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美女做伴
陸問君接起電話,起身走到窗前,四月的風帶着溫柔暖意。
“小姨,找我有事?”
“問君啊,我聽瑤瑤說你住院了?”
“她從哪知道的。”
“她不是有你家阿姨微信嘛,聽阿姨說的。我剛給你爸打了電話,你爸竟然也不知道,這麽大的事你怎麽都不告訴我們啊。”
陸問君生母很早就去世了,父親組建了新的家庭。母親那邊親人不多,她個性太獨,親情感淡薄,跟誰都不親近,唯獨小姨數十年如一日地拿一腔熱心貼她。
母親剛去世的那段時間,小姨一面怨怼她父親,一面怕她難受,堅持來家裏陪她。
她那時脾氣古怪,說話刺人,小姨有時也會被氣得喊,再管她就是小狗。到了晚上,還是強行擠到她床上,說要代替媽媽抱抱她。
小姨性格有些婆媽,陸問君最讨厭婆媽,有時雖然厭煩,也都耐着性子忍着。
“一點小毛病,”陸問君說,“沒什麽事。”
“什麽小毛病,小毛病會鬧到住院?你這孩子就是太報喜不報憂,住院不是小事,你看看別人家的姑娘,哪有一個人去住院的呀,都是家裏人陪着。你爸不靠譜就算了,你還有小姨啊。我只要你想到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醫院,別人都有家人陪着,就我們問君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我就……”小姨說着哭腔就上來了。
陸問君有點無奈:“有護工照顧。”
小姨哀傷地說:“護工那都是打工賺錢,能有家人照顧得用心嗎?”
掄起護理,護工比她這四體不勤的闊太太要專業多了。
這話陸問君沒說。
“您說的是。”
“要我說,你身邊就是缺個男人。你住院不想讓我們照顧你,有個老公照顧你也好啊。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考慮結婚了吧。以前你說要專注事業,現在事業做得穩穩當當,是不是該把重心往生活上挪一挪了?”
提到這個,頓時也不哀傷了,興致勃勃的,“要不你告訴小姨,你中意什麽類型的男人,小姨給你物色。”
任何談話最終都會繞到這個主題。
陸問君輕車熟路地應付。
“我想要什麽樣的男人都有。我馬上有個會要開,不說了,改天去看您。”
白副總的預言成了真,從新機場高速開始,路安連續丢了三個精心準備的項目,而三次中标的,都是Future。
自從萬逢林接任,大量項目被宜廣拿到代理,宜廣跟路安結過怨,衆所周知。
這是十年來從未有過的狀況,路安面臨的情勢逐漸嚴峻起來。
原局長那遞了消息過來,他被萬逢林擺了一道,省裏可能要派督查組下來,最近這段時間,他得謹慎行事。
他托白副總給陸問君傳話,想私下見一面詳談。
見了面赴了約,話裏話外,想拉陸問君上船,聯手對付萬逢林。
“咱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不把萬逢林這個攔路虎解決,咱們都別想好過。新機場項目只是開始,萬逢林不會輕易放過路安的。幹坐在這兒任人宰割,不是你陸問君的風格啊。”
陸問君也沒廢話,告訴他:“給人當槍使,更不是我的風格。”
酒都沒喝直接走人。
陳一放追出來,回頭看了眼,心有餘悸地問:“陸總,你真不考慮一下?我覺得原局的提議對我們挺有利的,我們跟他聯手,把他重新扶上去,就不用受萬逢林的掣肘了。”
“被扒着吸血還沒吸夠?”走出會所大門,外頭風涼了幾分,陸問君的聲音也沾上涼意。
這幾年姓原的對路安的幫助并不大,倒是被他借機吸了不少血。他連螞蚱都算不上,頂多是扒在路安身上的水蛭。
對這樣的水蛭,有機會拔下去,陸問君是絕不會手軟的。
“綁繩的螞蚱,一只掉下去了,再換一只就是。”
“那你就不怕得罪他惹麻煩嗎?雖然他現在退了,但到底是一屆局長,這麽多年積累不少人脈,政治上的事真說不準,萬一将來他東山再起……”
“萬逢林背後有人扶持,他起不了。”
“靠,那我們豈不是涼透了。”陳一放抓一把頭發,感覺自己這發量岌岌可危,“萬逢林現在認為我們是原局的人,往死裏打壓,光這段時間我們就丢了三個項目,全被Future拿去,我們現在完全是被他們按着摩擦——嘿,說曹操曹操就出現。”
邱楊慣例跟随在陸問君右後方半步位置,正往下走見她忽然停下,回頭。
邱楊順着她目光去望。
彼時剛過七點,路上車流稀少。
隔一條馬路,斜對面座落一家私人餐廳。院落木門開着,此時那門外站着一人,白衣黑褲,立在流瀉而出的暖黃光線裏,地上投射一道颀長利落的影子。
“是沈總。”邱楊低聲提醒。
陸問君沒說話,就那麽站着,和那扇門前睇來的目光相視。
夜幕将臨未臨,路兩側漸次亮起的夜燈映下光輝,她側身回眸,紅唇黑裙像一朵綻放在昏昧背景上的黑牡丹。
富貴,傲絕,等閑人不能采摘。
邱楊發覺兩人對視的時間似乎有些長了,覺得有點奇怪:“要過去打聲招呼嗎?”
