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方妖孽!我與你萍水相逢,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何要致我于死地!”

姑娘袖子裏露出半只手掌,手握金鈴,規律得搖起鈴铛,铛铛像是直接敲打在人的苦膽,頭暈目眩,苦不堪言。韓錯晃神之間,濕冷的霜寒已經侵襲到了小腿,周遭似乎都被這詭異的天氣所包裹了。

他忽而嘆氣,收起傘面,如矛刺出,化守為攻,裂開霜寒。傘面無華,開始聚攏風雪,韓錯借勢向前推進,三兩之間如一把黑色長劍直逼那女子面門。

“铛——”

傘尖撞在鈴铛上,火星點點,而傘面驟然張開,正正糊了對方一臉。

……

“首先從你的身份開始。”

束手就擒的女子仍舊眼光泛紅,絲毫不理會對方的盤問,只是死死的盯着諸葛靜,仿佛當真有什麽深仇大恨。

“她不願說,先生不如算一算。”

韓錯執起黑傘,打斷道:“祭祀一脈凋零,多行走于南越之地,更何況她手持名聲貫耳的驚神鈴,便一定是群青嶺趕屍一派的親傳徒弟。他們擅長以死氣為食,只是她身上死氣濃重,是郁結的症狀,顯然是化之不得,走火入魔,入了歧途。”

女子臉上紅白不定,又驚又氣,被韓錯說對了七八成。她掃了眼韓錯的黑傘,反诘:“走火入魔又如何,你以生魂煉器,怕不也是個魔道。”

韓錯語氣平平:“生魂煉道,祭祀禁門,此種手段我自然得心應手,用你的魂魄給他拔壽,定然事半功倍。”

女子睜圓雙目:“你敢!”

“拘束城南孤魂野鬼的是你,損人陽壽,壞己陰德的該也是你。雖是個祭祀,但師從邪魔外道,群青嶺一派三十年前也稱得上臭名昭著這四個字,我如今替天行道,即便将你就地正法也不算過分。”

女子臉頰寸寸發白,卻見說話間韓錯舉起黑傘,緩緩向女子傾斜,有黑色的霧氣彙聚成細細的絲線,宛如被牽引着向女子的眉心刺入。

女子名喚桑梓,她感覺自己仿佛做了一個混沌的夢,夢中的自己暴躁易怒,舉止瘋狂,妖異之花忽隐忽現。她止不住顫抖,想要開口求饒卻沒有任何機會,那把傘上潑洩下來的黑色氣流從她的七竅瘋狂灌入,就像是洪水猛獸找到了決堤的端口,混亂無序且野蠻的打碎了自己的意識。

她被打散了。

“人的意識就像是一張排列好的棋盤,魂魄就是棋子,每顆棋子都在按照既定的軌道行進。但這些外來的棋子突兀的擾亂了棋局,若只有一個,它仍然可以通過秩序排除障礙,但是有八個,與她而言,相當于一支軍隊。”韓錯道,“那結果必然就是她再也無法凝聚本體,毫無意識的躺在這裏。”

“什麽辦法都沒有了嗎?”

“沒有了。祭祀本就不注重煉魂,魂魄與常人一般脆弱。”

局面走勢猝不及防,諸葛靜面帶驚恐,僵在原地:“我怎麽辦?”

黑傘道:“我覺得先生妙手神算,定能時來運轉逢兇化吉。”

諸葛靜抓了抓腦袋,且不說被這不着調的韓錯氣的跳腳,這個莫名其妙對自己深仇大恨的女子也不能就這樣丢在這裏。即便什麽都沒有問出來,自己仿佛依舊是個短命鬼,他掏出袖內口袋,從底部拉出了一張畫滿紅色文字的符咒,然後啪的貼在了桑梓的額頭。

“接下來是何打算?”

鈴铛認得主人,連帶着所有的魂魄一同告慰安息,只是即便如此,魂魄之間依舊纏綿難以撥離。鈴铛有靈性,也許慢慢的随時間過去遲早可以找到自己的主人。”

“幫你續命。”

驿站來客

“你們真覺得埋了是件好主意?”諸葛靜拄着鏟子,盯着腳下的新鮮大坑,阻止了準備下棺材的韓錯。

“別廢話,填土。”

三人大費周章的給桑梓刨了個坑,還貼心的裝進了棺中。憑借韓錯對祭祀的了解,這類人對長生的追求異常狂熱,即便在地下埋上幾十年,再挖出來軀體也和以前別無二致。本也不想這麽麻煩,只是他如今改了主意,想先去會會出自南荒之地的祭祀一脈。

他帶走鈴铛與黑傘系在一處,搖搖晃晃十分惹眼。

“先生何時贈我姓名?”

