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雷劫
葉珩當機立斷,拿匕首往蛇身上捅,因為害怕,故閉着眼睛“啊啊啊”猛刺了四五下。數點腥涼的血濺到他面孔上,他更不敢看了。
陰俊痛得扭動起來,欲從他懷裏逃走,卻被符水限制了行動,讓杜奇衍有機會上前,用符咒降住妖怪,掏出法器開始收妖。
既有人來,葉珩的膽子稍微大了點,擡袖擦淨臉上的血,睜開眼朝陰俊看去。
收妖并非是一彈指就能辦妥的事,需得杜奇衍一邊念咒,一邊調用法力,葉珩固然吓得腳軟,卻也只得原地站着,托着那陰森可怖的蛇身去配合杜奇衍,因他身上沾染的符水便是陰俊的牢籠。
不,或許不該叫陰俊了——妖怪身上只剩下臉還是陰俊的臉,可是早就跟“俊”字不沾邊了,因其口中彈出了獠牙,皮膚也一塊又一塊地浮出蛇鱗的本來面貌。
葉珩膽戰心驚地望着他,就見他面容扭曲,口中卻細細發了聲:“你竟然……不怕我了……”
葉珩沒吱聲,怕一張口被那腥味兒惡心地吐出來,心裏想這妖怪是不是眼瞎,自己的手都他大爺的要抖成篩糠了好不好?這叫不怕?
妖怪又道:“我不甘心……還差一點……我就能……”
正當此時,天空忽地一道閃電劈過,随即傳來隆隆雷聲。
冬天打雷乃是異象,陰家那一撥人今日是什麽怪東西都見了,驚慌失措的只想逃,奈何陰二爺不下令,他們逃了也要被追究,而葉珩一臉血的,竟連妖怪都能捅,捅還沒捅死,妖怪一聽到雷聲就撕心裂肺地大叫,唬得他們一個都不敢上前。
兩相心緒一夾,陰家人都立在原地,眼睜睜地望天。
葉以恒一路白手起家,見過的風浪不知凡幾,倒比他們清醒許多,見那拿法器的道士是個有本事的,能夠護住兒子,他趁此機會下令給葉家人,叫他們捂上陰家最外圍幾個打手的嘴,悄無聲息地就宰了許多人。
雪白的電光中,杜奇衍忽然從蛇妖的哭喊聲中聽出了什麽,趕緊收了法器,伸手去掏包袱,同時對葉珩叮囑道:“是這蛇妖要突破,引雷劫來了,你快放開他!”
葉珩聽了幾欲落淚,心說我也想啊!是他用尾巴勾着我不放!
說時遲那時快,他話音剛落,一道紫色的電弧已從天而降。
杜奇衍只得往後退,手中迅速在自己和招財進寶身上貼了避雷符,心中實在惋惜——葉珩待他一直是不錯,這回他卻是救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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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雷來勢極為兇猛,雖然他們三人已貼上避雷符,卻還是被雷震得跌倒在地,滾出了好遠。等到三人好容易爬起來,就發覺前方好幾人已經躺倒在地,面孔上全是雷電灼傷的疤痕,表情還維持着驚恐的模樣,人卻已經是死透了。
三人看得毛發悚立,再擡眼去看葉珩,卻發覺葉珩竟仍站在原地,毫發無損。
“我沒事!”葉珩方才以為那一下足叫自己斃命了,此時就生出了劫後餘生的驚喜,“我沒事诶!”
“兒子!”
他一叫喊,葉以恒也跟着喚他,大聲得都破了音,方才他雖站得遠未被波及,可見獨子被劈,一顆心都似被捏碎一樣疼,如今攔在他們父子二人間的陰家人死傷大半,他喜極而泣地就要朝兒子奔去。
可衆人還未替葉珩高興多久,天空又是一聲雷響,炸在人耳邊一樣。
葉珩一驚,連忙往無人處跑,邊跑邊高聲喊道:“杜奇衍,保護我爹啊!”
杜奇衍一拍大腿,一邊拿了避雷符去給葉以恒,一邊朝他道:“你挺住啊!”
這句話葉珩已經聽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得盡力跑,跑得越遠越好,這個願望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對懷中蛇妖的恐懼,而且他知道,那蛇尾巴放開他的雙腿,轉而勾住了他的腰,似乎是意圖躲藏在他懷裏躲過雷劫。所以要這天雷停止,要麽蛇死,要麽就是他們兩個一起捱過。
果然,他才跑離衆人,一道雷便又打到了他頭頂上。
這一下果然也沒把他怎麽樣,不過還是打得他渾身一麻。他有點害怕,縮着脖子繼續往前沖,邊沖邊對蛇妖道:“我說,我也算救了你吧?你一會兒要是熬過去,別再咬我了啊!”
他還是不想随便開殺,一方面,他沒有擊殺對方的自信,另一方面,此妖方才口吐人言,情緒哀戚,這讓他或多或少想到了白龍。
蛇箍在他腰上,并沒有回答,葉珩還想再說話,頭上又是雪亮一片,讓人眼睛都睜不開,緊接着雷一道一道劈下來,把他耳朵炸得生疼,天靈蓋也隐隐發漲。
葉珩心驚起來,他先開始認為自己曾是仙人,所以才不會挨着勞什子,不過現在看來,自己終歸還是凡人之軀,若是劈上幾十道,恐怕也難以活命,于是便問蛇妖:“喂!你這雷劫要挨多少下才算完啊?”