陳一放這會兒看見敵人分外眼紅,搓搓下巴:“打。幹嘛不打?我倒要問問,他是跟我們有仇還是怎麽地,盯着我們看中的項目搶。”
話說得硬氣,站在那兒沒見動靜。
這時沈沣背後門裏有人出來,邱楊沒看清長相,隐約是個挺可愛的女孩。
沈沣收回視線,低頭與她說話,揉揉她頭頂,兩個人看起來很親密。
可根據邱楊前不久獲得的資料,這位沈總的婚姻狀況應該是單身。
“喲,沈總看着那麽光風霁月,也喜歡漂亮姑娘呢。”陳一放陰陽怪氣地說,“才回來幾天啊,這就有小美女作伴了。看來有錢的男人都一個德性嘛,留過洋鍍過金也改不了本性,不像我們,潔身自好恪守男德——你說是吧,小邱。”
邱楊見他問自己,下意識回頭。
才發現陸問君不知何時已經走了。
吸血的水蛭撇掉簡單,攔路的老虎就有些棘手了。
路安和兩任局長之間的恩怨說來話長。
當年陸問君剛接手路安,在位的還是老局長。年紀比她父親還大幾歲,不知哪根好色的筋搭錯,送上來的各色美人不要,偏想染指她。
男人嘛,難度越大的女人,越來勁,為此給路安折騰不少麻煩。
扳倒他,陸問君出了一份力,原局為人膽小謹慎,但很懂得把握時機。他趁機上位,擠掉的原定接班人,就是萬逢林。
不管是主觀意願,還是巧合,在萬逢林眼裏,路安既被視作原局同舟共渡的“夥伴”,自然是想處之而後快。
路安抛出的橄榄枝,全部折在新局長門外,與此同時,投标困境依然在持續。
同行圈裏已經依稀傳出一些風聲。對上市企業來說,任何利空消息都會成為引起股價波動的因素。
萬逢林是個大難題,一天不解決,路安的情況就會很被動。
周六,萬局長小女兒生日宴。
陸問君将車停在別墅外私家馬路,拎上備好的禮品下車。
陸問君穿一條黑裙,她不喜歡花裏胡哨的顏色和累贅的設計,又嫌白色有時壓不住場,出席各種場合的禮服裙子幾乎全是黑色。
門口保安不認得她:“請問您是?”
“路安交建,陸問君。”
“哦,陸總。”沒見過人,路安交建和陸問君的名字還是聽說過。保安不敢怠慢,客客氣氣地。
“不過這是萬局的家宴,只接待一些親友,我們這事先沒收到您的名字,要不您給萬局打個電話?”
