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報警

從批發市場回來後, 戚野上樓拎了兩桶水,先仔細擦了遍放鍋放食材的架子,又洗了下三輪車。

架子不高, 三輪車也不大。

但他折騰完這一切, 身上還是出了一層汗。額前碎發濕漉漉黏在一處, 一绺一绺的。

七月裏就是這樣。

西川冬天格外蕭索, 夏季又異常炎熱。

即使男孩刻意躲在背陰處, 空氣依舊粘稠而滾燙,稍微一動作, 淺藍色的校服短袖便洇出一片痕跡。

戚野拎着空桶上樓。

去衛生間沖了個冷水澡,順手洗掉校服,用塑料衣架撐起,晾在陽臺上。

難得今天不用出去擺攤, 沒什麽事。洗完澡,他沒擦頭發,随便甩了甩頭,拿着手機回房間。

戚從峰一直沒回來,家裏只有戚野一個人。

不過他不習慣待在次卧以外的地方。

盡管這個背陰的、小小的房間并不總是安全,一樣會被醉鬼一腳踹開房門, 毫不客氣闖入。

但比起長年累月堆着酒瓶的客廳, 還是要強上許多。

戚野躺在木板床上, 點開Q.Q.

他在樓下洗車的功夫, 置頂的五人小群已經有了99+的消息。

江潮:“@全體成員,好不容易放假難道沒有人願意和我去電影院看絕美愛情?我出票出可樂出爆米花出中午的飯,你只出個人好不好!不然我一個人去看愛情電影也太尴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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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小果視他如空氣:“@陳諾,你上次答應借我的《世界武器甲胄圖鑒》在哪兒呢?我怎麽連影子都沒見到?”

陳諾一條一條回複:“去不了,要上補習班。”“你要是有空, 我下課的時候你過來拿。”

江潮不能理解:“班長!你這成績還需要上補習班?那我怎麽辦?!”

石小果涼涼道:“建議趕緊找塊豆腐撞死。”

然後兩個人就這麽你一句我一句拌起了嘴,中間夾雜着陳諾的勸架。

戚野把消息翻到最上面,一條一條認真看完。

劃到最下面,江潮還在喋喋不休安利他想看的愛情電影,又圈戚野和許願:“你倆倒是出來說句話啊!”

戚野對旋轉木馬和愛情電影敬謝不敏:“不去,謝謝。”

江潮氣哼哼的:“許願你去不去!去吧!來呀!影帝影後演的呢!”

許願沒有立刻回複。

戚野這時才注意到,99+的消息裏,沒出現熟悉的小熊頭像。

不管剛才江潮石小果吵得有多激烈,女孩始終沉默着,一言不發。

正這麽想着,通知欄裏,突然跳出一只笑呵呵的棕色小熊。

她私聊他:“不好意思,我明天不去找你了哦。”

小姑娘語氣和以往一樣溫柔。

很快,群裏也多了一條回複:“@江潮,最近都有事,去不了,抱歉。”

江潮無論如何不明白:“一個二個怎麽了?這不是才考完試?擡頭看看咱們群名行不行!”

小群是江潮建的,群名言簡意赅四個大字:及時行樂。

非常符合他不學無術富二代的身份。

許願沒有搭理他。

接着,笑呵呵的小熊頭像灰了下去。

她直接退出了登錄。

戚野有些莫名其妙。

但男孩的心思沒那麽細膩,既然許願說有事不來,他也沒多想。

結果第二天早上,剛把三輪車蹬到游樂園,又收到她的消息:“你是在游樂園嗎?我現在過去可不可以?”

戚野把油倒進鍋裏,擦了擦手:“行。”

“那你帶幾張卡紙過來。”他又補充,“要那種硬一點的。”她昨天說有事,他今天出門時就沒帶挂歷。

她迅速回複:“好!”

一周前小學放了暑假,今天又是周末,游樂園客流比較大。

戚野炸了會兒炸串,沒多久,有些後悔自己昨天的提議。

不該讓許願到這裏來。

因為實在太曬了。

街道兩旁種着洋槐,游樂園附近的綠化其實做得不錯。

但他在這裏擺攤,自然不能貪圖一時的涼爽,躲去濃郁樹蔭下偷懶。

只能和棉花糖大叔一起頂着烈日,站在毫無遮蔽的園區門口。

待會兒教完折紙,就讓她回去吧。

戚野扯過挂在三輪車頭的毛巾,擦了把汗。

她又不是他,一個嬌滴滴養大的小姑娘,皮膚那麽白那麽嫩,根本經不住曬。

要是回頭曬中暑曬脫皮,她肯定要哭鼻子。

戚野很清楚自己不擅長言談。

一邊炸串,一邊在腦海裏組織措辭,打算等許願過來之後,言簡意赅勸她回家。

然而等到女孩打着傘過來,他一擡頭,準備好的那些話就全部堵在嘴裏,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眼眶通紅,眼睛腫起。

