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妥協

景昀已經能夠熟練地使用自身能力了。

當然這些能力還有待進一步挖掘,目前景昀能夠做到的是讓周邊所有動物都成為自己的眼睛和手腳。他依然聽不懂動物的語言,可不知為何就是能明白對方要傳達的意思。

就好像海水被風一吹,蕩起漣漪又拍到岸邊濺起水花般理所當然,水花的冰冷觸感,拍打在礁石上的力度,就是景昀所能感受到的。

“幫我盯着他。”景昀摸了摸大鳥的喙,輕聲道:“如果他半夜三更出來偷偷摸摸,讓地鼠帶消息給我。”

鳥在夜晚的視力不佳,晚上的活兒得交給夜行性動物。

大鳥嘎地一聲,撲扇翅膀利落地飛走了。

景昀在原地又待了一會兒才引導馬兒朝亓笙家走去,正是晚飯時間,從窗戶裏傳來了陣陣香氣和人們的歡笑聲。

馬兒停在栅欄外,景昀沒急着叫人,反而旁聽了一陣亓笙大呼小叫的聲音。

“為什麽不做烤河蚌!我答應過提摩要給他的!”

“提摩才不像你!”亓笙的阿媽中氣十足地吼道:“別以為拿提摩當擋箭牌你就能吃烤河蚌!你再多說一句今晚連炸蝦也沒得吃!”

亓笙像小狗一樣“嗷”了一嗓子,還是亓笙阿爸先察覺到門外有人,起身打開了窗戶。

“提摩……大人?”身為護衛隊長的亓叔露出一臉詫異表情,随後下意識朝景昀身邊看了看,“只有你一個人?”

“只有我。”景昀知道他在找誰,利落地翻身下馬道:“族長沒跟我過來。”

亓叔幫他打開門,又招呼自家媳婦兒去拿碗和筷子,景昀自然不客氣,道了謝就挨着亓笙坐了下來。

“還沒吃飯?”亓笙咬着筷子看他,“我以為你今天不會過來。”

“不過來等着你獨占烤河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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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笙頓時無語,“你今天吃不到了,我阿媽說……”

廚房裏女人喊道:“提摩!今天菜肴簡單,您可別嫌棄!”

亓笙撇嘴,肉呼呼的屁股在椅子上磨蹭了兩下,趁自己阿爸不注意,小聲對景昀快速道:“你跟阿媽求求情,也許她會改變主意!”

景昀勾起嘴角,捏了亓笙鼻子一下,輕言慢語道:“休想。”

亓笙:“!!!”

寵他的提摩哥突然和阿媽一個陣營了!

一頓晚飯吃得很是開心,對比亓叔的嚴肅刻板,亓笙阿媽大概因為看着景昀長大,實在對這個小家夥存不上什麽恭敬的心态,始終将他當自己的兒子一樣看待,相處起來自然輕松許多。

或許也是因為亓笙阿媽向來坦率直接的性子,才讓景昀最是親近亓家人,對比與外人相處時的一板一眼,和亓家人共進晚餐時的景昀看起來像孩子了許多。

吃飽了飯,亓笙阿媽收拾桌子,景昀想幫忙,被女人打發到一邊去了。

“你多看着點亓笙吧,這倒黴孩子一天到晚不把心思放在正途上,他阿爸給他找的老師都待了兩個多月了,也沒瞧見他有什麽長進。”

說着,女人誇張地嘆了口氣。

景昀笑了笑,目光落到一旁亓笙身上,“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樣子,他開心就好。”

女人抹桌的手頓了頓,目光複雜地看了景昀一眼,張了張嘴,卻到底沒說出什麽話來。

景昀也不多說,跟女人道了晚餐的謝後走到亓笙身邊,道:“我跟你阿爸有事要談,你聽嗎?”

