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正式入秋後, 戰區那邊傳來了不好的消息。

嚴冽的哥哥嚴從文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全軍覆沒,嚴從文下落不明。

接到消息的嚴冽晴空霹靂。

他和哥哥的關系一直不錯, 這麽多年他的個性別別扭扭, 哥哥一點也不介意, 還時常打電話逗他, 一直拿他當小孩子。

在嚴從文執行任務之前, 嚴冽曾接到過他哥的電話,那人說:“小冽, 別和爺爺置氣了, 等我回來幫你說說他。”

“你那小人魚我看過照片了, 挺可愛的,适合你, 你有人陪我就放心了。”

“這次我回來, 就不走了, 到時候給你們辦個風風光光的婚禮。”

嚴冽低低說好,大概是兄弟連心, 他總有點忐忑不安。

電話挂斷之前,他叮囑了一句:“哥, 注意安全。”

嚴冽從未想過,這通電話過後, 迎來的會是這樣的噩耗。

失去嚴從文, 一區戰力大受折損,軍心渙散。三區緊急派人支援。

杜美麗要求參戰, 卻在最後關頭被換了下來,她父親杜勃仲親自帶人去尋嚴從文。

嚴冽在接到消息不久後,回了老宅。

之前因為容芽的事, 他和嚴謹學一直在置氣,雖也例行回老宅,但是爺孫倆的話越來越少。

這次回去時,嚴冽發現嚴謹學突然蒼老了不少。

那位意氣勃發,威嚴莊重的老人,好像在一夜之間就彎下了挺直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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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嚴冽印象裏,嚴謹學對他和哥哥的要求都極其嚴苛,從小到大爺爺好像都沒怎麽抱過他們,訓練受傷也不許哭,爺爺也從不會流露出心疼的神色。

他一直以為爺爺不那麽愛他們,直至這次他才知道,有些人可能是真的不善于表達。

嚴謹學坐在電話旁守着,一有電話進來,他總是第一個接聽。

在看見嚴冽的時候,那位叱咤戰場半生的将領,露出了無助蒼涼的眼神。

嚴冽覺得,爺爺是真的老了,受不得半點刺激了。

他坐在嚴謹學身旁陪着他,兩人沉默了許久,嚴冽才開口道:“哥會平安回來的。”

嚴謹學握着拐杖的手捏緊,緩緩閉上了眼睛,“我曾經這樣等過你父親的消息,等過你的消息,現在又輪到了小文,都是報應。”

“別這麽說,我不是平安坐在這裏嗎?哥也會的。” 嚴冽沉沉道。

嚴從文是一級獵豹強化體,攻擊力完全繼承了他父親。

就戰區下達的任務來看,根本難不倒嚴從文所領的戰士分隊。

可,就是這麽奇怪。

前去的戰士死得一個不剩,作為領隊的嚴從文下落不明。

他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究竟遇到了什麽?

“助纣為虐,助纣為虐。” 嚴謹學喃喃道,“早在你出事那次,我就不該選擇退縮,或者更早之前,我就該……”

“爺爺……”

“你知道了吧,你被綁架過的事。” 嚴謹學緩聲道。

“嗯。”

“我那個時候,就覺得是他們。”

“誰?九區?” 嚴冽追問道。

嚴謹學點點頭,“一定是他們。”

“為什麽?”嚴冽不解。

那個時候的他并未進階,對于九區來說毫無價值,就是廢人一個。

九區與嚴家沒什麽往來,在那個時間段,也沒有利益糾紛,那綁架他的意義在哪?

嚴謹學沒有回答,突兀的電話鈴聲打破了安靜。

嚴謹學慌忙接起,“喂。”

嚴冽聽不到電話那頭說了什麽,只看見嚴謹學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電話挂斷後,嚴冽問:“有哥的消息了嗎?”

“杜勃仲對哈木原林進行了地毯式搜索,在靠近黑潭江的地方發現了你哥哥的槍,一同前去的獵犬強化體戰士,聞到了濃濃的腐.屍味……”

濃濃的腐.屍味……

是那些不死實驗體!

“阿森!” 嚴謹學站起身。

“老爺。” 刀疤臉從門口進來。

“你帶一批人去黑潭江,不,不止黑潭江,周圍任何一個地方都不要放過,一旦發現大少爺,不惜一切代價将他帶回來!”

“是!”

“還有,不管他變成任何模樣,都要讓他活着!”嚴謹學叮囑道。

不管變成任何模樣。

“屬下明白!”

阿森出門後,管家端來了湯,勸說道:“老爺,您已經很久沒進食了,大少爺福大命大,絕對不會出事的,您可別先讓自己倒下去啊。”

嚴謹學擺擺手,拄着拐杖焦躁地走來走去,他似乎已經預料到了後面會面臨什麽。

“老曾。” 嚴謹學終于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老爺?” 管家放下湯走到他面前。

“去把我的軍服取出來!”

“爺爺。” 嚴冽“咻”地站起身。

“老爺。” 管家有些為難。

“快去!” 嚴謹學使勁兒跺了跺拐杖。

老管家無奈嘆氣,往樓上去,嚴冽上前一步,說:“您有什麽事就吩咐我去做吧。”

“你真以為我老了嗎?” 嚴謹學側頭看他, “小文生死未蔔,一區現在定是亂做一團,這個時候最容易被人乘虛而入。”

“不是有陳叔嗎?”

