是照顧葉家生意。
既然有生意,鋪子就需要人管理,葉以恒雖然恢複了健康,但葉珩經過雨災之後,已不敢随意小觑他的身體狀況了,便自主提議接管其中兩個小店,開始學着經商。
不知道是因為他此時自發用心學了,還是在金銮殿被皇帝摸了幾下沾了仙氣,他發覺自己原本看不太明白的賬,如今也能看懂了,弄得他還挺有成就感。不過最令他高興是,他那個“招財進寶”的顯著能力似乎消失了,即便現在日日待在店裏,也沒遇見過什麽大到離譜的訂單,天太冷的時候,生意也會像別家一樣稍稍冷清些——不過還是比別家稍稍熱絡些,但葉珩把這歸功于自己在雨災期間積累的好感。
冬至那日,葉珩回了趟家吃餃子,臨到門口時,看到府上的匾額換了,上書四個大字“積善之家”。
葉珩看向門子,問道:“這是……?”
“是皇上親賜的啊!”門子一臉喜慶,“昨日剛挂上的,想着少爺今日回來,就沒特意去通知了。”
葉珩點點頭,笑着踏進家門,走了幾步後臉上笑容漸漸淡了,被一絲凝重代替。
前一陣他拟着要回來看看葉以恒,卻總聽說葉以恒不在家,照理說葉以恒大病初愈,到了冬天應該按醫囑将養一陣,這舉動算是有些反常了。如今被賞了這麽個匾,不早不晚的,不知是不是爹已經“将功折罪”,所以才獲得“肯定”了呢?
他越想越覺得有譜,認為自家老爹肯定又向皇上獻金了,所以自己掌店時情況就正常了許多。
“猜得不錯。”
葉以恒雖從不提及細節,但粗略說說還是肯的:“皇上還特意下旨,說以後宮裏的一部分衣料會找我們提供,你爹……嘿嘿,往後也算是皇商啦!”
葉以恒盯着他紅撲撲的兩頰,忽地沉下臉:“爹,你又喝了?”
葉以恒一咧嘴:“一杯,一杯而已。來,吃餃子,吃餃子。”
“爹你真是的!好了傷疤忘了疼!”葉珩氣得喊來管家,質問起了酒的事。
三人在桌邊磨了好一會兒,葉珩才開始吃餃子,邊吃邊氣哼哼威脅:“告訴你,平日裏給您止痛的大夫過兩日便要回鄉一趟,您再瞎喝酒,到時可沒人能幫你解痛了!”
葉以恒已經吃完了餃子,此時倚在椅背上,臉上還帶着一絲醺然的微笑:“不喝了,就喝這一趟……從明天起,我給你放幾天假,你去找高公子玩一玩,吃幾頓飯。”
本來他不說,葉珩也覺得自己總算洗脫罪名,得去找一趟高嘉義,好好謝謝他,現在他這一說,葉珩反倒奇怪:“做什麽?過幾天還是娘的祭日呢,我可沒心思玩兒。”
“祭日我操辦就行。”葉以恒轉頭看向他,原本朦胧的雙眼裏透出了清明,“開春之前,任何偏遠的地方你都不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