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阿瑞斯在與自己的神明決裂之後,又失蹤了。赤司是在回東京分宅的時候看到他的。說是看到也不正确,他踏入死寂的分宅前就感到不詳的預感,當他打開門的時候庭院裏悄然無聲,沒有花農也沒有照顧他的仆人,幹幹淨淨的庭院裏寂靜得就像是一場暴風雨前的寧靜。
他第一次清晰的感覺到恐懼,他被一雙無形的人扼住了脖子,連反抗都做不得的拉入了分宅內。還沒看清那張臉,就看到那頭再熟悉不過的金發。“之助。”這是肯定句。
阿瑞斯将人拖入了宅內,眼前看到的景象讓向來冷靜的赤司都有些情緒不穩,地板上布滿了血跡,樓道兩旁是零碎的肢體,那些仆人的臉上還帶着迷茫,是一瞬間被殺的,連害怕的情緒都來不及湧起,就立馬邁入了死亡。
他想要掙紮,卻發現自己完全抵不過弟弟的力氣,他被拖入了最深的房間裏面,阿瑞斯手一松将人扔在地上,赤司捂着自己的咽喉猛烈的咳嗽着,脖子上已經有一圈的勒痕,他半閉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背光站着的阿瑞斯就如同地獄爬上來的煉魔一般。
阿瑞斯現在的情緒非常不穩定,就算不用刻意去問,光是一眼看着就感受到他身邊空氣的震蕩,他的瞳孔收縮到近乎成為一條直線,雙手緊緊的握着幾乎筋骨都要斷裂,彷佛是壓抑着什麽躁動的情緒一般,是個任何人看到都會激發恐懼的危險之人。
即使這個人是自己的弟弟,赤司卻發現自己無法阻止從大腦中樞傳遞來的名為恐懼和畏縮的情緒,只因為這個人——已經不像人類。
阿瑞斯對赤司的心情并沒有心思去了解,他本以為和白蘭大人決裂不過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他從自己繼承自未來世界的記憶中清晰的明白他跟随白蘭的前因後果。
就只因為那個人是神,他是神,所以跟随。只要跟着他,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卻無法得到的東西,他得不到的東西對方能夠給予,所以他無怨無悔的跟随。
可是當有一天,他的神明隕落,已經不再是神的時候,又該将什麽作為他孤寂情感的寄托呢?
已經結束了,他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栖息之所,已經喪失了他所有的一切,餘留的不過是無用的空殼。他的腿腳失去了力氣,他蹲了下來,又跪了下去,跪爬着到赤司的腳邊,這樣看起來似乎是卑微的舉止,然而只會讓赤司感到更加的不安。
再如何厲害也不過是正常的高中生,赤司能夠達到的不過是普通高中生的極致,他再如何也是一名正常人。他無法理解此刻的阿瑞斯,因為阿瑞斯已經不是正常人。被未來十幾年的記憶沖刷,那十幾年的人生比任何人的一生加起來經歷的都多,而他所承受的東西,遠遠超乎了人類的想象。
阿瑞斯盯着赤司單邊的金眸,赤司敏銳感覺到他透過自己的眼睛在追随着其他的東西,卻不能理解阿瑞斯到底在追尋的是什麽?
“之助……”赤司張了張口,幹澀的喉嚨發出只言片語。“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眼前這個人是殺了數十萬民衆的殺人魔,也是被國際通緝的要犯,他的身上充滿了謎團,而這個謎團是尋常人如何都無法了解到的。
阿瑞斯彷佛沒有聽到赤司的話,他看着那只眼睛,忽略了赤司征十郎本身,他只是要那只眼睛而已。他有想過要挖出來的,想過好多次好多次了,但是之所以沒有做也是有理由的。
他伸出手,不費力氣的按住了赤司,将人逼到牆邊,然後用空餘的手撫摸金眸旁的眼皮,他靠得很近,近到兩個人的呼吸都重疊循環。赤司聽到阿瑞斯彷佛是抓住最後救命稻草那般無助和悲哀的話語……
“媽媽……”阿瑞斯無法自制的說,他再堅強,面對着與母親一模一樣的眼睛時也化為了脆弱。他的眼睛和相貌肖母,甚至性格也相似,可是不一樣,他能夠從赤司身上感到到安寧,這或許就是赤司從母親那裏得到的唯一的恩惠。
赤司終于明白為什麽那麽危險的阿瑞斯,會對自己那般特殊的原因了。他透過這只眼睛看到的,是他們的母親。
無邊的憤怒席卷了赤司,他不理智的說:“我是赤司征十郎!只是赤司征十郎!”他被勾起了對母親絕對糟糕的回憶,那個女人曾經差點殺死他,那纖細的手指在他脖子上留下深深的淤痕,存留了很久才消失,然而孩童時期差點喪命的那份記憶,被母親抛棄的那份殘忍的記憶,依舊深深印在身體的深處,骨子裏的盡端。
