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戒指上的亮彩,融入安靜的夜色,這個普普通通的晚上随之動蕩閃爍。
季婉唇邊不自覺地逸着笑,聲音輕輕的,“從哪裏變出來的?”
“一點點小魔法,”孟步青長睫低垂,取出戒指仔細地戴在她細長白皙的指尖,“公主殿下,生日快樂。”
“……”
季婉唇角揚着,想說不要亂叫的。可臉龐笑意根本藏不住。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臉龐。心裏想着,能這樣一直望着她,有一種滾燙的柔情在心尖慢慢、慢慢地溢出來……
下一刻,被溫柔地攬住腰。
孟步青的唇瓣,很軟,很柔,熱情四射和溫柔體貼似乎沒有任何沖突。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香味讓人陶醉。
季婉的手撫在她腦後,指間的戒指被烏發半映襯半掩藏着熠熠生輝。
任由她吻着自己,也熱切地回吻着她。
衣衫半解,本來就從浴室出來的人……
—
回程的路上,玻璃窗外激越燦爛的金光像要把人照化,幸好一路都有室內的冷氣。她們行李不多,從機場可以直接乘地鐵方便到家。
很空蕩的車廂。
孟步青手搭着季婉的大腿,盯看對面光滑玻璃上映出的季婉的面容。隧道很暗,車廂裏又亮,照出的剪影如此清晰。
“想帶你見一下我媽媽,又覺得,等我們出國領證的那天叫她就可以了。”
Advertisement
季婉翻看郵件的動作頓住,轉過頭望向她,旋即輕輕笑起來:“怎麽露出那麽嚴肅的表情?”
“在想一個問題。”孟步青微微蹙着眉。
“嗯?”
“我亂猜的啊,你可以不回答。總之有沒有說對都別生氣。”
“願聞其詳。”
孟步青張了張嘴,要說的話斟酌半天還是決定簡單直白:
“你是不是跟家裏斷絕關系了?”
“為什麽會這樣想,”季婉詫異地笑了下,“因為我完全沒跟你提過我家裏的情況嗎?”
孟步青點點頭。
“不算斷絕關系。我父親前幾年再婚的時候,我還回家吃了飯,”季婉将手機塞回口袋裏,捉住她的手,牽住把玩,“平常跟堂哥聯系比較多……”
這個柔光淺淺的下午,季婉第一次講自己家裏的事情。
她父母都是教師。
父親嚴厲,母親古板。季婉從小規規矩矩地上學,戰戰兢兢地考年級前三名,書房裏常年放着戒尺,字練得不好、作業沒有全對……凡是有任何沒達到高要求的地方就會挨打。
後來,初中的她瞞着所有人更改志願,被一所強制住宿的軍事化高中錄取。完全打亂了家裏,讓她考進重點高中,然後媽媽退休陪讀的計劃。
盛怒之下,家裏拒絕支付學費。
沒想到,還是一個小未成年的季婉硬是沒低頭。她靠着借錢周轉和假期兼職,直接在高中那年勉勉強強達成經濟獨立。
這下跟家裏的關系就變得微妙起來。
一對控制欲強且嚴苛的父母,一不留神将女兒培養得太獨立、太好強了。羽翼未豐就用全力從他們手心飛走。
跟他們的聯系越來越淡。
季婉的高中志願填滿了跨省的重點學校,并且做好了申請助學貸的準備。 她爸媽沒別的辦法了,只好改成懷柔政策,說了一大堆讓人聽着很舒服的話,繼續供養她。
季婉還是一個準高中生,就經歷過到處給自己借錢湊學費的窘境,早就明白自己是不能依靠家裏的。而且她十八歲了,可以自己為自己負責了。
無論是讀大學還是在畢業後,她都努力掙錢,認真儲蓄。捧着高學歷卻比一無所有的人還拼命。
漸漸成為父母嘴裏值得炫耀的、成功教育下的優秀女兒了。
直到她二十五歲還沒有談過戀愛,多次拒絕所有人的介紹相親後——父母眼裏的她又變回那個性格古怪陰沉的人。
後來母親重病,做完大手術,依舊需要按時吃藥才能控制住病情。 高昂的進口藥不能走醫保,季婉當時的收入,一大半都用來給母親買最好的藥。
哪怕這樣,她還是父母眼裏的不孝女。
季婉只是簡單地告訴孟步青:“我父親那邊,主要是我出錢讓堂哥多多關心照顧他和跟他再婚的阿姨,我不怎麽回去。他活得很好,也沒空要跟我斷絕什麽關系。”
孟步青靜靜地聽着。
“他再婚之後,跟那個阿姨處得很合拍,所以脾氣比之前好多了。如果你想的話,過年我帶你去吃頓飯……”
—
只要距離不繞,地鐵實在比汽車省太多時間。從中間稍微轉一下線路,已經快要到家了。
這邊的換乘站之前沒有來過。
孟步青拉着季婉的手,往前面走了幾步又覺得好像不太對。地上貼的标識也有點亂。
迎面走來一個穿制服的乘務員。
孟步青湊上前,張口道:“叔叔,換四號線往哪兒走?”
