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鑰匙雖然拿到了，周博卻非常謹慎，并沒有貿然采取魯莽的行動。

他一邊仍然堅持每天下班後觀察梅曉雪的行動軌跡，另一方面觀察梅曉雪日常的表現，看她是否發現自己的詭異行為。

經過了接下來幾天的觀察，周博發現，梅曉雪的日常如同苦行僧一般，規律、簡單，就如同隐居在市井中的隐士，近乎嚴格和苛刻地控制着自己的活動範圍。

比如，周博後來發現，梅曉雪只在自己下公交車位置的一家小超市購物，那家小超市會出售一點兒簡單的果蔬，為了周邊居民應急準備的，品種少、貴、不新鮮。

但是梅曉雪保持着規律的每兩天購買一次水果蔬菜的頻率，每兩天，下車後進入，買點蔬菜和水果，拎着塑料袋回家。

明明公司樓下就有一家沃爾瑪，不遠處還有一個大型綜合類的菜市場，周邊公寓和寫字間的很多人都喜歡下班後、先去購物再回家的。

但是梅曉雪從來沒去過。

周博觀察着她，感覺跟自己認知裏所有的花季女孩兒都很不一樣，仿佛過着避世隐居的生活一樣，盡量減少着與他人接觸的機會和場合。

這也是周博無論如何也想要進一步觀察她的原因。

另一方面，梅曉雪倒是沒有什麽特別的表現。

那日她送完資料回來後，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做事仔細、有交代，表述清晰、有邏輯。

周博當然是表示萬分感謝，還表達了想請梅曉雪吃飯的意思，但是當然被謝絕了，不過周博的态度，雖然是公司領導但卻對新來小職員客氣禮貌的态度，似乎贏得了梅曉雪的一些信任和好感，雖然她還是日常不愛露出親切禮貌的歡顏，但是語氣卻熟稔很多，甚至有一次下班的時候，跑到停車場截住了要開車走的周博，提醒周博第二天會議改了時間。

周博有點兒受寵若驚。

這樣又過了一個星期，周博确定沒有異樣，下定了決心，并且做好了準備。

這一天，梅曉雪再次在八點半，換上運動裝出門夜跑了。

周博沒有猶豫，看到人影消失，立刻進了1單元的門。

這是他第二次走進來。

這一次，不像第一次，他一個人也沒遇見，而是在上樓梯的時候，與另一個人在樓梯交錯遇見了。

那個年輕人，穿着一身牛仔－，一頭蓬亂又長的黃頭發，從樓梯往下走。

兩人交錯的時候，周博明顯感到了目光投過來。

他必須要裝作自然和坦然，以表示自己是理所應當出現在這裏，所以也回視了過去。

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黃毛兒的目光帶着幾分慌亂，然後黃毛率先調轉了目光，随後兩個人一個上樓，一個下樓，交錯而過了。

周博默默回想，這個黃毛頭，如此醒目，這麽多天來，應該不是這個單元的熟人。這個單元的那些熟悉的住戶，周博也認了幾個了，這個黃頭發這樣醒目，周博應該早有印象的。

但是此刻他沒時間也沒心思來考慮其他問題。

他來到二樓，往207走去。

一路上，他既要步伐自然，又要盡量放輕腳步。

既要放輕腳步，又不能顯得蹑手蹑腳賊眉鼠眼偷偷摸摸。

無驚無險的來到了207門口，周博迅速四周打量，沒有異樣。

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那把鑰匙，輕輕捅進鎖孔，一轉手腕，“咔”的輕輕一響，鎖開了。

這一聲，其實非常的輕微，甚至可能只出現在周博的腦子裏，但是卻清晰無比，在寂靜的走廊裏，在周博的耳畔，不亞于驚雷。

周博腦門的汗立刻下來。

他馬上向走廊望了一眼，沒有任何動靜，沒有人探出頭來問：“什麽東西響？”

他輕輕緩長的出了一口氣，盡量輕和快地抽出鑰匙，握住把手，往外一開。

“啪嗒，”又一聲，不亞于驚雷，又出乎周博意料。

周博一低頭，看到一卷彩色宣傳單，從門縫掉下來，正好掉在半開的門檻上。

周博馬上彎腰撿起來，然後先閃身進了門，然後關上了門。

門裏關着燈，從衛生間打開的門口，透進來一個門框的光亮。

衛生間的燈是開着的。

周博打開自己随身帶來的一個小手電，光暈向下，照着地板。

他不想冒險開燈。

他先照了照手裏撿起的那張宣傳單。

周邊的一家美發店開業了，八折酬賓……

這種沒有物業、單元門随便進的破舊住宅樓，常常有這種小廣告塞進門縫。

周博忽然想起剛才那個黃毛兒，怪不得他目光慌亂，原來是進來塞小廣告的。

周博想了想，把宣傳頁先放在一邊，然後打着手電，開始環顧梅曉雪的生活空間。

梅曉雪的家，異常小和簡單，簡單而整潔，整潔也是因為過于簡單。

戶型和網上看的一樣，三十幾平，套內面積大概也就二十幾平的一個又長又狹窄的空間了，一進門，就是一個開放式的小廚房，其實也就放了個電磁爐和抽油煙機，和洗菜池，再往裏，一個小餐桌和椅子，另一側靠牆一個簡易的小衣櫥。