她很明顯已經哭過了。

許願撐着遮陽傘,察覺到男孩驟然銳利的視線,禁不住用傘擋了下自己的臉:“你先忙吧,我在那邊等你。”

不敢看他,擡手指了下不遠處的樹蔭,低頭匆匆走過去。

樹蔭下有長椅。

許願收起傘,把裝着卡紙的小熊包包放在身前,吸了下鼻子。

她今天原本确實沒打算來。

陶淑君昨天發了那麽大的火,為了不惹對方生氣,許願不敢出門,生怕再招來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

但今天是周六。

人社局不上班,陶淑君同樣不出門。

早上一起來,吃過許願做的早餐,她又開始唠叨。反複對許願說許建達如何不好,如何不顧家,配不上當父親。作為聽話懂事的小孩,許願應該讨厭許建達,只愛她一個。

最後拿出老生常談的問題:“要是我和你爸爸離婚了,你跟誰?”

許願吶吶不敢回答,陶淑君再次爆發:“你說話啊!要不是為了你,我早和你那個爹離婚了?你怎麽不說話?他不生你不養你,你還是随了他的劣質基因是不是?”

這是陶淑君一貫的措辭。

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許願、許建達,甚至許建麗,只要是姓許的人,肯定沒有一個好東西。

陶淑君咄咄逼人,許願只能說:“我……我跟你。”

這個答案并沒有讓陶淑君滿意,反而更加生氣:“你一天到晚是不是就盼着我和你爸離婚,這樣到時候你考得不好就有借口了是吧?沒良心!白眼狼!我怎麽養出你這麽一個女兒!”

所以最後,許願哭着從家裏跑出來。

陳諾上補習班,石小果練散打,江潮在電影院裏待着。

她只能來找戚野。

才哭完,許願腦袋直發懵。

獨自在長椅上坐着,沒多久,眼前出現一朵大大的、白色的雲。

她愣了下,擡頭去看。

戚野面無表情。

把手裏的棉花糖往上舉了舉:“你媽又訓你了。”一個肯定句。

他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任何猶疑。

許願有些難堪,低下頭沉默幾秒,伸手接過那朵雪白的棉花糖:“你去忙你的吧。”現在人流量大,他不用在她這裏耽擱時間。

但戚野并沒有離開。

沒坐到她身旁,他往旁邊走了幾步,拉開距離,坐在離她最遠的長椅末端:“怎麽回事?”

七月灼熱陽光裏,男孩嗓音冷冰冰的。

他語氣一貫如此,不像陳諾那麽溫和,即使是在關心別人,聽起來也帶着點兒冷淡的不耐煩。

許願原本不太想說。

然而她不開口,他就坐在那裏不動。即使有顧客在三輪車旁探頭探腦,都沒有一點兒要起身過去炸串的意思。

只能輕聲快速說了一遍。

對普通家庭的相處模式毫無概念,戚野聽完皺眉:“你爸你媽要離婚?”

他不了解她的家庭狀況,只知道陶淑君愛發脾氣。

她的父親像是個隐形人,毫無存在感,從來沒出現過。

許願搖頭:“沒有。”

“他們倆……”她捏緊手裏的棉花糖,“這幾年他們倆一直那樣……”

回回把離婚挂在嘴邊,沒有一次真正去民政局。

戚野不太懂這個:“為什麽?”

他只是簡單問了一句,下一秒,就看見女孩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今天天氣熱,她又哭了好久,臉本來粉撲撲的。

不過一秒鐘的時間,血色迅速褪去,紅腫的眼睛甚至看起來蒼白一片。

許願回想着陶淑君的話,不太确定地回答他:“因為……我?”

至少陶淑君就是這麽說的。

每次她這樣說,許願又委屈又愧疚。

聽陶淑君罵許建達罵得多了,有的時候,她也在想,是不是許家這邊的基因真的有問題。所以許建達才那麽冷漠,她學習才那麽差。

許建達是不顧家的丈夫和父親。

她是繼承他劣質基因的壞小孩。

可看看許建麗,許願又覺得陶淑君說得不對。

無論作為母親還是姑姑,許建麗都很好,和陳諾一樣完美。

許願實在想不明白。

她只是覺得,如果她真的沒有出生,或許許建達夫妻倆早就離了婚。

陶淑君的脾氣也不會像現在這麽差。

戚野一聽,蹙眉更深。

“別聽你媽瞎說。”他冷冷道,“你覺得她有多關心你?有多在乎你的感受?”