他說完,雷劫又開始轟隆隆往他身上灌,慌亂中他看了眼已經開始翻白眼的“陰俊”,更感覺自己小命馬上要交待了。
不行!得找地方避一避!
葉珩放慢腳步回頭一望,他已離馬車很遠了,絕不至于波及到別人,方才定睛開始尋找可躲藏的地方。
然而四周除了冰雪便還是冰雪,他看久了,眼睛已經開始發花,只能憑感覺暈頭轉向地往前走,而每走一步,雷都要劈他一下。
他開始站不住了,并且清晰聽到脖子裏傳來什麽破碎的聲音,手一觸,他方才明白——是項圈!白龍送給他的項圈才是讓他扛下蛇咬和雷劫的關鍵!
他一時百感交集,想哭又想笑。
白龍怎麽會只是想監視自己呢?他明明是想保護自己啊,在他不在的時候,自己也能好好的……可是這項圈,現在卻也逐漸開始崩潰了……不行!他要把這條蛇妖扯下來!
他低下頭,用手去掰蛇妖的身體,不曾想那蛇妖竟像解開的繩索一般,徑直掉落在地上,确乎是死了。
葉珩一見,立刻要往回跑,誰知才跨出兩步,又一道雷劈到了他跟前。
他立刻剎住了腳步,一股惡寒從頭貫徹到腳——這天雷到底劈的是誰?真是考驗那條蛇,還是想要了他們的命?
他把手伸到圍脖裏,緊緊捂住自己脖子裏戴着的項圈,隔着衣服他能感到項圈下的珠子還剩兩绺。他毫不懷疑,等到這兩绺珠子也碎裂時,自己會被雷直接劈成兩截。
他蹲下來,開始刨地上的雪。聽說雷是打高不打低,也不知道自己躲在雪坑裏是不是能避過一劫,總之,死馬當活馬醫吧!
他的眼睛已有了雪盲的症狀,模糊到什麽都看不清,不自覺在流淚,待到坑挖得差不多,他往裏一鑽,幹脆閉了眼。
就如同他預想的一樣,這雷是追着他劈,挖了坑,照樣是逃不脫,他一手用力抱着膝頭,一手已經摸出項圈上最後剩餘的珠子數量了。
再有個七八下,他就該死了。
要去見娘親了嗎?對娘親,他已經快要沒有印象,但是娘親一直溫柔和藹地存在于別人的描述裏,如果黃泉真能相見,那也是好的。可如果死後是像現在一般又冷又痛,又該怎麽辦呢?
“葉公子!!!!!”
雷聲中,他突然聽到一聲高呼!
還未擡眼,便覺什麽東西被貼上了他的後心。
“避雷符,我給你爹也貼了!”
電閃雷鳴中根本聽不清聲音本質,但一聽這話的內容,他知道是杜奇衍來了,喜出望外地把手伸出雪坑外:“快,快拉我一把!”
杜奇衍果真拉他上去了,然而他剛出了坑,人就栽倒在了雪地中,徹底失去了知覺。
葉珩再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被溫暖香柔的被子包着,眼前也沒了滿地白雪,只有銀骨炭裏透出的暗紅光芒。
這景象讓他感覺到了安全,閉上眼睛又眯了一會兒,直到感覺口唇幹渴才撐着床坐了起來:“招財……”
他輕輕喊了一聲,卻是得到了響亮的回應:“少爺!”
招財一陣風似的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腕,只看他一眼,眼淚就撲撲地掉下來:“少爺您可算醒了。”
片刻後,葉珩手裏被塞了一杯熱米湯,他一邊慢慢喝,一邊從招財的話裏知道了他暈過去之後發生的事。
陰家人被他們殺掉一批,又被雷劈死一批,剩下的不成氣候,被屍體并雷劫吓得屁滾尿流地跑了,連自己的鞋和刀劍都顧不上拿,更甭提勒索,那個陰二爺更是第一個往鄰城去的。
葉家人活下來的比陰家多,但也都被吓得不清,跑了些個,不過關系不大。
“後來咱們跟着老爺一起去追杜奇衍,合力把您抱上了馬車,”招財擦了擦眼睛,“您回來後就發燒了,還沒任何動靜,我們只好輪流守着給您管湯藥,這樣兩天下來,您的燒才褪幹淨。”
葉珩咽下一口湯,感覺嗓子舒服多了:“現在不是好了麽,哭什麽?”
“祖宗!您退燒之後還昏睡了三日吶!”招財苦着臉看他,伸手把帳幔扒拉起來給床上的葉珩看,“瞧瞧,杜道長給您邊上貼了多少黃符!”
“……”葉珩一時無言,只能沉默地繼續喝湯,過了會兒才道,“對了,我的蹀躞呢?快拿來我看看!還有我的項圈!”
“項圈就在您枕頭下面。”招財過去扶住他,幫他吧軟枕挪開,将東西交到他手裏,“杜道長拿去瞧過,說是很強的法器,只要放在您身邊一樣管用,只我們怕你擦身時被上面裂開的部分硌着,所以才摘下來了。蹀躞我這就去拿。”
葉珩點點頭,重新把項圈戴上了,很憐惜地摸着最後一條完整的珠串,一顆心又砰砰跳,因為想起了那日的雷。
蹀躞拿來,他立刻打開上頭的革袋,想要從中尋一點安慰,然而意想不到的是,那革袋裏竟是空空如也,什麽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