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晚上睡覺前,嚴冽有好好思考怎麽把小家夥不正确的思想糾正過來。
比如,小朋友不應該和陌生人靠得太近,那樣是很危險的,即使那個人是家裏的園丁,還比如,床伴不是一份工作,甚至對于兩個人來說,還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以及……自己從來都沒有想過不要他,他不用活得那麽戰戰兢兢……
嚴冽覺得,如果有必要的話,等鐘伯回來,讓鐘伯和他好好談談。
他自己嘴笨,即便心裏有很多話,到了嘴邊,也只會融合成幾個字往外蹦,反而更加會吓壞小孩。
嚴冽把放在絲絨盒子裏的小珍珠又掏出來看了看,今晚已經看了很多遍了。
是容芽的第一顆珍珠,對于嚴冽來說,真的是無比珍貴,讓他愛不釋手。
夜已經很深了,嚴冽起身去到落地窗前,他想,這個時間,小家夥應該已經在水裏睡着了,可他還是想看看小家夥。
嚴冽撩開了一點點簾子,今天出門前,他吩咐人在泳池周圍的樹上挂上了一點點燈串,他怕小孩做噩夢或者失眠的時候,周圍一片漆黑,那背對着月光孤零零的背影,讓嚴冽生出了極強的保護欲。
這個點的別墅外院,格外安靜。
星星燈在樹上發着微弱的光,小孩嬌小的身體蜷在沙灘藤椅上。
嚴冽覺得奇怪,今晚的小孩怎麽沒回水裏,既然沒想回水裏睡,為什麽又不去房間,床不比藤椅舒服嗎?
嚴冽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兒,小孩的身體蜷縮得越來越小,後背曲成了一道弧形,海豚玩偶也被他抱得緊緊的。
晚上的夜風都帶着熱氣,後院并不比空調房涼爽。
嚴冽急步走到容芽身前,他蹲下.身去查看小孩,發現他的頭發已經被汗水濡濕,劉海粘黏在額頭上,臉蛋兒也紅紅的,小聲哼唧着。
“容芽。” 嚴冽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還好,不像是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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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芽緩緩睜開眼睛,眼底盈着薄霧。
“先生……”他的聲音沒什麽力氣。
“不舒服?” 嚴冽将他半抱了起來。
容芽搖了搖頭,“沒有……”
“說實話。” 向來冷靜沉穩的他,這會兒顯得有些急躁。
小孩渾身都是汗,一雙手緊緊捂着肚子。
“肚子疼?” 嚴冽追問道。
容芽點點頭,“只有一點點痛……一會兒就好了……先生去休息吧……”
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只有一點點痛。
嚴冽将他打橫抱了起來,向內屋去,小孩窩在他懷裏,連哼都不敢哼了。
賀子驕是半個小時後到的,大半夜接到電話的他十分暴躁,如果給他打電話的人不是嚴冽,他真的會罵罵咧咧大半宿。
彼時,嚴冽學着手機搜索出來的方法,正在安撫容芽。
那雙溫熱寬厚的大手,一直在小孩的肚皮上輕輕揉摸着。
家裏有備用藥,但是嚴冽不敢給容芽亂吃,容芽是小人魚,在他眼裏,是很脆弱的存在,他不了解容芽的病症,也不知道人類的藥是否對人魚也有效,亦或者,會不會對人魚産生傷害。
所以小孩疼的時候,他只能用這種方法來緩解,也不知道有沒有讓小孩舒服一點。
“他怎麽了?前兩天不是還精神得很麽?” 賀子驕拿出聽診器,在容芽身上聽了會兒。
嚴冽:“好像是肚子疼,疼得挺厲害的。”
“是不是吃壞了?”賀子驕問,他又看向容芽,“今天吃什麽了?”
容芽想了想,回答:“早上是牛奶還有小面包,中午吃的小魚幹和大肉腸,下午,下午……”
“下午我帶他出去吃的冰淇淋。”嚴冽接話道。
“吃了多少啊?”賀子驕問。
嚴冽:“一桌。”
賀子驕:“你咋不讓他躺在冰櫃裏吃呢?”
嚴冽:“……”
“哥,你有沒有常識啊?即使是人類也不能吃那麽多冰淇淋啊況且他還是魚,不肚子痛才怪。” 賀子驕一邊念叨,一邊掏出一顆藥準備給容芽喂進嘴裏。
嚴冽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腕,問:“他可以吃嗎?”
“這是專治人魚的藥,我的醫術你還不放心?”賀子驕憋憋嘴。
“不是你實驗室裏研制出來的吧?” 嚴冽不放心又問了一句。
“大哥,這是獲得藥監局批準的,我不賣假藥,那犯法。”賀子驕無奈道。
嚴冽這才慢慢松開他的手腕。
賀子驕活動了下自己的手腕,嘀咕道:“還不是你那一桌冰淇淋鬧的,這會兒知道心疼了?”