亓笙看他,一臉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景昀自父母離開後,因為覺醒了祭師的能力,族裏從上到下都對他放任了許多。偶爾長老們與龍翎有事相談,也不會避諱他還是個孩子,反而會将他叫上。

而景昀則會拉上亓笙,不管對方聽得懂聽不懂,都會讓他坐在一邊聽着。

一開始亓笙只會打瞌睡,倒也沒有大人會苛責他,後來景昀會在私底下與他再講解一遍,将小孩兒聽不懂的地方拆細了說,再後來亓笙便能跟上大人們的說話方式了,就算暫時有聽不懂的地方,之後也能問景昀。

龍翎和其他長輩并不知道這件事,只當景昀拉着亓笙來玩兒,亓笙原本就不笨,只要任何事與他仔細分說了聽,逐漸地他便能掌握到學習和思考的技巧。

只是小孩兒畢竟是小孩兒,思考能力因為經驗閱歷的不足尚有待加強的地方,但後來他也能偶爾發上兩句言了,哪怕是被意長老稱作“童言無忌”,但大家還是察覺到了孩子的變化。

從上半年開始,景昀已經不再将亓笙随時帶在身邊了,反而是有什麽事要商量時會問他願不願意去聽。

好在亓笙大多數時候是感興趣的,既是自願,學習能力自然比之前更高一層。

亓叔已經習慣了兩人的相處模式,對提摩的說法并沒有任何反駁。兒子點頭之後,景昀便在對面椅子裏坐下來,很是正經地看着他,說:“亓叔有沒有想過以後亓笙要做什麽呢?”

亓叔一愣,搓着煙葉的手停了下來,擡頭看他,“以後?他現在才八歲呢。”

“八歲不小了。”景昀道:“族長八歲時,已能單獨獵殺一頭小野豬了。”

亓叔笑了笑,“族長資質,哪裏是這些小娃娃能比的。”

他說着又低頭卷起煙葉,手指尖因為長期卷煙葉的緣故而有些泛黃。

“提摩是有什麽想法?”

他早看出來了,這個未來的祭師大人對自家兒子的教導和保護絕對與他對其他小孩的相處方式不一樣,那種亦師亦友的情義,讓他産生了一種就算景昀下一刻說出要将祭師之位傳給亓笙,恐怕他也一點都不會吃驚。

“今天恰好與族長說起這個。”景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希望亓叔日後能将護衛隊長的位置傳給亓笙。”

亓叔一愣,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不行!”

景昀沒說話,淡定地将茶水喝幹了,轉頭看向亓笙。果不其然,亓笙萬萬沒料到自己的父親居然會拒絕得如此幹脆,正将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又圓又大。

“為什麽不行?!”亓笙率先不幹了,叫起來,“阿爸是護衛隊長,是離族長最近的人!笙兒自小就發過誓,要保護族長和提摩!一定要當護衛隊長!”

“你給我閉嘴!”亓叔皺起眉,“這是開玩笑的事嗎?你看看你成天都在做些什麽?抓河蝦,抓河蚌,除了吃就是吃!你保護族長?你做族長禦用廚師差不多!”

景昀在這種緊要關頭差點笑出聲,好不容易憋住了,看着亓笙迅速紅起來的眼眶,第一次沒有哄着他,而是拍拍他的腦袋,道:“男子漢大丈夫,不能說哭就哭。”

亓笙深吸一口氣,臉鼓得似金花鼠,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好歹沒落下來。

亓叔嘆了口氣,道:“提摩……幫我感謝族長好意,但這個好意我接受不了。我……我已經犯過一次錯,我不能讓我兒子再犯錯。”

景昀看着他,“我對亓笙有信心。”

亓叔皺眉,“提摩,你不能……”

話沒說完,景昀卻不再聽,站起身擺擺手,“這事先放着吧,我不過來跟你提個醒,順便也讓小家夥面對一下現實。”

他說完便往外走,聽見身後亓笙追來的聲音也沒阻止,一路帶着他出了院子,站到小路上。

夜風裏帶起濕潤的氣息,有昆蟲在草地裏鳴叫,一聲響過一聲。

亓笙趴在栅欄上,看着打開的窗戶裏阿爸和阿媽說着什麽。他從沒見過阿爸眉頭皺得這樣緊過,連阿媽臉上也帶出了困擾的表情,似乎猶豫不定。

八歲的亓笙并不是什麽都不懂,他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提摩,我很不可靠嗎?”