陸問君确實是不請自來。
可從她泰然自如的臉上,找不出一絲理屈或緊張。近一七零的身高,踩着高跟鞋站在那,氣勢壓人。
“不用。”她說。
兩個保安對視一眼,一時有些不知如何處理。
接着就見她目光越過他們落向後方,唇角略一勾,像笑,卻又看不出笑意。
“萬局這不就來了。”
保安回頭,萬局正從二樓樓梯走下來,已經注意到這邊。
他視線落在來人身上,不動聲色。
陸問君唇角的弧度加深一分,提起手中昂貴禮盒:“聽說萬局女兒過生,來道聲賀,送上一點心意。萬局不會不歡迎吧。”
萬逢林也是個成精的,意味不明的表情在轉瞬之間換上真誠笑容:“陸總可是我們的貴客,當然歡迎!還不快請人進來。”
保安趕忙請她進門,陸問君将禮盒遞給玄關來接的傭人,交代她親手交給萬局,走向客廳。
房子裏面燈光比外面看起來更明亮,四周牆壁裝點着彩色氣球、卡通人物,熱熱鬧鬧聚了不少人。
孩童笑鬧聲在頭頂響,廳裏的都是成年人,并不像保安口中都是親友,還有幾個同行熟面孔。
大概人群中好看的人總是打眼,陸問君事先不知道沈沣在這,第一眼看見的卻是他。
客廳人不少,男的女的,嗡嗡交談。
她隔空與沈沣視線撞上。
冷不丁一張臉闖入視野,宜廣的黃總。
最近黃總可謂意義風發,這會見到陸問君,端着酒杯神情都有些輕慢了。
“喲,稀客啊。這種小場合怎麽勞動陸總大駕光臨了。”
陸問君眼神沒往他身上放,慢條斯理坐下,說:“黃總嫌這場子小,怎麽沒包個酒店幫萬局慶祝。”
萬逢林的房子确實不如原局長家豪氣。
這話戳到痛處,萬逢林臉色有些微妙。
黃總一噎,忙扭頭跟他解釋:“萬局,我不是這個意思……”
萬逢林這人心胸不算寬廣,從他上臺後對路安的種種針對就能看出。
但在人前總是要裝樣子,笑出一臉毫無芥蒂,擺擺手:“陸總的嘴多厲害,你還不知道嗎。你又說不過她,沒事兒就別去招惹她了。”
黃總讪讪地,也不敢貿然多嘴了。
萬逢林沒坐多久就起身去了別處,傭人過來送上紅酒,陸問君沒搭理黃總咬牙憤恨的眼神,餘光掃過斜前。
沈沣也在這,是她沒想到的。
他坐在對面沙發右側,呈九十度擺放的單人沙發坐着一個年紀相仿的男人,正傾着身體與他說着什麽。
這人陸問君有些印象,交運集團的,聽說最近升了總工程師,是萬逢林本家親戚。
論起血緣不比人跟黑猩猩近多少,但進了同一領域,利益捆綁上,關系可比親人還親。
正值春夏交際,A市氣候最宜人的時節。
沈沣只穿襯衫,沒打領帶,照舊一身簡單的白衣黑褲,拿着酒坐在沙發裏與人交談,看起來閑适放松。
他的視線只在陸問君進門那刻,從她身上掠過一瞬,沒做停留便淡漠地滑走。
之後再沒投過來分毫。
陸問君喝了幾口酒,感覺到胃部輕微的抽痛,蹙眉,才想起不能喝酒的醫囑。
酒倒是不錯,可惜了。
她擱回桌面,方才接禮物的傭人走過來,說萬局請她去二樓書房。
約莫半個小時過去,陸問君從書房出來,萬逢林親自送她下樓。
萬逢林神色如常,看不出明顯變化,對陸問君的态度已與之前大不相同。
“我太太正在準備晚上的宴席,陸總賞個光,一起吃吧。”
陸問君并不推辭,淡淡一笑:“那我就不跟萬局客氣了。”
“客氣什麽,都是自己人。”
萬逢林招手叫來傭人,讓去廚房交代一聲,陸總要留下來吃飯,再多添幾個菜。
沈沣已不在客廳,也許是走了。
衆同行都清楚萬逢林此前對路安的态度,見狀交換眼色,心裏想了什麽只有自己知道,臉上反正一分不露。
唯有黃總,受到不小沖擊,難以置信的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脫落出來。
他不值得陸問君費什麽心,視作空氣,從他面前款款走過。
黃總似乎不堪此打擊,追着萬逢林過去,聲音消失在通往廚房的通道門後:“萬局,她跟你說什麽了,你怎麽能把她當自己人呢……”
陸問君回原先位置,桌上剩的半杯紅酒已經撤掉,放着一杯清水。
手一碰,尚有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