“……往這邊。”
那個被叫叔叔的男生開口,擡手指了個方向。年輕的嗓音讓孟步青怔了怔,這才仔細地看了下他的臉龐。
本來想為自己順口喊錯的稱呼道歉的。看清他的臉後,孟步青忍不住皺眉,話變成了:“劉志毅?”
眼前的人沉默。
孟步青條件反射地揚唇,皮笑肉不笑地問,“你沒亂指吧?”
“沒、沒有……不信你去問別人!”
劉志毅丢下這句話,匆匆地走到別的地方去了。背影頗有些夾着尾巴逃竄的意味。
孟步青回過神,微微鼓了鼓臉。有點說不清什麽感覺。
她早就聽共同好友說過,這個人讀了個大專,畢業後家裏托關系進地鐵裏工作了。
自己經常坐地鐵卻從沒看見過。還以為本市那麽大,不可能那麽巧碰到,今天還真就撞見了。
季婉問:“認識的人?”
孟步青挑了部分實話說:“以前的同學,鬧過一點不愉快,不過早就過去了。”
是高中的糟心事情。
在孟步青被網暴的那幾天,這個人跟朋友吹牛說自己早就睡過孟步青了,言辭非常粗鄙,編得有鼻子有眼的,朋友傳朋友,最後傳到了孟步青耳朵裏。
那會兒的孟步青處于一個表面裝乖,實則是不良少女的狀态。
再加上心情抑郁。
晚上,她叫了幾個人高馬大的社會玩伴把他綁了過來。
找了個附近最髒最臭的公共場所。孟步青牢牢地扣住他的腦袋,将他整張臉緊緊貼地,濕濡着各種混合物的肮髒磚塊吻了他半個小時。
她親手按的。
記得這個男生後來請假了整整一個月。
他再來學校的時候,看見孟步青的影子都會小心地退後躲開。順便治好了對女生随意開黃腔的毛病。
如果是現在,孟步青可能只會當衆把他臭罵一頓就結束了。
她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惡毒,所以下意識在在意的人面前有所保留,怕被對方發現自己睚眦必報,是一個很壞的人。然後被對方讨厭。
像之前,她也只跟左曉雲說自己被同學說壞話,沒說那個人後面被她扔了滿臉蛋糕。
孟步青大多時候是靠直覺行動的。別人總是告訴她以暴制暴是不正義的,她就也覺得這不夠光明。
她不像好人那樣楚楚可憐,她的楚楚可憐一直是裝出來的。
所以她覺得自己是一個壞人。
其實孟步青不知道,無論事情的後半段怎麽處理,都無法否認她在前半段是受害者的事實。
況且,她有力量卻又點到為止的還治其人,才說明她是真正的善良。
—
進小區,走回家的路上。孟步青忽然輕聲問:“你之前說過,你媽媽去世前,你沒有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
“嗯。”
“是因為你不肯結婚,你媽媽才重病了也不願意告訴你嗎?”
“不是,她的病是長期的,吃藥能控制住的慢性病,”季婉回答說,“她走得突然,醫生說是自然死亡,可能有生病的原因,也可能只是年紀到了。”
母親病危的那天,身在國外的她立刻趕去機場,也需要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時間才能回來。沒能見到最後一面。
季婉沉默了會兒,突然慢慢道:“現在,我爸爸大概猜到了,為什麽我不願意結婚。他叫我不結婚也要努力找個伴。”
算是含蓄的退步忍讓了。
孟步青聽着,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
半晌喃喃:“好遺憾啊……”如果能早點和解,季婉不會頂着那麽多的壓力,常年孤身待在國外。
她的前半生就不用活得那麽那麽辛苦。
季婉沒有說話。
走進樓道裏,灼熱的陽光頓時隔絕。
她在想,如果獨立自由讓她擁有了跟這個小姑娘相愛的機會,還有什麽可遺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