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虛驚

陸中趕緊披上衣服走出去,一邊走一邊囑咐文缇看好孩子們。陸绮筵看他打算自己去,覺得不放心迅速跟上去。文缇擔心陸争新自己在家,不敢出門。父女倆就沐浴在文缇心焦的目光中走進了茫茫夜色。

夜晚的山中,窸窸窣窣時有小獸出沒。白天休息着的毒草們好像也更加嚣張,在月光的映照下投下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影子。

山腳下的田地裏已經聚集起了一群人,大部分都是村裏的青壯年。衆人圍在一起竊竊私語,看到雷邦帶着陸家父女來了自動讓出一條路來。

雷恩自然也在,蹲在地上翻檢着馬洪身上的東西,不知道在找什麽。而馬洪躺倒的地方,正是兩家田地之間的小道。

見陸中過來,他先是皺眉瞧着陸中身後的陸绮筵,像是有什麽話不吐不快但最後又什麽都沒說。

“陸中,你來啦。我聽人說你是最後和馬洪見面的人。那個時候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陸绮筵從陸中肩頭向人群裏探頭,本想仔細觀察,奈何天黑人密,看了半天什麽也沒看清楚。

有個外圍拿着火把的男人,正看到探頭探腦的陸绮筵。

“怎麽還帶個小孩兒來,這是哄孩子的地方嗎?”

好像這樣的事情,單是成年人才能進入的世界。

單就年齡來看可以當他奶奶的陸绮筵毫不客氣回怼:“自然不是哄孩子的地方,所以你就少說幾句不要吵着大人們做事了。”

陸中有些驚詫于陸绮筵的口齒伶俐,趕緊跟在後面打圓場:“喬恩,不要跟孩子一般見識。”

一邊的枯黃大個子喬恩嗤之以鼻。

雷恩顯然已經被馬洪這件事攪得暈頭轉向了,見兩人無故争執心裏火氣更大:“說這麽多都有什麽用,能讓人活過來嗎?”

馬洪的全身已經被翻檢過了,并沒有什麽明顯傷口。陸绮筵有些驚訝于這人死得如此天衣無縫,于是問旁邊魂不守舍的雷邦道:“最早是誰發現他倒在這裏的?”

雷邦有些慌張:“是我。晚上正好遇到馬洪叔的母親找他。我跑了一趟正好看他倒在這裏。”說話間躲躲閃閃,一看就有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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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下身,陸绮筵沒多說什麽。只是認真觀察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像是經受過多少風霜一般,裸露在外的肌膚都是皺巴巴的。悄悄将手指搭在他的脖頸之上,溫熱的肌膚之下還有微弱的脈搏跳動。

陸绮筵倒是一點都不心驚。因為靈力恢複了的關系,她可以感知到一些常人關注不到的東西。此時,除了手指下微弱的脈搏,她還注意到了馬洪腦後的小塊淤腫。

雖然情況不樂觀,但還沒到絕境。來到的這幾天,陸绮筵也注意到了這個世界的醫學發展之落後。也沒法要求大家太多。悄悄将靈力凝聚在指尖,正打算将這個枯瘦的男人喚醒,雷恩卻在一邊猛然開腔。

“這麽晚了,大家都在這裏。我也不多說什麽了,我就想問陸中,”

雷恩的眼神轉向陸中,目光如炬,咄咄逼人:“是不是你殺了馬洪?”

一朵雲遮住了月光,大地仿佛在瞬間黑暗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也瞬間聚集在了陸中身上。陸中惶恐到不知如何反駁,滿嘴就只剩下“我沒有,我不是”。看在圍觀群衆眼中,倒更像是被戳穿真相後的心虛。

衆人沐浴在黑暗中,如一個個攥着正義的審判者。

陸绮筵望着這些人,一手扶着搖搖欲墜的陸中,一手掐訣。

月光重新灑下來,沒人注意一道小小的綠光雀躍的跑到了地上躺着的人幹身上。

雷恩望着滿臉驚慌失措的陸中繼續加料:“你想殺了他獨占山腳下這些地對不對!”

