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入v三連 嘴唇無意間相觸,他被燙得發怔
暗衛的屍體瞬間從房梁墜落, 摔得血肉模糊。
元熙毫不猶豫地搭上了第二支箭,這回瞄準的是樓下正圍攻高懷瑜的暗衛。
他對自己的準頭極有自信,可此刻手心依然捏了一把冷汗。那到底是高懷瑜, 他這一箭沒辦法毫不顧及地射出去,萬一有半點偏差, 傷到的可就是高懷瑜。
“咻——”
羽箭如流行墜地, 筆直地穿過正混戰的衆人,紮進一名暗衛後背。這一箭力道奇大,将那暗衛傷得直接倒地,幾乎要被釘在地上。
高懷瑜也在同時一刀割斷了身旁之人的喉管, 血雨紛揚墜落,髒污了他飛揚而起的長發。
元熙放松了許多, 他和高懷瑜還是有些默契在,他可以放開手腳了。
于是又是一箭飛出, 射中高懷瑜身後撲來的暗衛。高懷瑜這次旋身補上一刀,而後往前沖去。
此刻宮門已經關閉, 元熙身為帝王應該在宮城之內,如今卻帶了那麽多人到這裏, 那便絕非偶然。
若就是為了南陳太子,他便不能給蕭淙逃走的機會。
玉珠一開始緊張害怕躲去那群護衛身後, 此刻忍不住探頭去看看戰況。
不得不說安陽侯身手真是好, 被那麽多人圍毆都打得那麽漂亮……比垃圾電視劇裏那些假模假式的武打片段好看多了!陛下彎弓搭箭的模樣也極是帥氣。兩個人跟拍電影似的,來個特寫絕對能在各種影視剪輯立馬頻繁出現。
在這種緊張時刻,她樂子人的心卻按捺不住了。這種打打殺殺好像也沒什麽好害怕的,歷史上的太武帝和武力值設定爆表的高懷瑜在旁邊, 死不了!
她慫慫地躲在一遍探頭觀望, 欣賞高懷瑜和元熙兩位帥哥的表演, 突然想掏出手機來拍幾張照留念,結果往懷裏一摸是空的。
手機被萬惡的皇帝沒收了!
而皇帝正聚精會神地在跟高懷瑜打配合,一個近戰刺客一個遠程弓兵,合作得相當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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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也不好把手機要回來……下次一定!
樓下,蕭淙此時坐在角落,後背血流不止。旁邊的高珩還沒弄清楚狀況,心中大為驚惶。高懷瑜突然就捅了今日剛剛與他重逢的故人一套,鬼才想得清楚為什麽。
高懷瑜身形猶如鬼魅,瞬間就沖到了蕭淙前面,蕭淙見到半邊臉龐已被鮮血沾染,心中更是陡生一陣驚恐。
“兄長!”高珩朝着高懷瑜喊了一聲,沒人理他,他又看向蕭淙。
蕭淙身周的暗衛朝着高懷瑜一擁而上,擋在蕭淙身前。
高珩着急道:“陳兄,那是我兄長……是不是有什麽誤……”
話沒說完,蕭淙吐了一口血。
高珩驚訝道:“陳兄……你的傷……”
蕭淙勉力擡頭,餘光瞥見朝自己走來的人,吃力地擡起左手露出藏在袖中的袖裏箭,對準了高懷瑜。
一國太子自保用的玩意兒,當然殺傷力極大,中之必死。
“小心!”樓上的元熙緊張地看着樓下戰況,準确地捕捉到了蕭淙的動作。
他又一次擡弓,起了殺心。
南陳太子是吧,蕭淙又沒說他是南陳太子,到處瞎跑被殺了,那也是該。你的太子跑我地盤上神秘失蹤了,關我屁事!
