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國特別參贊

王曼衍心情不善地從車後座下車,司機本來殷勤地要替她拉開車門,被她揮手拒絕了。昨天晚上下了一場小雨,地上還有積水,清晨時空氣又濕又冷。她将風衣領子豎了起來,依然覺得那種帶有死亡餘位的寒意從衣物的布料中滲入,抵達皮膚。

案發現場在一條小巷之中,司機正好将車橫着停在巷口,把整條巷子堵得嚴實。本來這種場合少不了一些記者,但是今天這裏一個記者、一個不相關的人員都沒有。想來附近已經戒嚴了。

第十三起命案。王曼衍在車上就聽到了案情相關的一些彙報,短短兩三個月之間,號稱當代開膛手傑克的瘋子就做了十三起案子,受害人均被開腸破肚,死狀可怖,甚至屍檢表明,這些受害人被折磨到最後一刻才死去。第十三起案件與之前不同的一點是,死者是男性。

一個氣質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迎面走向她,他愁眉緊鎖,兩鬓已經有不少白發,旁邊還有幾名身穿西裝的保镖跟随。

“陛下。”他微微一躬身,鞠了一個大概五度都不到的躬。

“早上好,首相。”王曼衍冷淡地點頭,“我聽說你早上有個接見,怎麽還親自來案發現場?”

“這已經是開膛手傑克的第十三起案件了,您都親自來案發現場了,我想我也得過來看看,”首相蘇耀的神色焦灼,“不過我得馬上離開,接見時間快到了。”

“現場留的是誰?還是安娅嗎?”王曼衍的目光越過保镖那隐藏在西裝下又高又結實的肩膀,看到首都警署偵探安娅正站在警戒線內,穿着便裝,正在跟旁邊人說着什麽。

“是安娅,之前這個案子一直在她手裏。不過我得走了,還得麻煩您的司機把車挪一下。”蘇耀說着,匆忙從王曼衍身邊走過去,黑衣保镖緊緊跟随。

蘇耀走出去幾米,又回過頭說:“陛下,今天您的特參應該就就職了,現在也在現場。您如果不滿意這個特參的話,請盡快給內閣出報告。”

王曼衍心裏一動。

“特參”是“王國特別參贊”的簡稱。盡管是參贊,但并不從事外交方面的工作,或者是沒有國王授意不會參與外交。特參是金楚王國十分特殊的職位,每任僅有一人,直接對國王負責,小到照顧國王起居,大到斡旋君主和內閣之間各類事務,是個帶着君主□□時代深刻烙印的官職。和君主世襲制類似,特參更替則與禪讓制相像。每任特參可以挑選一人,稱作自己的學生,作為繼任者。

特參通常都是君主身邊最為親近的人。出于這種緣故,國王和特參之間通常都糾纏不清,也是金楚王國的傳統。

前任特參名叫穆雅貢,兩個月前,穆雅貢和前任國王一同失蹤,當時很多人懷疑他們是私奔了。前任國王是王曼衍的哥哥,所以王曼衍才繼任成為新國王。但是,穆雅貢的繼任者,王曼衍還從來沒有見過。

如果對特參不滿意的話,她可以拟一份報告報經內閣,內閣也可以彈劾特參。不過希望不要如此,她受不了這麻煩。

王曼衍将目光轉向安娅,這個據稱是首都警察總署最為傳奇最為優秀的偵探正在警戒線內跟旁邊的人談話,王曼衍有點不屑地想,安娅那些優秀或者傳奇的褒義頭銜,實際來源于她的美貌。的确,安娅就算沒有化妝,棕色的頭發淩亂地盤起來,幾绺垂在她的肩膀上,也顯得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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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的屍體已經被拉走,現場只留下幾大灘血跡和一個粉筆畫出的人形輪廓。

王曼衍聽見安娅在對旁邊的人說:“……之前給犯罪嫌疑人做過心理畫像,我想現在這個心理畫像又更充實了。第十三個受害者是唯一的男性,我們會考慮犯罪嫌疑人的同性戀傾向……”

王曼衍在心裏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胡扯。安娅給開膛手傑克做的所謂心理畫像足夠寫出一本人物傳記了,內容包括開膛手傑克是家鄉在偏遠城鎮,平時沉默寡言,從事體力勞動,身材瘦小卻不瘦弱等等,但這些都不能阻止兇手的瘋狂作案。

