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汀楓醒來時,已是薄暮。

落日餘晖,透過透明的窗戶,懶懶地灑進房間。

她從床上挺直坐起,滿額細汗,霞紅的柔光籠着她的輪廓,将她的五官化得柔軟。

她環視一周,認清身處的環境,才緩緩松了一口氣,端起床頭櫃前的水杯,猛喝一口,壓下心中的悸動。

她正起身時,恰好房門被敲響,她說“進來”,安琪就推門進來了。

“幾點了?”白汀楓問。

“五點。”安琪回道。

安琪手裏拿着從幹洗店取來的衣服,走到床前,見白汀楓臉色不太好,擔憂地詢問,“是不是生病了?要是不舒服,晚上的飯局我打電話推了。”

白汀楓搖了搖頭,拒絕小胖墩的提議,腦海中殘留的夢沒有因她的動作輕易消散,反而更加濃烈清晰,清晰到交頸相纏時,那人沉重的喘息灑在她脖間的酥麻感都那麽真實。

夢中與她交歡的不是別人,正是昨晚她肖想了一夜導致失眠的男人。

額間突來的涼意打斷了她思想上的沉淪,她擡眼見安琪用她那具有強烈肉感的胖手覆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也不燙啊,臉怎麽這麽紅。”小胖墩疑惑地喃喃,收回手試了一下自己額頭上的溫度,看了一眼白汀楓臉上的潮紅,嘴門沒把住,耿直地道出心中的猜疑,“汀楓啊,你是不是想男人了?”

白汀楓:“……”

她無語片刻,也因小胖墩的話,腦海閃過那張深刻俊美的臉。

她想,若不是因為他,她也不能做這麽不可描述的夢。

小胖墩沒注意到白汀楓變化的臉色,依舊自顧自地說,“不過也是汀楓你最近太久沒找男人了,我看張岘這人長得也不錯……”

白汀楓陰測測地看着她,笑意不達眼底,“你要是喜歡他,我幫你牽紅線怎麽樣?”

安琪聞言,縮了縮發涼的脖子,艱難地咽下口水,小聲嗫嚅:“沒……沒喜歡他。”

白汀楓嫌棄她這副沒出息的樣子,擺手趕她出去,“我換身衣服。”

她晚上有個飯局要去,身上的西裝因休息壓出了褶皺,不适合再穿出去,她從安琪拿進來的衣服中挑了一件星空藍吊帶連衣裙,外搭一件蔚藍色小西裝。

又将搭配上一套衣服的女士手表換下,戴上一套玫瑰金線圈手镯,脖間佩戴鑲着藍水晶的鎖骨鏈。

穿戴齊全後,花了十分鐘整理好妝容,然後叫上安琪,同去赴宴。

這次的飯局比前天張岘的局松快熱鬧,隔着門就能聽見從裏面傳來的哄鬧聲。

“陸總林總,我敬你們一杯,沒有二位,就沒有今日的《職場》。”這人說話粗犷豪壯,音色很有辨識度,是《職場》的制作人徐成北。

《職場》在影院上映不到一周,票房大賣,于今日不到半個月,突破了十億票房這個坎,于是徐成北特意擺了桌慶功宴。

白汀楓進門就見他們酒杯相碰,喝得正開心,然而,當他們看到她來了之後,像是見了鬼一樣,臉上的笑容僵硬了幾度。

“怎麽?不歡迎我啊?”白汀楓笑得溫柔,淺褐色的眼眸中卻沒有任何溫度。

在座的幾位臉上神色各異,特別是那些個演員,不乏有些人以自己的咖位自居,覺得白汀楓這樣的小角色不配與他們同桌。

這些人中,多數不知道她真實身份,在他們眼裏,她就是個倚靠身後大佬的花瓶廢物,上不得臺面。

盡管她們告訴自己不要為這種人生氣,但是一想到也就兩個時長的電影,導演竟然單獨給她這個小配角拍了三分鐘的特寫鏡頭,氣得心肌梗塞都要犯了。

徐成北開聲打破這僵持的局面,“白、白小姐說笑了,徐某眼巴巴地盼着您來,就怕您事多抽不出空。”

徐成北是知道她的身份,卻要幫她隐瞞,也不清楚她這是什麽奇怪的癖好。

白汀楓冷哼一聲,目光落在林知意身上,要不是知道林知意會來,她也不想應酬這些無意義的酒局。

徐成北谄媚地給她拉開椅子,請她入座,白汀楓順着他的意思,坐在了上座。

“小白,你看,你來這麽晚,讓陸總久等了,不得自罰三杯,向陸總賠罪?”