元熙下定決心,把箭射出的前一刻,卻見高懷瑜如鴻雁一般掠上,身影飄忽不定,轉瞬間撂翻幾人。
蕭淙沒來得及按下袖按鈕,只覺手腕脈門突然一痛,不知是被什麽東西砸中。
下一刻他便被高懷瑜死死扼住了咽喉。
擊中他手腕的翡翠玉珠觸底碎裂,高懷瑜腰間那缺了一顆珠子的絲縧輕輕落下。
元熙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你……”蕭淙忍不住仰起頭來,他感覺高懷瑜的力道有些大,好像恨不得現在就直接把他掐死。
旁邊的暗衛哪裏還敢再動。
“都別動。”高懷瑜眸色幽暗,沾滿血的五指微微收緊。
擒賊先擒王,蕭淙都在他手裏,戰鬥已經結束了。
打鬥聲慢慢消失,外面更多的士兵沖了進來。蕭淙暗衛被押下,一名軍官跑到高懷瑜面前行了禮,朝左右吩咐道:“此人必定為混入玉京的南陳奸細,拿下嚴審。”
“慢着!”被士兵死死摁住的暗衛大喊道,“我家主人乃是南陳當朝太子蕭淙!”
都被抓了,那趕緊亮明身份才是要緊的,至少魏國不可能殺了南陳太子。
坐在地上的高珩面色大變,不可思議地望向蕭淙:“陳兄?”
南陳太子?當年在燕國都城建平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行商,竟然是南陳太子?
高珩驚訝于蕭淙身份,卻沒怎麽在意蕭淙一個南陳太子,當年怎麽跟今天來玉京城一樣跑進建平城的。
蕭淙很是勉強地朝他笑了一下,安慰道:“沒事……你無需擔心我,他不能把我怎麽樣。”
元熙這才在左右護衛的簇擁下走下樓來,示意護衛去把高懷瑜拉下去處理傷口。
高懷瑜輕輕吐口氣,起身走到元熙身邊,立馬圍上來幾個人給他包紮。
他身上的武器就一把不起眼的短刀,本來就不占優勢,還被那麽多人圍攻,怎麽可能不受傷。
元熙在上面看得心驚膽戰,就怕他寶貝得緊的大魏戰神就折在這裏了。要不然剛才他也不會對蕭淙起殺心。
玉珠努力讓自己克服地上一地屍體的恐懼,慢悠悠跟了下來。其實她還是比較怕什麽屋頂梁上又冒出個人來,還是待在皇帝身邊最安全。
元熙看高懷瑜已經在處理傷口,才回過頭來看向蕭淙,唇邊噙着一抹冷笑:“太子殿下,遠道而來,竟也不同朕說一聲麽?”
蕭淙臉色一片陰沉,死死盯着元熙:“大魏陛下這不是知道麽……本宮何必再說?”
“那自是不同。”元熙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若是說一聲,朕自然該盡地主之誼,設宴款待。現在嘛……怕是只能委屈太子殿下了。”
蕭淙露出幾分輕蔑:“本宮落在你手裏……呵……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可你敢殺麽?我可是南陳太子。
——其實元熙還真敢,只不過現在他沒拿袖箭對着高懷瑜,沒這個必要。
“朕為何要殺太子殿下?”元熙嗤笑道,“陳朝陛下可是會難過的。自己視若珍寶的太子,竟然一聲不吭跑到玉京城來,被當做奸細殺了……說出去皇家顏面何存啊?”
“你!呃……”蕭淙終于是撐不住了,無法再故作淡定,面容因疼痛而有幾分扭曲。
高珩伸手:“陳兄……”
他的傷暗衛只能是初步處理一下,現在還流血流個不停。高懷瑜那一刀捅得是真狠,他現在沒死,也已經丢了大半條命,再過一會兒恐怕真得玩完。
夠了,真死了可就沒多大用處了。元熙冷哼一聲,道:“送太子殿下去休息,好生伺候着。”
“是!”