“我跟你換了地,這裏正好荒無人煙,你就随便拿點什麽毒草害了他!是不是!你看他的嘴唇都還發紫!”

衆人一見陸中半天支支吾吾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一邊倒聲援雷恩。

“就是你吧!看馬洪沒人幫忙就毒死了他!”

“為了地!肯定是為了地!”

“人心不古啊 !”

陸绮筵緊緊攥着陸中的手,冷聲道:“沒有證據誰都不能妄下斷論。他嘴唇發紫是因為跌倒了,中了刺猬的毒!你們就算血口噴人也要有點限度!”

衆人卻依舊在你一句我一句,絲毫不關注陸绮筵。

她随後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人,馬洪還是沒有什麽反應。

陸绮筵面色不顯,心裏已經很是着急。害怕萬一自己靈力不夠,馬洪就這麽一直昏迷下去。甚至被人直接判斷死去,直接連骨灰都揚了。到時,自己說什麽都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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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籠罩下,人群自動以馬洪的身體為分界線分成了兩個陣營。

雷恩心裏洋洋得意,知道這一仗自己肯定又勝了。前兩天給陸家扛活的惡氣總算出了一口,也算給自己和兒子一個交代。

想起兒子,雷恩眼珠子一轉,心生一計。

“陸中,你也不用害怕。說實在的,老哥我還是向着你的。馬洪這種廢物點心,早死晚死都一樣。我也不想拿這種小事去麻煩治安官,所以,咱們商量商量私了你看怎麽樣?”

人高馬大,卻極盡惡毒狡猾。

陸中此時已經全然沒了主意,無知無覺便順着雷恩的話問道:“怎麽私了?”

“這樣,你先給一千斤稻子給馬洪母親養老。我們在場的這些人再一人給兩百斤,作為辛苦費。畢竟大晚上的出來,也都很影響大家休息對不對?”

對面加上雷恩父子一共有七個人,陸中覺得這欺人太甚。

“兩千四百斤稻子,你還不如直接把我送給治安官!殺了我一個人好歹還能留我家人三條命!”

雷恩見他這麽激動不怒反笑:“你以為你死了你的老婆孩子還有命在嗎?”

夜風忽起,直吹到陸中心坎裏。

他打了一個寒顫,心中恐慌。因為他意識到,雷恩說得是對的。自己若是沒了性命,孤兒寡母更是難以活下去。

陸绮筵聽着雷恩的話,越來越生氣。沒想到雷恩接下來的話,讓她更加生氣。

“若是拿不出來這些稻子,我們可以化整為零,分成多次還清。我和雷邦的甚至可以不要。”

陸中沉痛的問道:“為什麽?”

雷恩微微一笑,将站在身後端膀縮脖的雷邦拽過來:“我這兒子怎麽樣?若是我們成了親家,我自然不會要你的糧食。”

“不僅不會要,我還會給彩禮!你這把可不虧啊!”

“你……你……”陸中活了四十多年,一直與人為善。

現在看來,人善被人欺果真說得沒錯。

陸中哆嗦着,指着雷恩:“你休想!你們家根本不把人當人看!還要肖想我女兒!休想!”

而被推出來的雷邦卻很是慌張,急忙擺手撇清關系:“陸叔,你別生氣!我……我沒有這樣的意思……”

雷恩一巴掌拍到雷邦腦袋上:“慫貨!”

說完又惡狠狠對陸中施壓:“說吧,答不答應。你不答應,天亮了咱們就去治安官那裏。看他相信誰!”

随後又軟下音調:“老陸,說真的。這樣對大家都好……你……”

夜風吹過,灌木叢旁窸窣作響。衆人不約而同打了個寒顫,雷恩還沒來得及說完話就被一個驚恐到顫抖的聲音打斷:“雷老大!你們看馬洪……是不是動了!”

