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釣瑜
元熙作出猜測之後, 又覺有些遺憾。
突然那麽死了,也實在太便宜她了。身在其位而不謀其職,燕地臣民多少人因她與高玮而亡, 她的罪過,一死豈能抵償。
“安排後事吧。”元熙嘆息道。
“是。”韓盡忠又道, “不過, 高珩請求徹查……”
元熙挑挑眉:“屍體看過沒有?”
韓盡忠回道:“看過了,就是郁氣攻心,暴斃而亡。”
元熙笑道:“既然是憂郁暴斃而亡,又有什麽可查的?”
韓盡忠道:“高珩指認兇手是清河王, 五日前清河王去過一趟萬福寺……他覺得清河王形跡可疑。”
“啊?”一旁的玉珠撓了撓頭。
指認誰不好,指認高懷瑜?這不找死麽。
“五天前去的, 她今天暴斃。清河王何時學會了這種暗殺之術了?”元熙冷哼道,“無稽之談。胡氏就是暴斃而亡, 他若是接受不了,那也沒辦法。”
看吧, 皇帝絕對是要包庇的。
“讓他節哀吧,朕允許他為母守孝。”
跟南陳太子勾勾搭搭, 成天把複國挂在嘴邊,自己現在還沒殺他可是念在他年紀小的份上……
元熙都要被自己感動了, 他那麽仁慈的君主上哪裏找去。
高珩你就非要逼朕from fable殺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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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風園離宮城極遠, 高懷瑜從清河王府過來,得花上将近一個時辰。
這裏住的是高懷瑜的堂兄高璋,乃是琅琊王一脈。高家宗室之中,也就高璋待高懷瑜還有幾分親近。
其實也不能總說高家人都有點病, 畢竟光宗室裏就有高懷瑜和高璋兩個正常人……好像哪裏不太對。
高懷瑜在門口就被守衛認出, 朝他迎了上來, 也沒多話,直接領他往裏邊去了。
文宣帝駕崩後,高玮繼位,尊母親胡氏為太後。高玮自己搜羅一堆美人夜夜笙歌,太後也沒好到哪裏去。
她在宮中與高玮寵臣私通,還逼迫了幾個樣貌姣好的宗室子弟。這也算不上什麽事,哪個太後不養幾個男寵,弄幾個實際上沒有血緣關系的親戚也就是說起來不好聽而已。
若是太後在意別人怎麽說,也就不會搞這些了。正應了那句話,背人倫而禽獸行,十年而滅。
彼時還是琅琊王的高璋就是這樣被太後強行拿下的,太後最喜歡他,他也借此平步青雲一飛沖天,得任太傅、尚書令、禦史大夫,成了大燕朝廷少數幾個會幹好事的臣子。
雖然這上位的方式不怎麽光彩,但也不是自願,算得上忍辱負重了。
這就是最諷刺的地方,一個能做剛正清官的人,居然是被太後逼迫當男寵的小白臉。靠着一個昏庸荒唐的太後寵愛,才得了肅清朝堂的力量。
然而他上來就整治貪污腐敗,不管誰犯了事都依法懲處,引得其餘寵臣記恨,個個向皇帝進讒言,弄得高玮想殺了他。
之後他只能發揮小白臉優勢,跑到太後那裏哭,讓他們母子二人打起來。
最後總算還是保住了一條命,只不過被罷免朝職丢回家去圈禁。太後很快有了新歡,也顧不上他了。
大魏滅燕之後,他跟其他宗室一樣被魏軍俘虜,送往玉京。
被折騰那麽一通,他早就躺平不幹了,對大燕滅國沒有半點傷心,來到玉京該吃吃該喝喝,樂得清閑。不就是被圈禁嘛,他早習慣了。
高懷瑜見到他時,他正躺在小榻上喝糖水,明明一位豐神俊朗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姿态卻十分頹喪。瞧見有人來,他直接下了榻:“懷瑜?”
“石華……”高懷瑜才喚了他表字,話都沒說完,就被蹦過來的高璋抓住雙肩。
“你跑的時候怎麽不帶上我!”高璋瘋狂搖晃,“高懷瑜你不顧兄弟!”
高懷瑜被搖得聲音都跟着抖:“當時事态緊急……”毒酒都擺他面前了他才跑,哪裏還顧得上幹別的。
“唉……怎麽就成了這個樣子呢……”高璋停下來,嘆了口氣,他也就是說說罷了,不是真的怪高懷瑜。
明明有心報國,卻是無力回天,只能看着大燕在昏君奸臣手裏徹底爛掉,如今皆已是他國之臣。
高懷瑜淡淡道:“一将無謀,累死千軍。帝王昏庸,奸佞當道,燕國豈能不亡。”
“懷瑜……有時候我就想,我不如當年就死了算了,我保命幹嘛……”高璋擡頭,“沒意思……現在做什麽都沒意思……我得在這方寸大的地方過一輩子了。”
在燕國被圈禁還有點可能出去,在魏國……他又不是高懷瑜,早早離了燕國,能得元熙賞識。他一個燕國宗室,只能被關在這裏了。
“石華……我想帶你出去。”高懷瑜聽他感慨,便要說明來意,“你當年在宮中……”
高璋聽他前面說要撈自己出去,還活過來幾分,當下又立馬一個激靈,捂起耳朵來,一副不聽不聽你說什麽我都不聽的架勢。
在宮裏,被太後強行拿下,恥辱啊,陰影啊。
“你別說!”高璋掩面,“我不想活了!”