被直接問到臉上,許願不吭聲了。

即使她再怎麽愧疚,面對陶淑君那樣的母親,也沒辦法欺騙自己。

不提陳諾,不提石小果,陶淑君甚至比不過提着雞毛撣子揍江潮的江爸爸。

至少江爸爸不會在除夕夜把江潮趕出門去。

“你媽只是在推卸責任,大人都是這樣。“戚野畢竟在社會上混的久,想了一會兒,想明白了,“她就是那麽一說,沒真的想離婚,拿你當借口而已。”

至于真正的理由,戚野也懂了。

要麽是為了存款,要麽是為了房子。

大人愛面子,這些牽涉到經濟利益的東西不好往臺面上擺,說出來未免難聽,招人口舌。

而小孩是現成的理由。依依向物華 定定住天涯

只要拿出“為了孩子才不離婚”的借口,成年人的形象在一瞬間仿佛高大起來。

那些私下裏的算計、見不得人的計較,統統粉飾上一層溫情脈脈的假面。

至于小孩兒會不會因此痛苦自責。

根本不在這些大人的考慮範圍內。

戚野說話直來直去,毫不遮掩。

許願嘴裏泛苦,伸手揪了一塊棉花糖:“可是我姑姑就很好……小果她媽媽也很好……”

棉花糖在嘴裏化開,又甜又澀。

實在想不通這個問題,她問他:“為什麽大家的媽媽都很好,只有我媽媽是這樣?”

明明她沒有做錯任何事。

為什麽陶淑君要那麽對她?

又傷心又委屈,許願問得疑惑。

和男孩隔了一張長椅的距離,她低着頭,沒看見他瞬間有些怔愣的表情。

最後,戚野到底沒讓許願待太久。

他教她怎麽疊能跳出一米的青蛙:“其實用稍微硬一點的紙就可以了,卡紙挂歷紙都行,你看。”

兩個人蹲在人行道上。

他輕輕一按,紙青蛙立刻飛出好遠:“試試你的?”

女孩聽話地按下自己手裏的小青蛙:“哇!真的飛得好遠!”

小姑娘非常好哄。

戚野用了一根超大號棉花糖,以及她帶來的卡紙疊的紙青蛙,很快把她哄得高興起來。

“你媽的話別往心裏去,聽聽就算了。”

把她送到公交車站前,他淡淡道,“很多事情就是沒有理由。”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理由。

她有那樣的媽媽,他有這樣的父親,追根溯源,總能找到頭緒。

但沒有任何意義。

戚野能暫時擺脫戚從峰,許願不能離開陶淑君。

沒有養活自己的能力。即使爸爸媽媽真的離婚,也一定會判給其中一個人。要麽是無動于衷的父親,要麽是歇斯底裏的母親。

哪一個都算不上好選擇。

好在她總算被哄好了,公交車啓動,還趴在窗邊,捏着紙青蛙和他甜甜揮手:“拜拜!”

戚野沖她擺了擺手。

往三輪車的方向走,路上,他想起自己剛才的念頭,微微皺眉。

許願擺脫不了她的母親。

那他就一定能擺脫戚從峰嗎?

盡管醉鬼已經消失了幾個月,他還會不會突然回來?

這個問題很快有了答案。

七月七號,大家回校拿成績單和暑假作業。

準備拿完作業就去擺攤,早晨起床後,戚野在家收拾東西。

還在廚房裏洗鐵鍋,嘩嘩水聲中,他敏銳聽見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

戚野手一頓。

沒關水龍頭,不帶表情、若無其事繼續洗鍋。

時隔兩個多月,戚從峰再次踏進家門時,看起來比之前瘦了一大圈。

在外面躲債的日子顯然不怎麽好過,一改往日在戚野面前趾高氣揚的模樣,他沖他笑:“兒子!我回來啦!”

醉鬼咧開嘴,戚野只覺得惡心。

幾乎不用動腦子,就能明白男人為什麽笑得這麽谄媚,他拿抹布擦幹淨鐵鍋。

換好衣服,拿起書包,沉默地往樓下走。

戚從峰在後面緊追不舍:“我都聽說了,你找那個什麽南哥幫了忙是不是?哎呀我就說我兒子有本事!了不起!果然沒錯!能認識這樣的大人物,果然是我的種!”

戚從峰一口一個兒子。

戚野快要吐了。

不是誇張過分的形容,是生理上遏制不住的反應。

之前挨過的拳腳還歷歷在目,他走在路上,聽着男人用平日讨好債主的語氣親親熱熱喊他,胃裏翻江倒海。

用力咬唇忍住,才沒直接吐出來。

作為賭棍,戚從峰一向不要臉。

男孩冷着臉不搭理他,他完全不氣餒,一路從老小區,跟到西川一中附近。路上一直重複:“我聽說南哥特別有錢,身家有幾個億!你和他關系好,他有沒有給你錢?”