諸葛靜一愣:“傘兒姑娘怎麽突然想要姓名了?”

“我想知道自己之前是誰。”

諸葛靜嘆氣,他難得長時間沉默,與韓錯悶葫蘆般從白天走到月上柳梢。韓錯并不催促,黑傘也很安靜,默契的給這個神算子仔細琢磨自己的想法。

他們三人在最近的驿站停下。荒郊驿站無人,老板懶得招呼,拄着腦袋一颠一颠的打瞌睡。他們也不介意,就着窗戶的位置落座,諸葛靜仍舊垂手沉思,韓錯倒是破天荒給他倒了碗水。

而對方一臉受寵若驚。

“我沒下毒。”

諸葛靜撓撓頭,心中糾結:“名字在普通人眼裏只是一個代號,我不知道在你們這些異人心裏名字的價值。但是于蔔算而言,一個人自出生起得到的命名多少與其未來相關,雖然我本人覺得無甚幹系。”

見韓錯沒有反應,諸葛靜惴惴:“我雖然不懂你們這一行,但姑且也和你們家是舊相識……何況上次那個姑奶奶祭祀也說了你以生魂煉器是魔道行徑。唉,我倒不是想知道你這些破事有何來龍去脈。只是,傘兒姑娘想來已全然忘卻生前之事,加上她非游魂,也非厲鬼,保持清醒保持神智,寄生于你的法器。”

“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便算了一卦。卻什麽都算不到。這種情況我平生只見過兩次,一次是我幼時養的鏡鳥消失,我又哭又鬧卻算不到鏡鳥位置。你知道,鏡鳥只是師父給我變得法術,師父雲游後便忘了這事,這點把戲自然沒了。我幼時死腦筋,算來算去只算出空空大千世界。”

“而第二次就是傘兒姑娘的的過去,無論我睜眼閉眼都是一片虛無,比那時候的大千世界反而更加可怕。”諸葛靜心有餘悸,“這只能說明傘兒姑娘已然不屬于八卦五行之中,只有脫出此界,我才算不得一分一毫。”

“也就是說毫無線索?”

“沒錯。”

韓錯罕見的露出真誠的笑容,落在對方的眼裏卻顯得蕭蕭瑟瑟。

“名字呢?”

諸葛靜搖頭:“我想不出來,沒有過去,沒有未來。這就跟讓我對一碗水思考它的前世今生,然後戰戰兢兢的祝他未來一帆風順一樣莫名其妙。”

“不行麽。”

“我們一族從來只是旁觀者,鮮少求命證道。”

韓錯低聲道:“你是例外,你是金口玉言,自有血脈護持。”

他們一族隐遁在雲外,少有人入世,他是例外。他有很多例外,比如明明擁有最強大的識海,卻不擅長蔔算,明明不擅長蔔算,卻總能出口成真。所以族人認為他身上流淌的其實是更為古老的言氏血脈,與開疆擴土的言隐王息息相關。

諸葛靜看穿對方本意,表情悲戚起來:“出口成真又如何,天道輪回不休,我們連命運的本源都窺探不得,如何做到起死回生,扭轉萬象。”

“我想要試一試。”

夜已深,窗邊的風将檐上瓦吹的呼啦作響。

老板應該是被凍醒的,他抹了把臉,看清了店裏僅存的兩位客人,習慣性的搭上汗巾,吆喝道:“打尖還是住店?”

來人顯然不是只為了頓飯,所以老板話裏間已經關了大門,韓錯便也配合的将窗戶拉上。睡意又湧了上來,老板打着哈欠:“你倆怎麽說?”

“兩間上房。”

“好嘞。我給你們開門去。”

三人參差的腳步在樓梯上吱吱呀呀,被關在室內的空氣沉悶下來。

“大晚上的路不好走,你們是要去南邊的大城市?南方好啊,南方多山水,只是再往南去又荒了。最近往來的人不多,你們不像本地人。這位小兄弟,我看你一直不說話,是遇到什麽難事?”

諸葛靜搖頭晃腦:“人間不值得。”

老板樂了:“看你年紀輕輕一表人才,莫要和那些窮秀才一樣唉聲嘆氣。”

“怎麽,我不像窮秀才嗎,不也讀了幾年墨水,然後袖內空空。”

“不像。你倆穿着更像江湖人,又和他們有點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這……”老板笑道,“他們誰都不會大晴天帶把傘。”

韓錯笑道:“有備無患。”

“也對,這活着要想順順利利,最講究的就是有備無患。”老板接着道,“不過這天有不測風雲,要是雨下得太大再好的傘怕也擋不住了。”

……

韓錯醒來的時候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四更天,據說這時候出沒的都是些雞鳴狗盜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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