本該活動的活人們瞬間僵直如一排墓碑,而本該已經死去的人卻低低咳嗽了兩聲,晃晃悠悠站了起來。

衆人大驚失色,雷恩甚至被吓了一個趔趄:“你到底是人是鬼!”

沒想到馬洪站起來第一時間就搖搖晃晃指着雷邦:“你個小兔崽子想要我的命!”

衆人吓得退後幾步,對于馬洪這個人的鮮活程度還有些疑惑。

“你是還活着?還是死了個新鮮的?”

“老子還活着!”

衆人聽他中氣十足,看起來也還和原來一樣惹人讨厭。将信将疑上前詢問:“你為什麽會倒在這裏?是誰襲擊了你?”

馬洪大聲嚷嚷:“雷邦!我就是過來想挖點陸家種的紅薯吃,沒想到這家夥過來将我撲倒還襲擊我!做什麽打抱不平的好事,你們家強行跟人換地的時候沒見你這麽正義!”

場中情勢瞬間轉變了風向,矛盾焦點瞬間到了雷邦身上。

“你想跟陸家的女子賣好,你去啊!你打老子幹什麽!”情緒激動之下,就要上手去拽雷邦的袖子:“走,去跟我見治安官!別人怕你,我孤家寡人一個可不怕你家!”

雷邦瑟縮着支支吾吾,瞬間成了一只受驚的鹌鹑。雷恩大手一揮:“你有證據嗎?”

“你以為治安官會想要證據嗎?!”

雷恩啞口無言,心裏一團火只能往下壓。因為他知道,面對馬洪這種人,硬碰硬沒有任何好處。

陸绮筵見兩人你來我往,心裏暗自松了一口氣。

雖然因為靈力不夠的原因,馬洪醒得稍微晚了一點。但好在還是醒了。

而且,在衆人沒注意到的時候,陸绮筵悄悄将一個小藥丸也放進了馬洪嘴裏。

這個小藥丸就是那其中一個格子裏的,名字叫“掏心”。聽着血腥,其實就是一種吐真劑。包裹靈力後喂給審問對象,可以聽到絕對真話。

假話連說出口的機會都沒有。

陸绮筵感知着小藥丸……感知着……

感知不到!

好在五感靈敏,低頭一瞧便看到了地上冒着綠光的小藥丸孤零零躺在田裏。

陸绮筵後背一涼。随後又是一陣後怕。

馬洪看起來是個睚眦必報的人,不願意放過傷害了自己的雷邦,自家的嫌疑才算洗清。但,若是馬洪更加在乎雷家呢?自家真的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馬雷兩人還在争執,陸绮筵慢慢放下了心。她知道,以雷恩的實力,最後肯定也是封嘴私了了事。

果不其然,馬洪接受了一百斤稻子的賠償,答應不再追究。其餘人見者有份,每人六十斤。雖說不多,也算放血了。

雷恩帶着雷邦罵罵咧咧離開,圍觀衆人看了場熱鬧還得了糧食,心滿意足走了。最後只剩下馬洪與陸家父女。

摸了摸腦後的淤腫,馬洪龇牙咧嘴:“這件事怪我,我太餓了。打了你們家的主意,但我最後一個都沒動啊!你自己去看看!”

陸中點頭:“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馬洪也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你家種地真有一手。我看你們家的土豆都長出芽來了!真厲害!竟然沒死!”

“哈哈,這都是筵筵的功勞。”

拍了拍不知道在看什麽的陸绮筵,陸中道:“你馬叔誇你呢!”

陸绮筵禮貌回應,随後二人送走枯瘦如一根麻杆的馬洪。

“老馬也不容易,這麽大歲數了還是一個人。他人本來不壞的……”

打斷陸中的悲天憫人,陸绮筵指着靠近灌木叢的一畦土豆道:“如果馬洪沒動,那這是誰扒的?”

父女兩人面對黑暗夜色下淩亂的土豆,後背爬上一絲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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