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梨花帶雨

王傾君沒有推開陳文安,而是眼眶一紅,嘴一扁,珠淚滾滾,哽咽道:“好痛!”

王傾君雖聰慧倔強,但相貌承之母親尚夫人,蛾眉下一對秋水眼,看人時水汪汪的,更兼肌膚白嫩,吹彈得破,平素又怕痛,破了一塊小皮也能喊半天,因此自打她父兄等人去世後,她雖每日勤快練武,喊着要當女将軍,為父兄報仇,王氏一族中的人,及至侍婢葡萄,都沒人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只一心謀劃着,待她孝期滿了,就把她嫁掉算數。

今晚事出突然,情急忘痛,至此刻知道小命暫時保了下來,王傾君才感覺到身體裏的痛疼,再也忍不住,哭着喊了起來。

在三清殿時,陳文安親身領略到王傾君那刻的生猛,心中對王傾君的定位,便是巾帼不讓須眉那種類型,沒想到王傾君這會突然流淚哭了起來,梨花帶雨,成了柔弱小白花類型,倒被吓了一跳。只他不是常人,很快便重新定位王傾君的形象,伸出手托起她下巴,半含半露,柔聲問道:“哪兒痛?”

“全身都痛!”王傾君抽咽一下。

“我瞧瞧!”陳文安撩開王傾君領口,俯頭看她的鎖骨,見青紫交加,便保證道:“我下次輕些就是。”

葡萄送走曹公公,快步走回殿裏時,見曹公公領來的四位宮婢上前向她行禮,雖有點不适應,還是吩咐道:“你們去瞧瞧還有沒有熱水,若有,弄些來給主子沐浴。另外,準備一些茶水和宵夜。再有,沒有吩咐,不得進寝室。”

四位宮婢是得了曹公公囑咐的,一聽葡萄吩咐,并不敢怠慢,皆低頭應了,自退了下去。

葡萄籲了一口氣,想着王傾君折騰了一晚,只怕累了,便放輕了腳步聲,蹑手蹑腳轉回寝室。才到寝室門口,卻聽得王傾君哭泣聲,正要出聲,猛地裏聽得房裏還有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分明不是李松柏,這一下大驚,想也不想,揭簾就沖了進去,喝問道:“你是誰?”說着已是伸手去抓陳文安後背。

陳文風聽得聲響,旋即回頭,伸左手一格,右手不知道使了何法,已是扭住葡萄,同時伸腿一絆,把葡萄絆倒在地,一伸足踏得葡萄滾了幾滾,這才跳上窗子,回頭對王傾君道:“你這個婢女,功夫跟你差不多嘛!”

王傾君倒抽一口冷氣,慌忙去扶起葡萄,問道:“可有傷着?”

葡萄搖頭道:“沒有。”說着去看窗臺,見沒有了陳文安的蹤影,這才問道:“小姐,他是誰?”

“他是皇後娘娘的侄兒陳文安。”王傾君有些沮喪,今晚在龍床上鬥膽撲倒陳文安,還以為是因為自己身手敏捷,武功高強才得逞的。現下看來,事實并非如此。

葡萄一聽陳文安的名字,不由張大嘴道:“他就是那個文武雙全的準驸馬陳司業?”

王傾君點點頭,蹲下探頭去看床底下,喊道:“李大哥,快出來。”

“李太醫在床底下?”葡萄問了一聲,抹一把汗,已是貓身進去拖了李松柏出來。

且說領事公公送了王傾君回祥雲殿,并沒有安歇下,而是又去三清殿見了曾公公,低聲禀了幾句。

曾公公點頭,隔一會進了寝室,繞過屏風,低聲禀道:“皇上英明,皇後娘娘和淑妃娘娘果然派人去見了王貴人,有意籠絡。”

“朕就知道她們不安好心。”唐若龍喘着氣道:“曾三花,你怎麽看?”

曾公公一聽,“撲”一聲跪下道:“奴才不敢妄議皇後娘娘和淑妃娘娘的不是。”

“讓你說,你就說。”

“皇上龍體抱恙,太子之位遲遲未立,皇後娘娘和淑妃娘娘難免心急了。”

“兩個賤婦!”唐若龍忽然罵了一聲,喘息了一下,這才道:“朕的天下,朕想交給那個兒子就交給那個兒子,輪不到她們來操心。她們以為她們是惠德太後,等着兒子登位,便垂簾聽政,幫兒子掌管江山?”