但是阿瑞斯并沒有去聽赤司說什麽,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他只是說:“媽媽…你看到阿瑞斯了嗎?”他聲音沙啞的說,就好像犯罪者臨死前慣有的虔誠的懊悔,但是這份懊悔不會針對被害者的,而是對自己內心的欲|望。“媽媽…阿瑞斯在這裏,你的眼裏,只有阿瑞斯對吧?小助好喜歡好喜歡媽媽的……為什麽媽媽你……”
赤司失去了平衡,被這個人狠狠的壓在了身體下面,阿瑞斯的體溫重疊上來,他被這個人用力的抱緊,幾乎要将他融入自己體內的力道,赤司甚至聽到了骨骼被壓擠發出的吱咯聲。
不過阿瑞斯并沒有太過用力,他不舍得自己的‘媽媽’受傷,他一直在重複着:“很快的了……很快的了……媽媽…你要什麽?小助都會給你的哦,放心吧…很快的了……”
很快什麽?赤司不能夠理解,但直覺知道那并不是什麽好東西。眼下打斷對方讓對方回到現實是不明智的,赤司知道如果阿瑞斯回神過來,他一定會被殺。
就算是再想掙脫,可笑的是他無法擺脫眼下的困境。直到對方深深的親吻他,和上次在水中親吻時一樣,對方的呼吸和溫度都烙進了他的體內,他被迫着迎合對方,腦子裏有着更可怕的想法。
阿瑞斯……愛着媽媽嗎?這太瘋狂了……但是并不是愛情對吧?是更深的其他的東西,彷佛是被魔障了一樣。赤司感到了冰涼,他的衣服被粗暴的撕碎,眼淚從阿瑞斯的眼睛裏掉出來,哭得像是個普通小孩的阿瑞斯,看上去何足脆弱,就好像是剛出生的嬰兒,汲取着一切的溫暖。
“小助很乖的……”阿瑞斯的吻輕輕的落在了赤司的臉上,脖頸,胸膛,像是虔誠的信徒在親吻自己的神明一般,輕柔得和他剛才那暴烈的動作完全無法比較。
赤司沒有掙紮,盡管他也無力掙紮,他看着阿瑞斯的哭臉,他竟然發現自己提不出一絲的憤怒,對于自己的弟弟他如何都生氣不起來。他伸出手,撫摸着對方的背,這樣的動作很有效,阿瑞斯的動作停止了,雖然沒有擡頭看着赤司,但他确實是停止了動作,甚至赤司感覺到對方的僵硬。
赤司慢慢的撫摸他的背脊,撫摸到的是瘦骨嶙峋的身體,不知道阿瑞斯是絕食了多久,全身彷佛只剩下一具枯骨,然而這具枯骨卻擁有着最強的力量。
阿瑞斯沒有動,在對方緩慢輕柔的撫摸着,慢慢的放松下來。“媽媽……”他輕聲的說,一直緊繃的神經軟化下來,等赤司的手已經酸了的時候,沒有感覺到身上人的動靜。
他低頭,看到阿瑞斯彷佛是孩童般純真的睡顏,天使般柔和的面龐和平緩的呼吸,在傳遞着阿瑞斯此刻的放松。
赤司松了口氣,他的手無力的垂下,捂住自己的眼睛。他深深的嘆氣,甚至有笑出來的沖動。
這種沖動太過莫名其妙了,理智告訴他應該要報警。阿瑞斯殺了太多人了,他會馬上就被逮捕,他身上神秘的力量或許會帶給他比死刑更糟糕的待遇……而且阿瑞斯,差點就殺了他。
手機就掉落在旁邊,但是赤司沒有拿起他,他沒有選擇報警,他甚至沒有動彈,任由身上的重量擠壓着他的心髒,傳來沉悶的痛感那般的清晰,但是對方吐息在腰腹的氣流也是那般的清晰。
赤司放下了手,清明的眼眸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他不想繼續想下去,不想去想自己的弟弟到底是怎麽了?他和自己那早逝的母親到底有着如何錯綜複雜的關系。
彷佛想通了,自己也完了。因為是維持着對母親的恨如此多年,他不想要改變。他伸手抱住了身上的人,感覺到那個人輕輕的動彈了一下,更深的埋入了自己的胸膛。
“那究竟是什麽……阿瑞斯?”赤司對身上的人提問,盡管明白不會有答案。“你身上到底有什麽秘密,有我不知道的什麽?”
夢境裏的阿瑞斯很安詳,他躺在了絢爛的花叢中,鼻尖是清新的草香和刺鼻的花香,微風襲來傳遞出的福音讓他感到非常的溫暖。
他聽到了母親呼喚他的聲音。那個聲音在說:“小助…我只能依靠你了……”他的耳膜在震動,彷佛他的母親依偎在他身上,在他耳邊用那溫柔的嗓音說,“要替我報仇……”
阿瑞斯因為這句話猛地睜開了眼睛,他坐起來,整座宅子裏非常的安靜,當然安靜了,能夠發聲的人都死了,他旁邊還有殘留的破布,是他從赤司身上扯下來的。
“我…什麽時候在這裏的?”阿瑞斯有些疑惑,他沒有焦距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他說,“媽媽…還在等我。”
在等我,為她報仇。這個信念席卷了他的理智,将最後的情感都剝離開來,眼從迷茫到犀利,執拗的固執的偏激的……他的眼裏傳遞出極為負面的強烈情緒。
“是的…報仇。”他活着的意義,就是為母親報仇。将這個國家,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