元熙朝角落裏的高珩一望,道:“你……”
才開口,便被蕭淙打斷:“他并不知道本宮身份!你若敢動他,南陳必不會善罷甘休。”
玉珠聞言瞪大了眼睛,好像才想起來蕭淙和高珩是這篇小說的主角。
她看到高珩因為蕭淙的維護而心中觸動,含情脈脈地注視着蕭淙。
而蕭淙,回了他一個略帶苦澀的微笑,道:“本宮,定會護你無恙……”
玉珠一時哽住,她有點無語。你現在什麽處境啊,還說什麽“你若敢動他,南陳必不會善罷甘休”!
霸道太子護妻?這甜嗎?這甜嗎?她只覺尴尬!
她算是明白了,裝X能帥那得靠實力,被人摁着打還裝就很讓人尴尬痛苦。
本來高珩與蕭淙相會之後,蕭淙将派人打聽高珩身份,想着把他帶回南陳。然而蕭淙卻得知高珩竟是大魏皇帝元熙的男寵,他輕輕一笑毫不在意,并暗下決心他一定會把高珩從元熙身邊奪走。
然後他就輕輕松松回到南陳去了。
現在這位南陳太子的處境跟小說裏天差地別,他被元熙的人團團圍住,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玉珠環視一周,目光從高珩、蕭淙、高懷瑜和元熙身上一一掃過。
霸道太子攻1,腹黑兄長攻3,加上一個皇帝炮灰攻,除了已經死掉的忠犬影衛攻2,這角色都到齊了啊。
這種角色齊聚一堂的場面,本該是争風吃醋修羅場,可現在……攻3已經殺了攻2,如今還捅了攻1一刀,炮灰攻把攻1拿下,曾經裝X如風長伴吾身的攻1只能灰頭土臉狼狽護妻。
這是什麽詭異場面!攻1那麽狼狽,毫無爽點!太憋屈了!作者原文要是這麽寫,評論肯定很精彩。
但是她現在只想高呼陛下侯爺好帥。
她看向本場的最大贏家元熙,只見元熙輕輕挑了眉,嘴角有幾分譏諷。
元熙在想,蕭淙不愧是正牌攻,這就開始護上了?
啧,可是朕覺得你腦子有點問題!
“咳咳……”蕭淙似乎有些着急,氣血上湧之下咳了許久,才稍微有些力氣繼續道,“此事……與他無關!你要做什麽,沖着本宮一人來!”
“陳兄,你……”高珩咬唇,目中依舊是憂慮之色。
蕭淙深吸一口氣,柔聲道:“不必為本宮擔憂,有南陳在……本宮便無事。”
一旁的高懷瑜極是冷漠地瞥了他倆一眼。
“好。”元熙看夠了他們的溫情對白,歪歪頭,“太子殿下,請吧。”
蕭淙話都沒多說一句,束手就擒,被幾個士兵圍着送了出去。站起來的時候還非常倔強地不要人扶,要帶着傷自己一步一步走出去。
高珩目送他離開,那眼神都快能把人燒穿了。
元熙呵呵冷笑,擡手示意将高珩也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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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熙等人把蕭淙高珩押送出去,才轉身來看高懷瑜。
高懷瑜一直沉默不語,低垂着眼眸,跟平日裏在他面前一個模樣。
恬淡溫和,還有一份只在面對他時會有的順從。
高懷瑜這種模樣,莫名其妙會讓人不好意思朝人動怒,不管他之前幹了什麽……好像自己張口斥責他,就是在欺負人。
元熙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皺眉沉吟半晌,只道:“安陽侯,你今日……為何會在此處?”
他真沒想到還會有高懷瑜這個變數……高懷瑜平日沒事就不出門,一天到晚都在安陽侯府上待着,什麽熱鬧都不去湊,什麽應酬都不出席。怎麽偏偏今天就要來香滿樓這種熱鬧地方,還當衆行兇殺人?
高懷瑜當然不是來香滿樓聽曲吃飯,結果看見蕭淙,順便殺人……他就是特地來殺人的。
元熙看見高懷瑜瘋了一樣突然沖上去跟那麽多人打,真的要氣死了!有什麽理由嗎?有什麽必要嗎?