曾公公一聽這話,便知道唐若龍心目中太子人選,不是陳皇後的兒子唐天佑,也不是孫淑妃的兒子唐天寧,而是前皇後所出的大皇子唐天致了。因小心翼翼道:“但皇後娘娘掌管後宮多年,且陳氏一族有陳司業,又有陳司業親叔父陳将軍在,……。”

唐若龍忽然笑了起來,笑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待曾公公上來拍背,幫他順過氣,這才停下笑聲道:“立太子之前,須得把那兩個賤婦解決掉,省得她們影響朝局。”

曾公公的手忽然僵了僵。

唐若龍想立唐天致為太子,卻怕陳皇後勢大引起紛争,又怕孫淑妃借着和前皇後親姐妹的身份影響唐天致,護蔭孫家,扶植外戚。只有先除去這兩個女人,他兒子的寶座,才能坐得安穩。

唐若龍說了一會子話,略略倦怠,便閉上眼睛,在曾公公以為他睡着時,忽然又開口道:“清塵子真人呢,怎麽不見人影?”

曾公公猶豫一下,方道:“清塵子真人留下紙條,說皇上既然得了七巧女,便沒有他的事了,因深夜告辭出宮。奴才着人尋找,遍找不着,卻不知道清塵子真人是怎麽出宮的。”

那一頭,曹公公到了清寧宮中,仔細禀告了一番,又笑道:“皇後娘娘,那王貴人識趣,曉得投靠皇後娘娘才有活路,說道明早自會來拜見皇後娘娘。”

陳皇後豔麗的臉上起了一絲浮笑,道:“她是王啓之女,不是小戶人家可比,自會明辨得失,曉得利害。”

一會兒,陳文安求見,陳皇後自沒有那麽多避忌,很快召見。

陳文安略去自己和王傾君那一段,說了求見唐若龍的經過,又道:“侄兒想着那王貴人侍寝成功,自有可利用之處。只是皇上還寵信清塵子真人,恐他壞事,便連夜往清塵子住處,仿他筆跡,代他留下告辭出宮的紙條,再擄了他扔在北宛飼養狼狗的地方,料着清塵子真人這會已在狼狗腹內了。”

“好,那清塵子不聽使喚,除得好。”陳皇後贊賞陳文安一句,又道:“只是佑兒年幼,若不除唐天致和唐天遠,總不能心安。”

陳文安斟酌一下道:“淑妃娘娘百般想傳遞消息出宮,讓大殿下進宮見皇上。皇後娘娘倒不将計就計?”

孫淑妃确是千方百計想遞消息出宮,讓唐天致進宮見皇帝,取得遺诏,只今晚聽聞王傾君侍寝成功,卻又另生了心思,待聽完葉素素的話,銀牙暗咬,下了決心道:“只要王傾君能取得遺诏,就是讓她當皇後又如何?你明早再去一趟祥雲殿,跟她說,異日大殿下進宮,定先過去拜見她這個‘母後’。”

若是別的嫔妃,葉素素可能不會覺得異樣。可是王傾君是她童年好友,突然要變成唐天致的“母後”,她心肝兒不由顫了顫。

第二日一早,曾公公便帶領內侍,捧了策封貴人的诏書到達祥雲殿,宣讀完之後,便連聲恭喜,笑道:“貴人福緣深厚,一進宮便得此殊榮,實屬少見。”

王傾君心裏冷笑連聲,那個老皇帝是将死之人,縱自己封妃封嫔的,過不多時就是未亡人,何喜之有?且父兄和母親已亡,也不能享自己之福,何福之有?若不是自己機警,這會早化為爐灰,何榮之有?

曾公公待王傾君接了诏書,又道:“祥雲殿地方偏僻,向來是秀女所居。如今貴人既然接了诏書,便請移居玉階殿。那處離三清殿不遠,皇上要召見貴人也方便些。”

“謝過公公!”王傾君忙道謝。

因王傾君倉促進宮,本來沒帶什麽東西,也不必收拾什麽,很快便随曾公公到了玉階殿。

那一頭曹公公領人去接王傾君,在祥雲殿赴了一個空,聞聽王傾君移居玉階殿,便帶着人趕往玉階殿,務必要趕在葉素素之前接走王傾君。

王傾君随曹公公到清寧宮時,各殿的嫔妃已請安完畢,退了出去。

陳皇後見王傾君來了,卻是收起昨日召見七巧女時那份高高在上的态度,樣子親切,待王傾君行完禮,便已使眼色,讓宮女扶了坐在旁邊。

一時屏退衆人,陳皇後也不多言,只道:“王貴人今日來見本宮,想必已考慮清楚了。貴人放心,将來事成,本宮便與你是姐妹,佑兒也會尊你為母,從此榮華富貴,享萬人尊榮。”

王傾君待要應話,一擡頭,對上陳皇後探視的眼神,心裏一驚,那句原來要說的話便吞了下去,改口道:“謝皇後娘娘厚愛。只是,只是……”