景昀扯了根草叼在嘴裏,拉着馬兒看着夜空,“你覺得呢?”

亓笙手指在木頭上摳來摳去,悶悶地說:“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不可靠。但是……但是為什麽我非得讓自己看起來什麽都懂,什麽都知道呢?你和族長都很厲害,阿爸常跟我說你們的故事,可他越說,我越不想和你們一樣……”

亓笙頓了頓,微微歪了個腦袋。他似乎對自己産生的這種心情無法理解,也無法準确的描述出來,只能困難地道:“我就想自由自在的,不是長老說我很厲害,我就很厲害,我……嗯……我能打着兔子,我自己知道我能打着兔子就好了。我想過得開心一些。”

景昀看着小孩兒的側臉,那是未經歷苦難的,幸福的側臉。

他想守護這樣的亓笙,永遠都純粹的幹淨下去。他也知道,因為眼前這個男孩兒和別人都不同的思想,在他成年之後,他依然快樂而簡單着,也只有這樣幹淨的他,才能擔下進入虎族做細作的任務而不被發現。

景昀抿了抿嘴角,伸手捏他的臉,“先讓自己強大起來吧,當你能保護自己的時候,你才能保護別人。”

亓笙茫茫然哦了一聲,還沒等回過味來,那只溫暖的手就離開了自己的臉頰。

他擡頭,景昀剛好翻身上馬。月光下景昀的臉仿佛變得淡淡透明,溫潤的臉龐淡然的表情,竟有種高高在上的錯覺。

“我先回去了,早點休息。”景昀朝他眨眼,那一瞬間他又真實了起來,不再變得遙不可及,“明天好好上課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偷跑。”

他拿馬鞭點了點亓笙的額頭,一扯馬缰駕地一聲,馬兒轉身跑入了漆黑的夜裏。

景昀倒是悠哉悠哉的吃了頓飽飯,龍翎卻不大高興。

他獨自吃了飯回到主宅裏準備睡覺,卻看見景昀正坐在窗戶邊慢慢地翻着一本書。

屋裏沒點燈,月光照在書頁和那人側臉上,顯出幾分靜谧來。

龍翎老大不爽地脫了外袍扔到椅子上,并不走近窗邊而是隔着老遠抱着手臂看他。

“沒什麽要跟我說的?”

景昀眨眨眼,“族長想聽什麽?”

龍翎額頭青筋爆起,“真的沒什麽說的?”

景昀沉默一會兒,對着書本嘆了口氣。

轉瞬間,手裏的書就被粗魯地扯走了。龍翎的脾氣向來不好,而随着年紀增大,他的脾氣只會越來越壞,越來越霸道。

景昀看着那張驟然湊近的臉,卻是清楚明白地知道怎麽戳中這人的軟肋。

“翎。”他說。

龍翎眉頭一挑,渾身嚣張的氣焰頓時收斂不少,将手裏的書扔到一邊,他看着景昀,“你記住你說過什麽。”

景昀無聲地望着他。

“不會離開我,不會背叛我和龍族。”

景昀勾起嘴角,嗯了一聲。

龍翎無可奈何地妥協了,“我答應你。”

“作為一族族長?”

“……作為一族族長答應你。”龍翎不解氣地捏他的臉,“你個臭小子,心眼兒這麽多,以後怎麽得了?”

景昀心裏卻是松了大口氣,擡手抱住了龍翎,并不理會他的調侃,只道:“謝謝你。”

龍翎摸摸他的腦袋,語氣裏滿是不甘,“就這麽肯定能吃定我?”

“不能肯定。”景昀搖頭,“我只是想賭一賭。”

龍翎眯眼,“若是我不答應呢?你當真會讓我娶別人?”

景昀笑出聲,“當然不,我只得退後一步另想辦法罷了。”

龍翎頓時覺得自己吃了虧,越想越覺得不爽,抱着人不撒手,“早知道我就多跟你耗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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