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雨打梨花深閉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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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磅礴,顧姻坐在自家屋檐下看雨,門口的梨花本開繁華,這下倒好,在這場大雨中被打落滿地,似地上結了一層霜似的。

她還未心疼,遠方便有一人,撐着一把素色油紙傘,緩緩走了過來。

原是隔壁的畫師沈珂,白衣粗布穿出一種俊美,她的心便猛得跳動,咚咚,咚咚,所幸雨聲大,他聽不見。

“顧姑娘怎麽坐在門口。”他看見她,微微一笑,“雨大風疾,莫着了寒。”

這一笑,她心中的梨花瞬間開滿枝桠,天知道怎麽回事,她昏了頭腦,忽然站起來,隔着雨簾對她觊觎已久的沈珂喊道:“畫師,你願意養我嗎?”

沈珂愣住了,姑娘紅透了臉頰,眼睛裏都是霧氣,看得人心軟。

可是思考片刻,沈珂搖搖頭,無奈道:“不願意啊。”

“為什麽?”顧姻被拒絕,難過極了,眼看都要哭了。

“我沒錢。”沈珂溫柔,“況且還要養狗狗。”

狗狗是畫師撿的流浪貓。

顧姻震驚了,她不相信他的理由:“我娘說了,你不養我就會一輩子打光棍的。”

“我不想打光棍,可是我沒錢。”沈珂語氣越發溫柔,他走近顧姻身旁,紙傘擡起,傘下的面容如畫。

顧姻漲紅了臉,她覺得倘若每天都能看見這麽好看的一張臉,日子窮一點就窮一點吧,她不嫌棄。

“我很好養活的。”顧姻趕忙說。

沈珂收了傘,月牙白的衣襟沾了點雨水,暈染一小片濕色,他和她并排站在屋檐下,顧姻悄悄靠近他一步,偷偷嗅他一下,他身上真香,淡淡的香,她想細嗅卻又飄渺不可聞到。

“我每頓只吃兩……一碗飯。”顧姻伸出手指頭比劃,神情認真,“我還會做衣裳,以後你的衣裳我都可以做。”

顧姻絞盡腦汁,在想自己還會做着什麽,可是很遺憾,除了還能吃之外,再想不出什麽了。

沈珂溫柔地看着顧姻,又盤算着平日裏做衣裳的銀子,娶個繡娘回去做衣裳好似也挺劃算的。

于是沈珂低頭,溫柔的笑:“那我娶你回家,你給我做一輩子的衣裳好不好。”

“好啊好啊。”顧姻眼神裏又亮起了光,她雀躍着,其實她早就想嫁給這個溫柔的畫師了,她想給他做一輩子衣裳,以報答他迎娶之恩。

顧姻要嫁給沈珂,婚期定在兩個月之後的七月八。

顧姻的娘親讓人算過日子了,七月八號,紅紅火火,恰是個十裏紅妝的好時節。沈珂給了顧姻家很多嫁妝,然後望着趴在門口偷望着他的顧姻,想着這得做多少套衣裳才能補回來,這樁買賣到底虧不虧。

狗狗歪着腦袋,喵喵地叫,一躍到他懷中,長長的尾巴拂過他潔白的下巴。

自從顧姻要嫁給沈珂這件事情傳開,那些平日裏與她姐妹相稱的人兒不知咬壞多少手帕,她們紛紛指責顧姻自私,竟将畫師占為己有。

顧姻為此受了不少白眼。

成親的禮儀繁忙,顧姻鳳冠霞帔,早已暈頭轉向,迷迷糊糊便和沈珂拜堂成親,然後被送進洞房。

又累又餓,她的頭一點一點,坐着打了一個不太舒服的盹。

房中龍鳳燭靜靜燃着,前堂依稀可聽些喧鬧的聲音,忽然一個激靈,顧姻醒了過來,懊惱自己竟睡着了,可懷中還藏着娘親偷偷塞進她手中的一本書,娘親說過讓她一個人悄悄看。

她費力從懷中将書本掏出,想依着明亮的燭火,認真研究一二。

門開了,沈珂走了進來,姑娘手中的書掉在了地上。

蓋頭下面,顧姻睜着水靈靈的眼睛,看見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拿起了那本書,沈珂的手可真好看,顧姻想到自己的手,白白胖胖還有幾個小窩窩。