“你看爸爸在外面待了這麽久,也沒找到工作什麽的,你借爸爸一點錢吧,等我找到工作立刻還你!”

戚從峰好像把離開前的事忘光了。

他不記得怎樣卷走了戚野的錢,怎樣把戚野打得昏迷過去,怎樣将戚野一個人丢在家裏,任憑讨債的地痞流氓上門圍堵。

他只知道這個兒子或許有錢,他可以從他這裏拿到賭資。

戚野始終沒理會戚從峰。

直到走到西川一中門口,才停下腳步,擡頭。

早晨洗鍋耽擱了一點時間,此刻,校門口停着各式各樣來送學生的車。人來人往,完全不用擔心醉鬼會在此時動手。

所以他平靜看着戚從峰:“不要臉。”

冷冷說完這一句,戚野沒看戚從峰的表情。

頭也不回走進西川一中。

真惡心。

快步往教學樓裏走的時候,他想。

盡管哄許願時很有一套,看見戚從峰的臉,聽見他的聲音,聽到他一聲聲喊他兒子。

戚野就反胃到說不出話。

他不配當父親,不配當丈夫,甚至不配當人。

打算先拿到暑假作業,再考慮回去如何應付醉鬼,戚野走進教學樓。

初二(3)班在一樓,一進去,走兩步便能到。

眼看離後門還有一點距離,戚野剛邁出右腳,整個人毫無預兆飛了出去。

距離近,他直接砸上了後門門框。

這一下砸得狠,原本該報修的陳舊門框和男孩一起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這個神經病!

後腰被狠狠踹了一腳,戚野跌倒在樓道裏,怼上門框的臉和擦在地上的手一起火辣辣的疼。

但他來不及考慮這些,雙手撐地,餘光裏,戚從峰已經順手撿起放在後門的鐵鍬:“你再罵老子!你再罵一句試試看!看老子不打死你!”

說着,揮動手臂。

鐵鍬尖頭泛着利光,眼看就要直接劈在他身上。

戚野下意識雙手抱頭,護住關鍵部位,免得被直接劈死

等待鐵鍬劈下來的瞬間,他并沒有感到慌亂,反而異常冷靜,甚至突然理解了許願之前的心态。

怪不得她不願意讓老師同學知道陶淑君做的事,戚野想。

就算是他,在這個時候,也不想讓班上同學看見自己挨打的模樣。

屈辱,惡心。

難堪到幾乎擡不起頭。

一邊這麽想,戚野一邊等着手臂上即将到來的劇痛。

一秒。

兩秒。

三秒。

保持着雙手抱頭的姿勢,他在心裏數了好幾個數,遲遲沒等到想象中的疼痛。

直到感覺自己甚至有餘裕站起來逃跑,才茫然仰臉。

怎麽回事?

戚從峰不是要打他嗎?

手臂下意識擋在額前,被遮住的狹窄視線裏,戚野先看到死死抱住男人的一雙手。

戚從峰個頭高,看不見後面的人,但手腕上的表他認識。

是江潮愛不釋手、一連炫耀好幾周的昂貴名牌手表。

接着,“铛”的一聲。

随着石小果一個飛踢,戚從峰發出慘叫,鐵鍬直接掉在地上。

但戚從峰畢竟是成年男性。

盡管腰被死死抱住,挨了這發狠的一下,他立刻跳了起來。

也不管周圍的人到底是誰,揚起拳頭,開始毫無章法亂打。

不過他并沒有打到多少人。

幾十秒的時間裏,初二(3)班的同學們在短暫愣住之後,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頓時一窩蜂湧上來。

“男生上!女生去叫老師!快!快!”

以劉晨睿為主的男生們直接壓了上去。

女生沒見過這種場面,一邊吓得直抹眼淚,一邊從前門繞出來,七手八腳扶戚野:“你有沒有事?哪裏受傷了?”

戚野被她們攙起來。

整個人都很懵。

以前被揍的時候壓根沒有人管,面對男人一直單打獨鬥。

此刻,他感覺自己仿佛正在看一出情節離奇的魔幻劇——

石小果薅着戚從峰的領子,把他的腦袋往桌上撞;江潮臉上挨了好幾下,還嗷嗷直叫往上沖;劉晨睿帶着男生抱住醉鬼的腿,被踢被踹也不松手。

連向來體弱文靜的陳諾,都拼命按住男人的手,不讓他傷害到其他同學。

這場荒誕魔幻劇最後的鏡頭,是滿臉是淚,死死捏住手機的許願。

“我去找何老師了!”才從辦公室跑回來,吓得一個勁兒掉眼淚,她語速反而比平時快了不少,“戚野!我去找何老師了!”

重複好幾遍。

最後,她哭着來拉他的手:“你別生氣!我……我也報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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