難道高懷瑜曾與蕭淙結怨?
可就算他們兩人之間有仇,這也不是高懷瑜一貫的行事作風。
元熙再看一眼他身上的傷——全身上下都有口子,到處都是血跡。有的地方甚至難以止血,血跡還在迅速蔓延。
元熙更氣了。
“臣……”高懷瑜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實話,“今日……高珩來府上拜訪微臣,臣有些擔心,便跟着高珩到了這裏。”
這個元熙知道,高珩被他派人監視着的,今天去了哪裏他一清二楚。
對啊,高珩有人跟着,高懷瑜又跟着高珩,怎麽就沒個人能發現高懷瑜呢!早發現了過來說一聲,不就不會那麽危險了嗎!有時候身手太好,也是真的礙事!
“而後臣便看見一些南陳人……臣唯恐這些南陳人混入玉京行不軌之事,便想動手将之除去。臣不知陛下早有安排……臣知罪。”
他說的可都是實話。蕭淙不就是南陳人麽?他覺得蕭淙會對元熙不利,所以想殺了蕭淙,不就是擔心南陳人行不軌之事,所以要動手将之除去麽?
他可沒撒謊。
元熙無言半晌,道:“即便遇見南陳人……你何必冒險親自動手?”
發現南陳探子,跑京兆尹府說一聲,把事情丢給別人做不就行了麽。突然間那麽沖動,直接撲上去殺人,你這解釋我可不信!
高懷瑜像是犯了錯怕被責問的小孩一樣錯開目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輕輕道:“那一刀不致命,他不會死,但足以損害他身體底子。”自己那一刀可不是随便捅的,找得很準,一刀下去,就算傷能全好了,也會有後遺症。
元熙:“……”
你想抓活的跟南陳老皇帝談條件我知道,所以蕭淙不會死,但也不會好過。
而一國的太子身體傷了根本,随時可能一命嗚呼,也就跟廢了沒什麽兩樣,老皇帝可以準備準備培養孫子了。這對南陳而言,就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元熙深吸一口氣。
高懷瑜确實是沖動莽撞了,但他也不是完全就不管不顧地亂來。這一刀下去,直接把蕭淙捅成個随時可能嗚呼哀哉的病秧子,南陳老皇帝估計要被氣吐血。
至于什麽南陳太子受那麽重的傷,南陳會不會借機開戰……南陳也就是瘦死的駱駝,稍微比大魏這匹馬大一點點,現在南陳自己內裏都一團亂麻,可不敢貿然開戰,老皇帝就是想也沒那個底氣。上輩子南陳都是趁着元熙病了借高珩複國來攪和一腳,而現在的大魏剛剛統一北方如日中天,就算許多方面不如南陳,也不是南陳能啃下的。
南陳只能吃這個啞巴虧。
再說了,你的太子放着大路不走,非要悄悄跑我都城來算怎麽回事?僞造身份路引跑到魏國境內,這可不是什麽正常外交往來,被當成諜探給捅一刀怎麽了?活該。
你怎麽不先解釋解釋怎麽混進來的?假路引哪裏來的?果然使下三濫的手段往我這裏埋人了是吧?
你的太子那麽精貴,冒那麽大險都要到玉京來,肯定是有什麽大陰謀,竟然需要太子親自出面。你敢解釋嗎?
南陳在這件事上不可能多跟大魏糾結,他們只會想趕緊把太子贖回去。
高懷瑜就是這樣,聰慧伶俐,再沖動都依舊留着一分理智,随手就能算計一把。
他的懷瑜真是好樣的!可他還是很氣!