突兀開口的人是這部劇的女二號,她向來喜歡自作聰明,拍戲的時候,正好碰到張遠跟白汀楓說了幾句話,就誤以為陸總是白汀楓傍身的大佬。

陸遠聽了這人的蠢話,還沒等白汀楓作何反應,先将那女人怼了一遍,“你好大的來頭,敢拿我的名號挑事。”

在這行混的,都不算什麽好人,只是衣冠得體的豺狼虎豹。陸遠更是兇名在外,那女人就算想招惹白汀楓,也不該蠢到惹上陸遠。

“陸總,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那女人倒是做演員的好材料,眨眼間,珍珠般大的眼淚簌簌往下掉,哭得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若是以前,陸遠還真會憐惜一番,但他對白汀楓更有想法,為了讨得她的歡喜,他擺出一副厭惡,擺手叫那女人閉嘴,冷聲呵斥,“別在白小姐面前現眼了。”

那女人聽了這話,轉眼惡狠狠地盯上白汀楓,把一切怨恨記在了她身上。

原本這罰酒的事就此打住了,但以白汀楓的性格,她決不允許有人比她更适合當“惡毒女配”。

“陸總,這人太冒失了,不自罰三杯,我今晚肯定氣得睡不着。”她說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臉上的笑容明媚耀眼,卻透露着極致的危險。

陸遠迷戀這樣的女人,越危險,越刺激。

他用舌尖頂了頂後牙槽,一股子邪氣從身上透出來,“那不能讓白小姐生氣,為了這麽一個小角色不值當。”

“陸總……”女人眼中盡是錯愕的神色。

陸遠黏在白汀楓身上的目光抽出一絲餘光瞟向她,“趕緊向白小姐陪罪。”

聽陸遠松了口,白汀楓目光輕輕落在了小胖墩身上。

安琪秒懂她的意思,端起醒酒器,朝女人走去,給她倒了滿滿三杯,盯着她讓她喝完。

她跟在白汀楓身邊當了那麽多年的狗腿子,沒少跟着一起幹這些壞事,現在單獨行事也游刃有餘,頗有一些白汀楓身上的風範。

女人不肯受這樣的屈辱,轉而向徐成北發出求救,“徐導,您就這麽放任白汀楓欺負人嗎?”

徐成北輕咳一聲,催促她喝酒,“喝吧,別再惹白小姐生氣了。”

原本酒桌上一片熱鬧,此時噤若寒蟬。

置身事外的這群人瞧着白汀楓,心裏打着鼓,徐成北和陸遠都護着她,到底是什麽來頭?

女人在各方給的壓力下,硬着頭皮飲了一大口,被嗆得連連咳嗽,樣子十分惹人憐惜。

在座的幾位男士都能坐得住,倒是林知意坐不住了。

她出聲勸道,“汀楓,差不多就行了。”

白汀楓沒理她,只是笑着問陸遠,“陸總你說,這天底下怎麽有這麽多喜歡多管閑事的人?”

陸遠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他露着一排潔白的牙齒,有些賤兮兮的樣子,“我就不多管閑事。”

白汀楓無語半晌,随口打發他,“可能你家不住海邊。”

“你料事如神,我家确實不在海邊。”

白汀楓:“……”

林知意聞言臉色變了變,聽得出白汀楓的一語雙關,內涵上午她打的那通電話。

她雖然性情溫和,但不是一個完全沒有脾氣的人,她眉頭微蹙,将桌盤轉起,把那剩下的兩杯酒轉到自己面前。

她看了一眼白汀楓,端起酒杯,仰頭飲起。

白汀楓冷眼瞧着,沒有阻攔。

林知意身旁的助理急忙奪杯攔下,扭頭對準白汀楓責怪起來,“林總都是為了你好,你為什麽非要跟她過不去?”

白汀楓一臉無辜,“她自己要喝的,跟我有什麽關系,難不成我手裏拿着刀子逼她喝了?”

林知意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助理呵斥下去,将最後剩下的一杯飲盡。

白汀楓盯着空杯沉默了一陣,兩人心裏都明白,這是她給她的賠罪。

很快,占了贏面的滿足感席卷了全身,這種感覺沒有持續多久,心中生出疑惑,林知意這麽快就認輸了?