再往裏，就是一個比單人床稍大、比雙人床略小的榻榻米，大概離地二十厘米高左右，對面又是一個小桌子和小架子，桌子上放着一些日用品和化妝品，架子上放着一些書籍。

周博花了比自己預想少的時間，就大概的、不露痕跡的，看完了整個房間。

雖然他知道，現在的年輕人，照片都在手機裏，但是他其實還是很希望看到一些梅曉雪的照片，生活照、更好是有家人照，能讓這個人，更真實一些，就是那種有經歷、有親人、有生活痕跡的人。

但是沒有，屋裏沒有任何一張照片。

甚至周博簡單翻了翻，也沒有翻到任何與梅曉雪過往有聯系的東西。

他去那個小書架上，翻了翻書，看看書裏有沒有夾一些照片或者紙張，結果什麽也沒發現，只發現了，這些書都是一些推理小說。

原來梅曉雪是喜歡看推理小說的。

他記得很清楚，同一張面孔的另一個主人，是喜歡看言情小說的。

周博有一點兒小高興了，至少他又找到了一些兩個人的不同之處。

時間差不多了，周博不願意冒險，他立刻開始尋找合适的位置。

在簡易衣櫥的後面，有一個廢棄的電話線插口，擋住大概就是不用了，周博把一個紐扣大小的竊聽器，安裝在插口線盒裏。

操作是很簡單的，小小的一把螺絲刀就夠了，時間大概就幾分鐘。

周博安裝好之後，把衣櫥恢複原位，然後趴在門口，停了一會兒，很安靜，他輕輕打開門，轉身出去。

關門之前，他把那張宣傳頁又塞進門縫內。

他是個謹慎的人，但是他不是個變态。

他安裝竊聽器，只是為了證明，這個女孩是個正常的、真實的人。

他不是變态，所以他沒有安裝針孔攝像機。

九點半，梅曉雪會回來，九點十分，周博已經走出了一單元的大門。

等到九點半，看着梅曉雪回來，周博轉身上了車，戴上了一副耳機。

聲音很清晰，連一些悉簌簌的小聲音，都聽得很清楚。

不過，周博真的不是變态，不至于一邊聽，一邊想象着梅曉雪在幹什麽。

他只是很想了解這個姑娘，這個姑娘，到底來自哪？到底是什麽人？

第二天，周博上班，梅曉雪已經在前臺崗位就位了。

周博打完卡，笑着遞過去一小盒裝飾得五顏六色的奶油蛋糕：“曉雪啊，幸好你那天提醒我開會時間改了，不然我就犯大錯誤了！喏，我請你吃早餐！”

梅曉雪微微愣了一下，禮貌地回絕：“那是我應該做的，不過謝謝周經理了，我不喜歡吃甜食！”

“哎？我還以為小姑娘都喜歡吃蛋糕呢！”周博好奇地說，又帶了點兒不好意思。

梅曉雪微微搖頭：“我牙齒不好，吃甜食會牙疼，多謝您了，不過我真的不吃。”

“哦哦，好好好……那我改天給你買水果吧……”

梅曉雪禮貌地點了點頭，就低下頭在電腦上做自己的事情了。

周博又有一點兒小開心。

同一張面孔的另一個主人，可是最喜歡吃蛋糕的，特別是這種漂亮的小蛋糕。

而且牙齒也很好，沒有齲齒和牙痛。

他為更加了解了梅曉雪一點點而小雀躍。

可是接下來的幾天竊聽，卻并沒有什麽收獲。

周博多希望能夠聽到她的一些私人生活，比如跟父母、跟親人、跟同學的一些對話，打電話或者視頻語音等等。

但是什麽也沒有。除了極個別幾個微信語音，都是劉姐下班後想起來的一些工作交代。

這個姑娘，沒對象、沒朋友、沒有人際交往，下班回家後，漫漫長夜，也不與人互訴衷腸、閑聊解悶，就這麽一個人靜悄悄的度過，除了雷打不動的夜跑，讀書，就沒什麽別的愛好了，連個手游都不玩。

真是如同一片空白的謎一樣的人。

雖然周博陸續找到了很多的不同之處，包括面容，看得久了，看得仔細了，也找到了很多不同。比如內雙和外雙眼皮的區別，比如鼻梁的弧度，比如下巴，比如睫毛，但是這些不同之處，卻還是不足以解釋，為什麽兩張不同姓的面孔，會長得如此之像。

而其中一個在五年前早已死去，而另一個卻又生活如此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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