“你……”元熙都不知道說什麽好,氣極反笑,“罷了,先跟朕走。”
高懷瑜的傷只是粗略處理了一下,得好好看看。元熙氣沖沖地把高懷瑜提溜回了安陽侯府,直接叫人帶太醫署當值的太醫出宮到安陽候府上,忙來忙去确定都是外傷,也沒有中毒,才算安心。
叫走太醫後,元熙讓人關上門,只留下他們兩個人。
之前的不算,現在确定高懷瑜只是外傷,都包紮好了,那就該好好算算賬了。
他是皇帝,安陽侯府其實也是他的,全府上下那二十來個人哪有本事在這種時候跑來護主。到了安陽候府,這侯府上下還不都是聽憑皇帝陛下差遣。
高懷瑜感覺得到皇帝的不快,突然起身,在他身前跪了下去。
旁邊的燈火跳了幾下,他低頭掩住的神色愈發晦暗不明。
元熙本來想叫他起來,可一想起他那不要命的樣子就氣,幹脆就沒出聲,在座上居高臨下地審視他。
高懷瑜此時十分溫順柔和,哪裏還有先前捅蕭淙時的兇狠煞氣。
一身的傷,到處都纏了繃帶……本來該好好躺着養傷的,現在卻還跪在那裏,看着可真是太可憐了。
可憐?是挺可憐的!可是他這臭脾氣,現在受傷也得給我跪着!元熙心一橫,把自己的憐惜勁兒強壓了下去。
得讓高懷瑜知道自己生氣,不知道自己生氣,他還敢亂來,還敢這樣瘋了一樣跟人打!這次便罷了……以後呢?他要是有點閃失……
才二十二歲,剛剛來到他身邊沒多久的高懷瑜就折了,他找誰要回來?
“陛下,微臣知錯……還請陛下息怒。”
高懷瑜的聲音在這安靜的地方響起,帶上了幾分夜風的清冷。
元熙長舒一口氣,道:“你知錯?你知道朕怒火因何而起麽?”
高懷瑜沒有半點猶豫,當即低聲回道:“臣一時莽撞,擾亂陛下計劃。”
擾亂就擾亂,這有什麽。自己要抓南陳太子,當然不可能就定一套計劃,這個不行還有下個,有些意外本來就可能發生,沒什麽好怪他的。
自己氣的當然不是這個!
派那麽多人下去幫他,要護他離開,結果他把人推開,非要以身犯險?
“你知錯?你知道什麽?”元熙回想起那一幕,直接氣笑了,“刀劍紮你身上,你是不知道疼麽?”
高懷瑜卻驀地一愣:“我……”
高懷瑜很詭異地猶豫了。
“你什麽?”元熙沒好氣地道。怎麽着,明明沒法解釋還下意識開口,要頂嘴麽?
高懷瑜這次卻沒接話,沉默了。
元熙突然眉峰一跳,心如擂鼓。
他想起來一些事,高懷瑜好像一直都是這樣不要命,打起架來好像都不知道疼,不管身上多少傷都跟沒事人一樣。
是他當然如此神勇,如此能忍,還是……
元熙霍地站起身來。
他走到高懷瑜身前,突然俯身,抓起高懷瑜的手腕。
“你……”元熙盯着他有些蒼白的面容,聲音竟有些顫抖。
方才元熙猛地用力拽起他手腕,他怎麽着都要被牽動傷口,傷口被牽扯到,那就會疼。
可高懷瑜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怔怔地擡眸望着他。高懷瑜沒有反應過來,這樣的牽動應該是會疼的。
元熙緊緊盯着他,手上用了力,五指緊抓住他的手臂,傷口處有血漫了上來,頃刻間浸透了紗布。
高懷瑜沒有明白他的用意,目光中有些疑惑,沒有如他所願顯露出半分不适。
好像真的不會痛。
元熙的聲音不自覺地有些顫抖:“你……一直如此?還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他竟然從來都不知道……他居然到現在才知道!