沈珂撿起了書,書上面寫着《春宮圖》,他不動聲色。

顧姻看不到他的神色,她糯糯道:“畫師,這是我的書。”

“彥之。”沈珂道。

“什麽?”顧姻疑惑。

“即已成親,娘子喚我字即可。”沈珂聲音溫柔。

顧姻蓋頭下的臉泛起了紅。

沈珂的聲音很輕很輕,他問顧姻:“娘子這本書從何而來?”

顧姻沒有猶豫便告訴了畫師:“娘親給的話本子。”

沈珂溫柔的掀起姑娘的紅蓋頭,燭火之下,顧姻濕漉漉的眼睛圓溜溜的,認真專注地望着他。

“你可曾看?”沈珂微笑,将書藏在身後。

顧姻覺得沈珂真好看啊,大紅色的婚服穿在身上,就像……就像一串糖葫蘆,讓她忍不住想舔一舔。

顧姻伸出粉紅小舌舔了舔唇角,目光單純:“還沒看……不過娘親說過讓我看呢,嗯,偷偷看。”

沈珂微微俯身,伸出手擦拭顧姻的嘴角,指尖便粘上了香而粘稠的胭脂,他眸色深深,對顧姻說:“那便不看了,我講給你聽。”

“好啊。”顧姻點點頭,“我喜歡聽故事。”

于是沈珂背後的手一松,書本掉落在地上,顧姻聽到動靜,歪了歪頭:“不用看書本就講嗎?”

沈珂笑了,輕輕将顧姻一推,顧姻便倒在了床上,一頭長發鋪開,像夜一樣溫柔。

“不用,我知道該如何講。”沈珂俯身,壓在顧姻身上,沈珂靠得太近,身上的香又被她聞到,顧姻的耳朵都燒紅了。

“故事,開始。”

沈珂吻住了顧姻。

第二天早上,沈珂望着懷中尚在熟睡的顧姻,忽然覺得這樁買賣,自己似乎賺到了。

如果問顧姻成親的感覺,顧姻也許會回答,成親是件很累人的事情,特別是在夜裏。

顧姻的娘親在姑娘嫁人之後,便回到鄉下的老宅去了,娘親告訴顧姻,要好好對待沈珂,來年等生了孩子,她再來給他們帶帶孩子。

顧姻羞紅着臉,和沈珂一起送娘親在渡口,目送船漸行漸遠。

顧姻在街市裏的繡樓當繡娘,沈珂在街市的長橋上賣畫,每天當太陽下山時,夕陽的餘晖灑滿整條街道,沈珂便會抱着剩下的畫,來到繡樓門口靜靜等着顧姻,然後兩人一起回家。

沈珂的影子被拉得長長,顧姻喜歡踩着畫師的影子走路,一步兩步,猶為認真,就像一條甩不掉的小尾巴。

她望着沈珂修長的身姿,偷偷用手在比劃,記着他的尺寸,想着過兩天去布莊扯點布料,給他做一身衣裳。

“今天晚飯想吃什麽?”沈珂問顧姻。

沈珂做的飯菜可好吃了,顧姻轉了轉黑溜溜的眼珠子,拉住他的衣袖糯糯地問:“糖醋排骨可好?”

“好。”沈珂笑着應允。

顧姻喜肉嗜甜,腰身有一小圈軟軟的肉,抱在懷裏捏着挺舒服的,沈珂樂意喂她,還想把她再喂得胖一點,白白胖胖才可愛。

顧姻給沈珂扯了布料,她偷偷摸摸地做這衣服,因為想要給沈珂一個驚喜,夜裏回家時兩人基本都呆在一起,衣裳自然是做不成了,她只能白日裏在繡樓擠出空擋來做,忙忙碌碌半月左右,一件青衫便做成功了。