“有話不防明說。”陳皇後見王傾君沒有表現出一副對榮華富貴向往的樣子來,一時卻放下心來。王傾君出身将門,衣食不缺,缺的,不過是一個如意郎君。昨日倉促進宮,昨晚又飽受驚吓,如何會喜歡宮裏?且她年紀輕輕,如何甘心守寡,當個無趣的太後?現下這般的反應,才是正常。

王傾君垂了頭,悄悄深吸一口氣,這才道:“我只求事後能出宮,安穩過下半生。”

“好,到時定然如你所願。”陳皇後聽得王傾君的話,點頭應承。

王傾君聽得陳皇後語氣松快,知道她已然信了自己,便又道:“孫淑妃讓宮女葉素素找過我,不知道皇後娘娘有何指示?”

陳皇後冷冷一笑道:“本宮明早會讓人放松防守,讓孫淑妃的人遞消息出宮。想來大殿下很快會進宮。到時孫淑妃令你設法讓大殿下進三清殿面見皇上,你只管照做。”

“是。”王傾君忙恭身應了。

王傾君從清寧宮出來,回轉玉階殿,葉素素果然已等候在殿裏。

王傾君心裏早知道,葉素素雖是童年好友,但她進宮多年,又忠于孫淑妃,再不可能顧惜那份友情了。因淡下心思,也不準備敘舊,只道:“素素,你有話便說罷!”

“淑妃娘娘說了,異日大殿下進宮,定讓他過來拜見您這個‘母後’。若大殿下登位,淑妃娘娘也好,大殿下也好,不會忘恩負義。您有何要求,他們定然辦到。”

王傾君沉默一下道:“容我考慮。”

至晚,清寧宮便傳出消息,道是陳皇後第二日要領人上青雲觀為皇帝祈福求壽,讓幾個有位份的嫔妃準備随行。

孫淑妃聽得消息,認為正是良機,便裝作不舒服,推托不願出宮。

第二日一大早,陳皇後果然領了嫔妃出宮,往青雲觀去祈福。

孫淑妃的人動作極快,才晨時初,已是把消息遞到唐天致王府上。唐天致正因唐若龍多日未召見而有疑惑,聽得唐若龍病情又加重了,且有太醫隐隐的擔憂之語,這一驚非同小可,再顧不得許多,忙忙遞牌子進宮求見。

孫淑妃好容易盼得唐天致進宮,卻又怕他冒然求見唐若龍,反會壞了事。自然密令人請他先至自己的繁錦殿。

唐天致心知有異,便避人耳目,随內侍到繁錦殿中見孫淑妃。

孫淑妃見了他,一番密談之後,又道:“如今只有新封的王貴人才能見到皇上。大殿下想見到皇上,便得先見過王貴人。”說着耳語幾句。

唐天致嫡母死後,漸被皇帝疏遠,好幾次差點着了陳皇後的毒手,虧得孫淑妃多番照料才有今日,平素極少逆孫淑妃之意,只是乍然聽得孫淑妃讓他認一位才十六歲的貴人為“母後”,還是免不了吃驚,好半晌不能作聲。

孫淑妃語重心長道:“大殿下,成就大事者,何必拘小節?”

好歹是父皇的嫔妃,總是長輩,喊她一聲“母後”,也不算什麽。唐天致只一轉念,就從善而流,應了下來。

孫淑妃見他應了,心下一松,又在他耳邊道:“待會我安排你和她單獨見面。你嘴裏只管喊她‘母後’,若見她神色松動,你許諾她,待你登位,迎她為妃。”

王傾君今年十六歲,未曾嘗過艱苦,榮華富貴對□,不若一位能勾動她心弦的俊俏如意郎君。唐天致貴為皇子,相貌出衆,笑容溫柔,他想誘惑一個小女子,還不是手到擒來?只有王傾君迅速墜入情網,才會不計後果幫助唐天致取得遺诏。

唐天致對于喊一位十六歲的貴人為“母後”,心頭略有不暢,但對于要捕擄“母後”的芳心,卻沒有一點兒心理障礙,只一聽便道:“淑妃娘娘放心,她不過初進宮,涉世未深,只須些許手段,自然服服帖帖。”

孫淑妃意味深長道:“女子總把身子看得極重,誰個得了她的身子,她身心從此就歸了此人。”

唐天致明白孫淑妃的意思,拿起折扇搖了搖道:“既如此,淑妃娘娘便安排一下,讓她與我,在禦花園邂逅。待她落水,我便下水救之。之後的事,便水到渠成。”

作者有話要說:新碼了一章,字數較少,就合并在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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