因為嚴謹學的極力反對,一區統帥并不是嚴從文,而是當年嚴謹學的一個得力部下,陳路。

嚴謹學搖搖頭,“他哪裏坐鎮得住?陳路自上任以來,所有人就不服,在一區戰士眼裏,他們的統帥只能姓嚴,這也是這麽多年你哥遲遲無法退役的原因。”

一區本就是嚴家代代親力帶出來的戰士,他們服從嚴家一點也不足為奇。

就包括陳路,其實也只聽嚴家人的指揮。

如嚴謹學所說,普通人向來比強者多,而普通人需要信仰。

嚴家就是一區的信仰。

如今在他們眼裏,嚴冽的父親戰死,嚴從文下落不明,嚴謹學已英雄遲暮,唯獨還剩一個嚴冽,又是個不能進階強化的劣質戰士。

他們的信仰似乎快要坍塌了。

這種時候,只要稍微有人去煽風點火,人心就會不齊。

“讓我去吧,我去可能更合适。” 嚴冽道。

剝離體二級,絕對能夠振奮軍心。

嚴謹學沒有回答他,只是幽幽道:“你不是一直好奇切爾西斯是怎麽死的嗎?”

夜色黑涼,嚴冽帶着一臉寒霜下車。

秋夜涼意四起,而朝他奔跑過來的小魚還穿着短袖短褲。

“老公,你回來啦。” 小魚邊喊邊往他懷裏撲。

“怎麽又只穿這麽點?” 嚴冽摸了摸小家夥冰涼的手臂。

“魚又不怕冷的。” 容芽認真解釋。

也對,确實沒有哪條魚需要穿厚衣服禦寒。

嚴冽定定看着容芽,心裏五味雜陳。

他的寶貝明明可以快樂幸福地長大,不管是作為人類還是人魚,他都會被捧在手心裏呵護着,享受他從未得過的父愛母愛。

可就是偏偏因為一些人的貪念,毀了小魚的家,甚至……所有人魚的家。

“切爾西斯,是所有戰士仰慕的對象,也是我們所有人的驕傲。繼他之後,無人能再到那種高度,不管是身體極限突破,還是戰功。”

“但他是戰士,受戰區條約管束。九區強制召回,他不得不回,否則會被視為叛逃,九區有權利追殺他到天涯海角。”

“那是他為之效命的戰區,那是他的信仰,可他在選擇回去的那一刻,就知道信仰抛棄了他,他也許再也無法活着出來。”

“所以他并沒有帶走拉莫?” 嚴冽接話道。

嚴謹學點點頭,“我曾承諾過他,如果哪天他需要幫助,嚴家一定傾力而為,因為他救過你。”

嚴冽剛出生時身體極差,年紀小小的他,經常進急救室,好幾次和死神擦肩而過。

他時常需要輸血,雖然他并不是什麽稀有血型,可在那個戰事吃緊的時代,醫院血庫裏的血常常不夠用,根本不能及時供應。

就在那次,嚴冽情況相當危急,醫院才收了一批傷重的戰士,沒有多餘的血給這個小嬰孩,就在嚴謹學走投無路的時候,切爾西斯出現了。

他看見嚴謹學抱着嬰兒拉着醫生急切說着什麽,于是過來詢問情況。

在得知實情後,他問了嚴冽的血型,然後道:“用我的吧,說不定以後能幫上大忙。”

他真的是一位非常善良的男人,那之後他提供了很多次血液給嚴冽。

嚴謹學無比感激他,也承諾嚴家一定會報答他。

切爾西斯笑道:“那我可記住了,以後真有求您的時候。”

他被強制召回九區那天,曾讓人幫忙給嚴謹學帶口信,希望他能派人保護他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

“然而,因為你父親的離世,一區陷入混亂,我沒有及時接到他的消息,等我知道以後,已經晚了……”

“那位人魚小姐侵入了厄爾實驗室,和切爾西斯,死在了一起,我愧對于他。”

“更加令我羞愧的是,我們無法揭露九區的惡行,只能幫他們隐瞞。”

“切爾西斯聲望高,如果戰士們知道他後來被當作了實驗體,受盡了折磨,所有人都會激憤,不止戰士,普通民衆亦是如此。好不容易得來的世道安寧,誰也不想破壞。”

“所以大家默認九區對外宣告,切爾西斯并未聽令回戰區,剝奪他的戰士籍,且在後來的時間裏,一點點抹殺他的存在。”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聯合三區施壓,讓九區當時的統帥卸任。但我知道沒什麽用,新上任的,依舊會是他們家族的人,我只想減少一點點愧疚感。”

“小冽,你知道嗎?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他們會把有價值的人榨幹得一滴不剩,英雄又如何,盛世已經不需要英雄了。”

當嚴冽面對容芽的臉時,嚴謹學的話一遍遍在他耳邊響起。

“你怎麽了?不開心嗎?” 容芽捧着他的臉,一下一下親他唇角。

“沒有。” 嚴冽勉強笑了笑。

“撒謊~” 容芽摟着他的脖子,“我都看出來啦~我才沒有那麽笨呢。”

嚴冽款款盯着他,他的崽崽即便經歷了那麽多不公,依舊單純可愛。

“看見你,就開心了。” 嚴冽溫柔回答。

容芽眼睛彎成新月,親昵地蹭着他的側臉,“那你快多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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