安娅身旁正在聆聽她高談闊論什麽犯罪心理畫像的人注意到王曼衍了,輕輕拂了安娅的手臂一下,然後向王曼衍走過來。

王曼衍忽然感到驚異,那人即使和美女安娅站在一起,容貌也絲毫不顯遜色。這種驚訝的感覺還沒有來得及過去,她已經走到了王曼衍的面前,深深鞠躬。

“陛下,我是您的新任特參,穆雅貢的學生,我叫高北菱。”

在此之前,王曼衍想象中的特參,應該是穆雅貢那樣的翻版——身材高挑,神情高傲以至于看什麽東西都是一副厭惡的表情,手指間夾着一根香煙,吸煙的模樣像堕落的天使。

高北菱卻完全不同。她看起來年紀不大,穿着北方城市政府機關內最常穿着的具有軍服特征的西裝套裝,但她看起來并不像個軍人或公務人員,反而像個學生。她模樣清秀文雅,沒有絲毫攻擊性,總之她不應該是特參,應該去當文秘。

“你好。”王曼衍不動聲色地與高北菱握了握手。她的手很涼,可能是因為天氣冷。

“你不是嘉安人吧?”

“不是。我家在長敬,我之前也一直在那裏工作。”高北菱用恭敬的語氣說。長敬是金楚王國北方最大的工業城市,距離首都嘉安有三百多公裏。

“什麽時候來的首都?”王曼衍問。

“前天晚上下的火車。”高北菱回答。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微微眯起,有點拘束。沒見過什麽大世面的姑娘,王曼衍心裏暗暗判斷,穆雅貢在位時整天只知道自己瞎搞亂搞,都沒想着帶出來一個像樣的學生嗎?

安娅見她沒法插嘴,就轉身去詢問一個現場勘探人員工作進展情況。王曼衍靠近了高北菱,在她身邊站定,輕聲問:“你怎麽會在兇殺現場?”

“聘任書上和您正式的報到時間是今天下午兩點,正好我向首相報到時,他要來兇案現場親自看看,就順便把我也帶過來了。”高北菱說。

“你剛才聽安娅探長跟你說了很多現場的情況,你有什麽判斷嗎?”王曼衍一邊問,一邊留心別讓安娅聽到她這種不屑的語氣。

“她判斷錯了。”高北菱平靜地說。王曼衍側頭看了她一眼,初見時的那種詫異感又浮了上來。

“這不是開膛手傑克作案的,應該是模仿犯的行為。”高北菱說,“探長的犯罪心理畫像很精彩,不過符合畫像描述的人,光一個嘉安就保守估計有幾百號人,排查的過程中,他還會繼續作案。所以犯罪心理畫像不能作為破案的方向。”

這個看法,與王曼衍不謀而合——尤其是中傷安娅的部分,于是王曼衍馬上對高北菱多出了幾分好感。

“你還有什麽看法,不妨都說出來。”

“犯罪心理畫像其實具有很強的參考價值,不過不能作為破案的依據。包括犯罪心理的創始人也說過,心理畫像是門藝術,而不是科學。和歷史上真正的開膛手傑克一樣,他只選擇女性作為下手對象,而這回的死者是男性,所以,不會是開膛手傑克作案。”高北菱說,“這起案件不應該跟之前的案件合并,應當先排查死者的身份。”

“你和安娅探長談過你的見解了嗎?”王曼衍望着安娅,她正在低頭詢問一個蹲在地上的痕檢員什麽問題,側影顯得秀美利落。

“沒有。她才是負責這起案件的人。”

王曼衍沉吟了一下。她可以現場命令這個案件的調查權移交到高北菱手裏,她是國王,當然有這個權力。不過這麽做總顯得太過任性,她和她那個混賬的孿生哥哥在這一點上截然不同。

想到王歡衍,她就心亂如麻。王歡衍已經失蹤兩個月了,和他的特參穆雅貢一起失蹤,他們不像是會私奔的人,盡管連篇累牍的報道判斷他們就是私奔……

“陛下?”高北菱柔和的聲音把她的思緒又喚了回來。

“你把安娅叫過來。我要向她下令,這個案子你現在有調查權,不過記得今天下午兩點的時候按時報到。”

王曼衍說完,轉身大步向巷口停着的轎車走去。她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比如說首相蘇耀十一點的那場接見。今天親自前來犯罪現場,也是因為最近連環殺手弄得滿城風雨。所以,她本來不應該這麽早就見到高北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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