“不是先生,是我要吃那麽多的……”容芽急急辯解道。
“得,你先生做什麽都對,來,你先生讓你把藥吃了,你吃吧。” 賀子驕把藥丸遞到容芽面前。
容芽伸手接過,果斷塞進嘴裏,嚴冽的水杯還沒遞過去,他已經把藥嚼碎咽進去了,苦得直皺眉頭。
賀子驕:“倒是聽話。”
半夜出診,嚴冽診金給了三倍,賀子驕這才喜滋滋留下兩天的藥量,哼着小曲兒離開。
吃了藥的容芽看起來好多了,他從嚴冽床上下來,乖順站在一旁,“先生,我給您換幹淨的床單……”
“睡覺吧,很晚了。” 嚴冽指了指他剛剛躺過的位置。
“我,我可以和先生一起睡嗎?”容芽不可置信。
“嗯。”
小孩縮在那裏疼得不敢吭聲的樣子,實在讓嚴冽憐愛極了,他不想再讓病痛中的容芽孤零零的。
“可我今晚,沒用香香泡泡洗澡,會把先生的床弄髒。” 容芽聲音微弱。
其實……很想和先生睡的,先生剛剛摸他肚子,也很舒服的……
“不髒,你每天都很香。” 嚴冽認真道。
容芽嘴巴微張,看起來有點驚訝,意識到嚴冽是在誇他,他又害羞地低下頭。
小人魚的臉皮真的是太薄了。
“去躺下。”
容芽這才又躺回了剛剛的位置,他才把被子蓋上,卧室裏的燈就被關掉了。
屋內霎時陷入黑暗中。
容芽只能感覺到,床的另一側塌陷下去了一點,先生應該是睡上來了。
容芽不敢多占位置,他把自己縮成一團睡在床沿邊,又擡手偷偷聞了聞自己,有沒有怪怪的味道。
在販賣場的時候,總有人說,“這魚好醜啊。”又或者捏着鼻子罵咧道:“這魚怎麽這麽臭?惡心死我了。”
容芽幾乎每天都會聽到這些話,時間長了,他也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又醜又臭。
先生第一次抱着他睡的那一晚,他其實很開心的,先生沒有嫌棄他。
可是第二天晚上,先生就不願意再讓他上床了,容芽想,可能他真的太臭了,而先生只是很有教養,并沒有讓他難堪。
“睡不着?” 因為小狼王的原因,嚴冽的夜視能力特別好,即便現在漆黑一片,他也能清楚看到容芽的一舉一動。
“沒,打擾到您了嗎?對不起……”他又開始道歉。
“沒有。”
兩人沉默了一陣,容芽輕聲問:“先生,我現在……是您的床伴了嗎?”
厚重的窗簾透不進一絲月光,容芽無法看到嚴冽的表情,只聽到先生似乎是輕笑了一聲。
他問:“你知道什麽□□伴嗎?”
“知道的。”容芽回答,“每天晚上睡一張床,您有需要就努力幫您解決,這就是床伴呀。”
“誰告訴你這些的?”
“嗯……之前關住我們的人。”容芽聲音頓了頓,又繼續道:“他們說,成為人類的床伴和消遣對象,是最好的結果,還說,想吃飽飯,就要學習怎麽取悅人類。”
容芽說完了許久,都不見嚴冽有反應,他還在想,先生是不是睡着了,他正要悄悄跟先生說一句“好夢”,一只手就伸了過來。
那只大手準确摸到了他的耳朵,手心覆在他的耳廓上,“小朋友不要聽這些,也別一直記在腦袋裏。”
容芽受寵若驚,今晚的先生,真的太溫柔了。
“可是,我其實,很想成為先生的床伴的……”容芽覺得自己有些得寸進尺。
仗着生病時先生的憐憫,他就什麽胡話都敢說。
“首先,床伴不是一份工作,你要記得。其次,這個詞是個極其不負責任的詞,以後不要再這樣形容自己,最後,我不需要床伴,我只需要伴侶。”
容芽難得聽先生一口氣說這麽多話,他也在慢慢消化着。
“伴侶是什麽意思?”
“愛慕并且一直忠誠陪伴着對方,這個時間很長,也許是一輩子。” 嚴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對小人魚說些,也不知道他是否能理解自己的話。
“我會永遠忠誠于先生,也願意一直陪着您。”
“靠過來一點。” 嚴冽聲音壓得很低。
容芽聽話地挪動了下自己的位置,原本放在他耳朵上的大手滑到他後背将他攬進了懷裏。
“先生……”
“心跳這麽快?”
兩人貼得很緊,嚴冽甚至能感受到容芽溫熱的呼吸在他脖頸周圍環繞。
“最……最近都這樣。”
“哦?見所有人都這樣嗎?”
嚴冽感覺到貼在他頸邊的小腦袋左右動了動,小孩的聲音比剛剛更小了,“沒有……”
“白天幫別人系領帶時,靠那麽近也沒有嗎?”大概是容芽真的太乖巧了,嚴冽在兩人獨處的時候,總喜歡“欺負”他一下。
“沒有的。”容芽把腦袋擡起來了一點,柔軟的發絲擦過嚴冽的下巴,讓他癢癢的。
“沒有心跳快,白天是在練習怎麽系領帶,意哥人很好,是在幫助我,不然我的手總是很笨。”容芽糯糯解釋道。
“那你學會了嗎?”
“學會了,明天可以幫先生系嗎?”
“可以。”
“那以後每天都可以嗎?”
每天嗎?以後的每一天嗎?
嚴冽唇角微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