從前那麽多次浴血奮戰……高懷瑜感覺不到痛。
他以為高懷瑜是傷得不礙事,可那也許只是因為高懷瑜感覺不到痛而已。其實平淡無波的神情下,已經是千瘡百孔。
高懷瑜也不知是被他吓住了,還是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臣不明白……”
“你沒有痛覺……是不是?”元熙沉聲道,“你從來沒對我提起過。”
高懷瑜這才明白他是為了什麽,怔愣許久,最後低下頭去。
“我怕痛……”高懷瑜笑了笑,低低道,“沒有痛覺,也很好……”
很好麽?
感覺不到疼痛……所以他從來不會愛惜自己,每一次他都像是要毀掉自己一樣。
這哪裏是什麽好事,分明是他的身體在讓他自毀。
“你……”先起來。
元熙沒能把話說完,高懷瑜的身體突然無法支撐,往前傾去。
元熙迅速護住了他,嘶聲道:“你怎麽了?”
“陛下,臣只是突然有些暈……”高懷瑜半阖眼眸,努力想撐起身體,結果直接跌進了元熙的懷抱裏。
元熙緊緊摟住他,感受着壓過來的重量,似乎想起來什麽,擡手往他額頭探去。
很燙……
發燒了。
從前元熙聽過些奇聞,記得這種患有無痛之症的人好像極易發燒,身體溫度時不時就會異于常人。好些人幼時便直接燒壞了腦子,變得癡傻呆笨,活不到成年。
高懷瑜……一直如此麽?
高家人知道麽?會不會将他視作異類,視為不祥?當年推他坐帝位又把他拽下來,是不是就是以為他好欺負好控制?
元熙越想越怒,愈發覺得高家人這些年對他的迫害恐怕遠不止自己已經知道的那些。
他這些年究竟是怎麽過來的……
“呃……”高懷瑜恹恹的,“我好暈……”
元熙:“很熱麽?”
“不知道……”高懷瑜喃喃道,“我不知道……”
他腦子一片混亂,似乎已經有些不清醒了……卻沒有太多不适感。他感受不到,身體卻照舊做出了反應。
元熙小心翼翼地避開他身上傷口,将他抱起,快步走向床榻。
25
這大晚上的,元熙還差點派人滿大街去買冰,就因為高懷瑜突然發起高燒,昏迷不醒。
還好安陽侯府上存了一點,高懷瑜自己對冷熱帶來的不适感沒太大感覺,到了天熱的時候都不用冰塊消暑,不過下人們依舊在冬天時存了些冰以備不時之需。
留在安陽侯府上候着的太醫又來給高懷瑜診斷,開了退燒藥。元熙在旁邊坐着等了許久,看人喂他把藥喝下才安心。
“啓禀陛下,安陽侯受過外傷,因而起了高燒,實屬正常。只需外敷降溫,服藥退燒即可,陛下無需太過憂心。”太醫看皇帝一直在床邊憂心忡忡一語不發,便開口。
“好。”元熙閉上眼,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額頭,“先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元熙坐了很久,直到侍衛跑進來跟玉珠說了幾句話,玉珠又有些猶豫地告訴他該回宮去了,他才回過神來。
“陛下,若是再晚些,叫人知道了可就不好了。”玉珠把那侍衛的話複述了一遍。
照往常這時候,宮門都早就關了。皇帝不好好待在宮裏,大晚上跑到臣子家中算怎麽回事?
皇帝陛下總不會還想在這裏留一晚上吧……不說別的,堂堂天子,因為臣子受傷病了,就在外邊待一晚上?這種理由可站不住腳。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元熙嘆口氣,又伸手去摸了摸高懷瑜臉頰。
依舊有些熱燙,原本因受傷失血的臉都有了病态的嫣紅,嘴唇卻是蒼白的。長長的眼睫時而顫動一下,看來睡得并不安穩。
感覺不到痛,該有的症狀還是有。
元熙取過帕子為他擦了擦臉,猶豫一下,又把他全身都擦了一遍。
他燒得厲害,就只着了一件清涼單衣,元熙難免有點心猿意馬。
高懷瑜比起他要纖瘦些,卻也不是瘦弱,而是一身漂亮肌肉勁瘦有力。
元熙覺得高懷瑜是只漂亮小貓,不過是只修長漂亮有些兇的小豹貓,一躍能上房梁的那種。
他伸出手指,在高懷瑜面上描摹。
撫過眉眼,鼻梁,嘴唇……
高懷瑜生得當真好看,也不知是像阿爹多些,還是像阿娘多些。
傳聞不是說他長得很像文昭帝皇後,因此頗得文昭帝寵愛麽?
