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初次擁抱 栾昇探得消息,孟岚遭到羞辱……
衣櫃中空無一人。
孟岚在櫃前疑惑的站了片刻,忽有一只白色貍奴在窗外喵喵叫喚,把窗紗映成了妃色。
院中的灑掃丫鬟聽到聲音過來,随手便抱起了這只小貍奴,笑它:“你怎麽跑到小姐卧房的窗沿上去了,還不快與我回去。”
聽語氣應當是常見這只貍奴的,孟岚這才徹底放下心來,也不再收斂腳步聲,輕快地離了裏屋,走到梳妝臺前,打開妝奁拿了鑰匙,重新出了內室。
栾昇手腳并用,貼在床底的木板上,聽她走了才從床下出來。因為着的是長衫白衣,不可避免的沾染到了一些污漬,他也不在意,快步到了前屋,晃晃左邊妝奁,已經沒有鑰匙碰撞的聲音了。
盡管不巧,栾昇也沒有心急,反正他馬上就要與孟小姐成親了,來日方長,只要信物在孟家,就不愁拿不到手裏。可老賊強征商鋪來填國庫缺口,茲事不小。大邺朝外部并非鐵板一塊,多少戎狄蠻夷虎視眈眈,賊人這般行事,無異于飲鸩止渴,不知會逼得多少百姓寒心。他需在成禮後找機會去汴京一趟,與太傅、謝參将等在京謀士相見,未雨綢缪、做好準備。
賬房中,桂圓和小童們已經把賬冊分類理好裝了箱,孟岚拿着鑰匙打開庫房門,進去查看了一番,出來嚴肅吩咐:“庫中物品實在太多。桂圓你今日就先守在這裏,等先生回來搭把手,理個出庫的賬冊出來,挑重要的拿,那些大件的又招眼的東西全都留在這庫裏。”
桂圓常和小姐打理生意,在賬目上也算熟悉,知曉這是小姐對她的信任,認真應下。
孟岚安頓好了賬房的事,總算騰出空閑去找父親,剛進東廂房的門,就被母親身邊的大丫鬟彩钏告知,父親得了消息,就帶着小厮快馬加鞭趕去汴京了,走得匆忙,還沒來得及告知小姐,現下只有孟夫人在家。
孟夫人見女兒穿着随意,眼睛腫着,也未曾梳妝打扮,原本因丈夫離開而焦慮的心情被心疼覆蓋,憐惜地撫過女兒有些淩亂的發絲,說道:“你爹已經去汴京了,走前讓我告訴你,嵩陽的生意你全權處理,不用過問任何人,咱們家也不是一定要保下全部産業,一家人平平安安就行了。”
孟岚聞言,心下微酸,點頭道:“娘,女兒明白。您在家照顧好自己和祖母。”言罷就準備轉身離開。
孟夫人急急拉住女兒的手,提醒道:“你的婚事也需抓緊辦了,此事宜早不宜遲。我已經合過你和盛公子的八字了,天作之合,咱們只需下聘後定下日子,準備好成禮就行。”
孟岚應下:“您看情況準備吧,家中近日忙碌,人手不齊,我先去找那盛公子一趟,讓他同您一起準備,您也少費些心思。”
孟夫人擺手拒絕:“怎可如此?盛公子雖是女婿,這還沒有成禮,哪裏能使喚人家。而且他若來幫忙,不是一眼就看出來咱們家境況了?不可不可。”
孟岚無奈:“娘,他若是真因孟家困頓便毀親,那女兒不是正好看清了這人?他先前不曾因女兒的外貌和家境而谄媚,如今又怎會因孟家的艱難而疏離?”
“你說得對。”孟夫人擠出一個笑來:“娘應該相信你,也相信咱們未來女婿。那你便去吧,娘不耽擱你了。”
孟岚握住母親雙手,安撫道:“娘,咱們一定都能平平安安的。”
與孟夫人道完別,孟岚便讓松枝套了馬車去往別院。奇怪的是,待她進了別院後,幾個眼熟的栾昇屬下卻攔着她,說栾昇今日有事出去了,并不在別院中。
“他能有什麽事?是要做工還是要聽曲兒?”
原先栾昇閑暇之時,偶爾會去在朝的忠臣那裏拿些銀兩,去為富不仁的鄉野豪紳家順些財物,來補貼兩萬餘窮困的兵士,但這事萬萬不能讓孟家知道,不然得覺得他多不正經。于是先前栾昇就随意給孟岚撒謊,說自己時常在外做些零工,抽出空來讀書練武。
孟岚自然以為他馬上要成孟家女婿,給了他那麽多銀兩,如今不需去做工了,何不好好在家認真讀書練武,在外亂跑什麽。
曹守尉、王正兵等人雖然不知道自家主子是怎麽和孟小姐掰扯的,但也明白,即将成婚的新郎官跑出去聽曲兒,那能是什麽正經人,只得讪讪地笑了笑:“孟小姐開什麽玩笑,主子怎麽可能出去聽曲兒呢?許是不想總白吃白喝您的,出去做零活兒了吧。”
他不想白吃白喝?要不是栾昇和她要銀子時那麽自然從容,孟岚都要信了這說辭了。
他又不是嵩陽本地的人,也沒有什麽親戚朋友可以走動,他能去哪兒?還要瞞着下屬,或者說,瞞着她?