高懷瑜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道:“別這樣……”
高璋恨不得以頭搶地。
高懷瑜沉默了一下,道:“我殺了太後。”
高璋一愣,神情複雜,半晌後道:“……謝謝你啊。”
高懷瑜鄭重道:“石華,幫我。”
高璋猶疑道:“你要做什麽……太後你都殺了,難道你想……”
高懷瑜搖頭:“要殺高玮,何其容易。我現在就可以去給他一刀,可他若只是這樣死了……那些被他冤殺的朝臣,被他濫殺的宮人,甚至是燕國破滅時還在為他死戰的将士……還有老師,此仇不報,我豈能甘心。”
上一世他暗中調查霍飛當年那一戰,第一步查看軍檔就受阻,可他那時也沒有與元熙說過,元熙對此全然不知。等他查清,已是一年之後了,又過了段時間等到時機成熟之後,他才翻這舊賬出來,給元熙殺高玮的理由。
這一次卻不同了,元熙一句話叫來楊濤讓人把軍檔當面交給他,他根本沒遇上什麽阻礙。
現在,他已經從那份軍檔中查出了許多可疑之處。
“石華,當年欽州一戰,其中的貓膩,你可知曉?”
高璋面露痛色,道:“我只知道高玮一直想殺你和霍将軍。我也疑心過……我幾次勸高玮莫要與虎謀皮,但你知道,高玮不可能聽。”
高懷瑜接道:“他就是故意讓南陳坑害老師,然後給老師治罪,是不是?”
高璋沉默了許久,道:“其實我們都能看得出來,只是實在無法相信。”
是啊,高懷瑜其實根本不必查,也無需求證什麽,他早就能猜到是怎麽回事。只是無法相信高玮還能荒唐到這種地步。
“陛下殺高玮,缺一些理由。”高懷瑜眸中浮起一絲冷意,“他到底曾是大燕皇帝,陛下若剛滅燕便殺了他,定然要遭人非議。燕國舊部中的有心之人,興許也會借機生亂。什麽謀逆謀殺重臣,這種理由還不足以讓天下人信服,若只是用這種理由殺了他,還是會有人猜測陛下無容人之量,尋了個借口便殺人。”
“而老師的死……卻是天下皆知!”怨怒已在心中積壓許久,他頓了頓稍微平複些許,繼續道,“你若想出去,便是這一次。”
……
元熙看着進殿的高懷瑜,大覺新奇。
這次是高懷瑜主動進宮求見,自打他重生穿進這篇小說後,還是頭一回。
高懷瑜屈膝跪拜:“臣高琅拜見陛下。”
“高卿免禮,請起。”元熙親自扶他起來,望着他笑道,“怎麽突然要進宮見朕?”
“臣受封遷居已有多日,尚未親自叩謝聖恩。”高懷瑜聲音輕了幾分,“本該早些來的,但陛下顧念臣的傷勢,臣也不敢來……怕惹了陛下擔憂。今日傷已經好了許多,又非是朝參日,臣便想進宮一趟,親自謝過陛下。”
這些天安陽侯府在陸陸續續往新的府邸搬東西,高懷瑜也已經住進王府幾日。宮中太醫禦膳仍是日日往清河王府送去,高懷瑜被照顧得感覺都快能升仙了。
別說他本來就感覺不到疼,照元熙這種養法,一般人都應該好了大半能忍着點疼痛蹦蹦跳跳了。
“看樣子是好多了。”元熙上下打量他一眼,笑道,“只是進宮謝恩?”
面色早已不似之前那般蒼白,皮膚潤澤如玉,垂眼自帶幾分豔麗風流。
元熙有點心癢癢,很想擡手去摸摸他。
不過元熙忍住了,手上的動作是克制住了,全轉到了眼睛裏。他本也是極致英朗的樣貌,平日不怒自威武壓人一頭,突然間這般笑眼溫柔,叫人看一眼心都化了幾分。高懷瑜都有些不敢正眼看他,怕對上他那目光。
“嗯……”高懷瑜拖長了鼻音,仿佛在思索什麽,“不是。”
說着來進宮謝恩,要是那麽快就把話引到別處,那豈不是顯得自己心也太不誠了?可是這話是陛下問的,不是自己先提的……
元熙忍俊不禁,也學着他拖了拖:“好……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