若文昭帝的太子還活着,或者文昭帝晚駕崩幾年,有父兄在,他是不是就能一直被疼愛着長大?
不會被文宣帝拉上帝位當傀儡,又被廢為清河王,也不會被如此猜忌,被逼到絕路。
也許他能毫無顧忌地施展自己的才華,不用稱病退讓,不用為一群廢物操勞憂心,卻換來廢為庶人,鸩酒賜死。
那樣他便不會被迫出逃,随自己來到玉京……可那樣也很好,他能過得恣意潇灑些,也許他們會是對手……那自己便征服他。
又或者,自己能再多活幾年呢?
上一世自己早早駕崩離世,之後他怎麽了?
玉珠說過,大魏沒能統一天下。
那他……
元熙突然不敢繼續往下想。
死了就死了,什麽都感受不到。他的記憶只停留在靈州一戰,他都還不知道靈州的結局,不知道高珩的叛軍如何了。
十幾年之後,大魏沒了,簡簡單單一句話,背後是怎樣的慘痛……他能想到的,只會遠遠不及。
元熙指腹在他唇瓣上輕輕摩挲,最後憐惜地望了幾眼,緩緩起身。
該走了。
“陛下……別走……”
元熙聞言停住了腳步,回身見他閉着雙眼,并沒有醒過來,依舊處在昏迷之中。可他居然還會叫自己……是夢見了什麽?
元熙遲疑片刻,又走回去,坐在他身邊。
他眼睛眯開了一條縫,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清旁邊的人是誰。
“陛……下?”
“嗯。”元熙應聲。
高懷瑜似乎想坐起來,可是沒什麽力氣,搖搖晃晃的,腰都還沒坐直就要往回倒。
元熙正要去扶,高懷瑜為了穩住身體,直接雙手勾住了他脖頸。
對方鼻間呼出的熱氣在那一瞬将他炙烤。
嘴唇無意間相觸,他被燙得發怔。
而後高懷瑜就沒了力氣,雙手一松,重重跌了回去。
方才……方才怎麽了?
高懷瑜躺在那裏,看上去也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讓元熙臉紅心跳的事。
呆了片刻,元熙索性直接低頭,真的吻了上去。
元熙心想,這應該不算趁人之危。
是他先動的手,怎麽能怪我?
追根究底也是他先占了朕的便宜!
元熙愈發理直氣壯,輕輕地含住高懷瑜的嘴唇,小心地吻了吻,卻也就到此為止了。
都沒有再進一步,啓開他雙唇,細細吻過。
迷糊着的高懷瑜無法理解皇帝的行為,就那麽乖乖給皇帝親,親完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懷瑜……”元熙唇角露出幾分笑意,柔柔地望着對此毫無所覺的他。
高懷瑜合起雙眼,微微仰頭,跟條離水的魚一樣又塌了回去。
偷偷親了他一下,皇帝十分興奮。
這種情念,元熙上輩子就有過,但他真的不敢動高懷瑜。
喜歡歸喜歡,但只能那樣了。他只能克制那些念想,畢竟他是皇帝,他要真的說了他對高懷瑜有點別的心思,高懷瑜要麽不敢不從,要麽大覺羞辱一怒之下跑了。
後者的可能性還多些。
高懷瑜感念他當年的救命之恩,所以願意為他所用,那麽多年忠心耿耿為國盡力。一切都只是為了報恩,不代表他真的會無條件地順服。
元熙也不想他被迫順服。喜歡是喜歡,也不是非要得到他不可,一直做君臣也很好。
至于後來才發現自己有些不甘心,後悔沒把人搞到手,那都是臨死前才想明白的了。
這一回……
“陛下……我要殺了他們……呃……”高懷瑜突然出聲,打斷他的思緒。
元熙一怔,他們?哪個他們?