其實還真不是曹守尉們想騙孟岚,栾昇一向随心所欲,因為身手高強,也從不需人跟着,想去哪裏便去哪裏,哪裏有他們做手下的插嘴過問的份?哪怕問了,主子也不一定說啊。
孟岚的疑惑明明白白寫在臉上,就差直接說出來,他們在騙人了。
正在尴尬時,栾昇回了別院,神色輕松,不像是去哪裏賣了力氣。
正在應付孟岚的衆人都暗自松了口氣,心想,主子回來了,那哄媳婦兒的活就用不着他們了吧,急忙行了禮下去了。
果然,孟岚對他們還算溫柔,對上栾昇就不太客氣了,上來就問:“你今日去哪裏了?為何不在?”
栾昇進院前已經看到了她的馬車停在門口,早已準備好了說辭:“我今日去書肆了,想買些話本子,偶爾打發些時間。”
對愛看話本子的孟岚來說,這倒是個正經理由,正要和他說正事兒時,忽然發現他的白衣後有大片污漬。
孟岚剛剛舒展的眉頭又蹙起了:“你去書肆?緣何衣衫上有這許多污漬?剛下了地的佃戶怕都要比你幹淨些。”
栾昇暗道一聲不妙,他從孟岚閨房中出來後,心中有些擔憂孟家處境,又去了太守府稍稍探查,恰好遇見太守在府中約見嵩陽官員,甚至連大邺朝唯一的異姓王嵩山王也在其中,便去偷聽了些幾人談話。
他沒想到孟岚竟然在聽了桂圓回話後這麽快就來找他,所以聽得久了些,回轉府上時,就有些晚了,根本來不及去換衣服。稍早些時候在女兒家床底留下的污漬,自然也帶着回來了。
沉吟片刻,見孟岚臉色越來越凝重,栾昇只得挑些真的事兒說:“我去太守府偷聽太守和嵩陽王談話了。”
孟岚吓了一跳,見栾昇面色不改,甚至不覺得去太守府偷聽是件什麽事兒,顯然不像說謊。可太守府哪裏是能随便去的?更何況是去偷聽!哪怕他武功再好也不能這麽膽大啊!
孟岚心急之下拍了拍他:“這還在正廳裏呢,你怎麽随口就說出來了!隔牆有耳知不知道!牽扯到官家的,咱們都要小心些。”随後四下望了望,拉着他走到廳角裏,壓低聲音說:“你為什麽去哪兒?那麽多守衛,多危險啊。”
咱們。
栾昇細細咀嚼了一下這兩個字,才回答她:“最近好多鋪子都換了東家,我不知是什麽原因,擔心會影響到你們家,所以想去太守府探探情況。結果正巧遇到太守和嵩陽王在一起商議事情,就去偷聽了一會兒。”
頓了頓,他又接着道:“不危險的,你別擔心。”
“怎麽可能不危險?民不與官鬥,你還去人家府上!要是遇見什麽內宅陰私,那些達官貴人豈不是挖地三尺都要把你揪出來!”
這人平時看着挺穩重聰明的,怎麽行事這麽莽撞,雖然他是擔心有什麽影響到自己家......
孟岚壓下心底那一點異樣的情緒,板着臉說:“不要這樣了。”
說完後,看栾昇的嘴角有些下沉,她又抓緊補了一句:“以後家裏有什麽事兒我會告訴你的,你不要自己去查。”
栾昇這才點點頭道:“好。”
孟岚又問:“那你聽到什麽沒有?”
栾昇垂下眼睛,沉默了一會兒,猶豫着要不要将聽到的事情告訴她。畢竟是個很沉重的消息,她還是個不大點的小姑娘,要是孟家的祖業在她手裏坍塌,怕是接受不了吧。
似乎是看出來了他的猶豫,孟岚放輕了聲音:“是不是太守準備找個由頭把孟家的鋪子都征收了。”
栾昇擡起眸子,注視着她仍然發紅腫脹的眼睛,那眼睛中沒有對未來的恐懼,只有平靜和堅定。
“不僅如此。”他看着那水光潋滟的眸子,有些不忍心,“他們說這麽大的産業無人打理,還要把你和孟老爺強留下來經營産業,每年給你們二十兩銀子的酬勞。”
孟岚嗤笑:“二十兩銀子?把我們家東西都拿了,還要施舍給我二十兩銀子當恩德?”
二十兩銀子!她娘去上一次香的香火錢都遠遠超過這個數!連桂圓荔枝一年的月錢都比這多!連給她未來夫君買匹馬都不夠!這是吃準了孟家是平民百姓,無權無勢,不敢反抗嗎?
哪怕只征去鋪子也就罷了,人生跌宕起伏,他們孟家未必不能有重頭再來的時候。但狗官甚至連放他們走都不願,逼他們賣身給狗皇帝打長工,是看孟家無人,把孟家當成了一條搖尾乞憐的狗了嗎!真是欺人太甚!
栾昇看她眼睛泛紅,顯然是氣到了極點,将哭未哭的,感覺到自己胸口某一個位置微微泛酸。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上前,輕輕抱住了她顫抖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