兩杯滿滿的紅酒下肚,林知意很快就上頭了,白淨的小臉升起兩坨紅暈。

白汀楓見了癟嘴吐了句,“沒意思。”

大家不禁唏噓,她屁股還沒坐熱椅子,就把歡樂的局面攪得全無興致,竟然還能說出“沒意思”這樣的話,她在《職場》扮演的那個反面人物該不會是本色出演吧。真是現實生活中,讨厭得要死,又幹不掉的典型代表。

白汀楓不管其他人對她做何感想,起身準備退場,跟徐成北說了一聲,“你們喝,我先走了。”

徐成北苦笑着點頭目送她的背影離去,心中感嘆,都攪成這樣了,恐怕也喝不下去了。

他預料的不差,白汀楓前腳剛走,陸遠後腳就跟了上去,林知意不勝酒力也跟徐成北打聲招呼就走了。

一桌子人散了近半,徐成北也只能苦中作樂,攏着其他人繼續。

陸遠從酒局中脫身,追着白汀楓的背影趕到電梯口。

電梯還沒到,白汀楓也在等。

陸遠站到她身側,平緩了氣息,直勾勾地盯着她,笑得一臉不正經,“林小姐,利用完了就跑啊?”

白汀楓挑眉,輕嗤一聲,懶得搭理他。

見她不給反應,他也沒惱,反而賤兮兮貼臉上來,“好歹留個聯系方式,下次我還會好好配合。”

白汀楓得了便宜,嘴上依舊不饒人,她冷言譏諷,“陸總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陸遠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神思一下子飄遠。

他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被勾得迷走了七竅,威逼利誘地要她的聯系方式,第二天,她表哥陳野就把他打進了醫院。

他還記得當時白汀楓在旁邊“嘤嘤嘤”地哭,向她表哥控訴他的“罪行”,哪怕他解釋連她的衣角都沒碰到,那瘋狗認定他欺負了她,挨了三拳,肋骨都斷了兩根。

回想到這裏,他感覺那兩根肋骨隐隐作痛。

電梯“叮”的一聲,電梯門自動打開,白汀楓率先擡腳往裏面走,陸遠賊心不死,緊跟其後。

原先在電梯裏的人身形一頓,給兩人讓了個位置,退到邊上。

而陸遠沒臉沒皮地,也不顧電梯裏還有其他人,像個賴皮狗一樣,黏上她。

“白小姐,上次都是誤會,一直沒機會向你賠罪,要不今晚就讓我當你一回司機?”陸遠以退為進。

白汀楓忍不住嗤笑一聲,今天怎麽回事,人人都要向她賠罪?

陸遠見她露出笑容,以為她答應了,又覺得眼前的女人心思難辨,狐疑道,“表哥不會在家裏等着吧?”

白汀楓瞧見他臉上掩不住心底的懼意,臉上的笑意迅速放大,戲谑道,“這指不定的事,你不試試怎麽知道。”

她有恃無恐,打量着他不敢,所以敢說這樣的話,這明顯是在挑戰他作為男人的底線。

陸遠見她笑得明媚,一雙漂亮的眼眸就像黑夜裏的星辰,無比耀眼。

他眸色暗沉,心底暗道“該死”,狠了勁,咬破了腔內側壁的皮肉,滿口的血腥味讓他身體裏暴動的因子更加活躍。

他舌尖頂着那塊爛肉,疼痛感刺激着他的神經,他猶如看着獵物一般,笑得肆意,“既然白小姐都這麽說了,我不試試……”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突兀的打斷了他,“陸總。”

這一聲“陸總”,讓兩人恍然想起,電梯裏還有個被徹底無視的透明人。

陸遠聞聲回頭一看,還是個熟人。只見沈域陰沉着一張臉,比項目虧了十個億還要可怕。

陸遠心中犯了嘀咕,自己最近沒惹他吧?兩人最近的項目也沒有交集,他這副鬼樣子是怎麽回事?

在這裏遇到這個男人白汀楓還挺意外的,但她完全沒有被他抓包的負罪感,反而落落大方地朝他揚起嘴角,一排潔白如玉的牙齒透出難得可貴的真誠,“好巧啊。”

沈域心中冷笑,呵,是挺巧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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