她今日特地早些從繡樓下工,懷中揣着衣裳,一邊走着一邊不自覺地在笑,倘若沈珂看見這件衣裳,他會說些什麽呢,他那樣溫柔的人,一定會誇贊自己心靈手巧,會說自己很喜歡這件衣裳的。

她想象着這件出自她手的衣裳妥帖地穿在他身上,如月風光。

不遠處有一輛馬車瘋狂地橫沖直撞,馬兒似乎已經失去控制,一連撞到幾家店攤,一陣慌亂,車夫在馬上大聲呼喊,行人們紛紛躲避,而顧姻正兀自樂呵着,就走在街道中間,聽到一旁人的驚呼,剛擡頭,馬兒就沖了過來。

沈珂低頭收拾着畫,旁邊的攤主阿婆喊他說:“阿彥,你家娘子來了。”

沈珂聞言擡頭,果然看到了姑娘,他正要笑着上前,卻發現顧姻的動作一瘸一拐,懷中小心冀冀地護着一件衣裳,顧姻也擡頭望向他,一雙眼睛立馬冒出淚水,白皙的臉龐染上了灰塵,顯得很是狼狽。

沈珂心頭一緊,快步上前關心地問:“怎麽了?”

顧姻聽到他的聲音,心中的委屈與恐懼就像絕壩的洪水,迫使她哇得一聲哭了出來,她對他伸出一只手來,攤開手心,手心上擦傷很多,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痛。”顧姻哽咽着說。

沈珂眉頭緊蹙,他捧着姑娘的手仔細觀察傷勢,滿心滿眼的心疼都要溢出來了,他追問:“這是怎麽弄的?”

話方至此,顧姻像是想到了什麽,她用袖子擦掉眼淚,把懷中衣裳遞給他:“我給你做的新衣裳。”

顧姻的身上滿是灰塵,可遞過來的這件衣裳卻幹幹淨淨,甚至因為她實心實意地抱在懷中,沾有了她身上淡淡的暖香,顧姻連哭都忘記了,一雙眼睛盯着他,眼睛裏寫滿了期待。

沉默片刻,沈珂倏忽嘆了一口氣,緊蹙的眉頭松動了,他無奈地道了聲:“你呀。”

他一手抱着畫,一手拿着衣裳,還讓顧姻拉着他的衣角,兩人一起回家了。

回到家之後,他讓顧姻把手伸出來,仔仔細細用碘酒擦拭她的手心,顧姻眼裏還含着淚水,手上一陣刺痛,她想要縮回手,沈珂攥緊顧姻的手,溫柔地說:“別亂動。”

顧姻乖乖坐着,一動也不動了。

沈珂垂下眼睑,有又長又密的睫毛,顧姻覺得沈珂的睫毛比自己的睫毛還好看,他的鼻子也好看,很挺拔,嘴唇也好看,親起來很軟……顧姻想起沈珂夜裏的溫柔,臉紅了。

“對了,那衣裳你快看看啊。”她想起被沈珂放在一旁的衣裳,出口催促。

沈珂将她的手捧起來,輕輕俯身吹了吹,顧姻手心的刺痛變成清涼,沈珂沒看衣裳,而是看着她的眼睛問:“今天發生了什麽,怎麽受的傷?”

顧姻不想回答,但是沈珂的眼神很認真,她無法躲避,于是吞吞吐吐地說:“……差點被馬車撞了。”

沈珂愣了一下,顧姻趕忙又回答:“不過沒事,我躲得及時,只是擦破些皮。”

“還有什麽地方受傷了?”沈珂又皺眉,目光又在她身上掃了一遍。

“沒有了沒有了。”見沈珂擔憂的神色,姑娘鼻頭一酸,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委屈,她對沈珂笑了笑,露出兩個小虎牙。

“試試這件衣裳吧,我做了好久。”顧姻希冀地說。

沈珂這才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件青色衣裳上,顧姻見狀把衣裳散開,他只有笑着接過,站起身來将衣裳穿上,量身定做的衣裳完全貼合他的身形,衣裳上的針線很密,可以看出做衣裳的人的用心。

“你喜歡嗎?”顧姻眼睛裏冒星星。

沈珂笑了,他穿着青衫,眉目如畫。

“娘子費心了,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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