“嗚……”高懷瑜聲音哽咽,沒有再說話,只發出些鼻音。
高懷瑜哭了。
眼淚不停地從臉上滑落,落進發中枕間,再也尋不見。
元熙不知道他為何而哭。
從前元熙并沒有見過他如此失态,即便是在不清醒的時候。
高懷瑜的情緒總是很平淡,沒什麽起伏,遇上什麽事都是那個樣子。
元熙知道那是僞裝,可高懷瑜就那麽裝了一輩子,裝的也成真的了。
很多時候,元熙也弄不清楚高懷瑜在想什麽,上輩子兩人到最後也隔着那麽一層紗,也有這一層原因在。
他很了解高懷瑜,但也不夠了解。
就比如,他是第一次看見高懷瑜這樣哭。
但其實上輩子他死之後,高懷瑜一個人哭了一晚上,放聲痛哭,再也沒有壓抑僞裝。而後紅腫着眼行軍趕回玉京,再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比如高懷瑜不知道何為疼痛,卻知道了什麽叫做心如刀絞。
都拜他早早離去所賜,他也不知道。
現在他也不知道高懷瑜看見了什麽,在傷心什麽。
“懷瑜……”元熙握緊他的手,出聲安撫,“朕在。”
“陛下……”高懷瑜眼睛裏都是淚水,根本看不清人。
他閉了閉眼,眼淚流出去,又很快盈滿眼眶,終究還是沒能看清。
“我不是篡逆之臣……”他反抓住元熙的手,抽泣道,“我不會背叛你……”
元熙柔聲道:“朕知道,朕相信你。”
他好像安心許多,緩和了一會兒,喃喃道:“我沒有挾持幼主……我沒有……”
元熙:“……”
他說什麽?挾持幼主?
這才到哪兒跟哪兒呢?
挾持幼主?這是幾個意思?他都夢到了什麽,胡話都說到這上面去了?
高懷瑜的胡話還沒完,又道:“陛下……你為什麽要走?”
“……朕在。朕沒走。”元熙心跳得厲害,他大概猜到那個“走”不是他現在想的這個意思。
“陛下……”高懷瑜看了他半晌,又哭了,“陛下……陛下沒有了……嗚……臣再也見不到陛下了……”
元熙雙瞳驟然收縮,更是詫異。
什麽沒有了!自己不是還好好在這裏麽!他都夢到了些什麽?
自己看到的那些夢境……
難道他也看見了?
原文裏的高懷瑜挾持幼主把持朝政,最後篡位自立。他是不是看到了這些?
回想一下自己夢到的那些荒唐情節……簡直夢魇!高懷瑜要是也看見那些,肯定也要做噩夢。
這什麽破小說,害得懷瑜那麽難受!
元熙真想直接把人搖醒。
“懷瑜!懷瑜!”你醒醒!
“陛下,高珩死了……可是我沒能手刃他給陛下報仇……我射了蕭淙一箭,他活不長了……”高懷瑜緩慢地側過身子來,往元熙身邊靠,“南陳也活不長了……”
……
他說的這是……自己死後發生的事?
他還記得?他也有從前的記憶麽?難怪總覺得他有些不一樣了。
元熙低頭沉思着,想了想直接扶他半坐起來,讓他靠進自己懷裏。
“陛下……”高懷瑜就往他懷裏蜷縮,“陛下,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元熙沉聲道,“你沒有對不起我。”
自己早早走了,讓他獨自承受那麽多……他若也對自己有心,那該多痛苦。
此後的那些年,他怎麽熬過來的?
“懷瑜,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