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口糧的大問題

◎ 原來還有大坑等着她們呢!◎

明發雲一承諾,明霞可算心裏踏實點了。

昨天這位老會計說的時候,只提到回去跟生産大隊的隊長讨論讨論,并沒有給她一個明确的答案。

現在讨論的結果下來了,明霞終于能松了一口氣。

所謂手中有糧,心中不慌。雖然說從生産大隊能借來的糧食,也就是陳年的幹地瓜米,口感和品質都不佳,但無論如何,它們都是活命的糧食。

“二伯,”明霞誠心誠意地感謝說道,“這糧食,就是我跟大花她們的救命糧。”

她低頭認真地對大花三姐妹說道:“大花,二花,三花,你們要記住,在你們親爹親爺爺奶奶一粒米不給,把咱們趕出來的時候,在你們姥姥姥爺親舅舅看都沒有看咱們一眼的時候,在咱們快餓死的時候,給我們幫助的人,這叫做救命之恩,以後絕不能忘記。”

明發雲的山羊胡子挺高興地翹了起來,他聽到明小丫教導女兒的話,覺得她雖然跟游白山家那糟老婆子長大,但心眼卻沒跟着壞了,還是個知恩圖報的。

明發雲為人厚道仁義,但到了這個年齡,見慣了人心複雜,心中通透。

他不怕在別人困境中,搭把手幫個忙,就怕碰到個眼盲心黑,忘恩負義,升米恩鬥米仇的家夥。

明小丫這番話,恩怨分明,倒是讓老會計高看這位遠方侄女一眼。

“行吧,”老會計是心裏藏得住事兒的人,“我還有幾塊田沒巡看,你們在這等着。”

說完,明發雲繼續将一只手背在身後,就像上輩子明霞在公園看到的遛鳥大爺一樣,悠悠哉哉地順着梯田旁邊的小山道散步。

明發雲不是在散步。

他是在統計工分。

身為村裏的記賬記錄工分的老會計,并不是會點算數題,會寫兩筆字那麽簡單。

特別是生産隊集體管理的體制下,會計還需要配合生産大隊隊長,分糧分錢,分肉分票,還有最重要的是,合理的計算每個人的工分。

這裏最難做到的,就是合理二字。

每一個工分,是生産大隊村民的命根,關系這一年能不能吃飽飯,能分到多少肉,能分到幾尺布,幾斤棉花,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東西,由不得村民不分分計較。

別說一天多算一個工分,少算一個工分不重要,那一年三百多天算下來,累積起來的數字,可是很有分量的。

鐵屋村人口不多,但就這樣一個不起眼的村落,幹活的人之中,必然也有偷工減料,變着法子偷懶,也有勤勤懇懇,踏踏實實。

若是在統計的過程中,不能做到公正合理,而又賞罰分明,那整個大隊的生産建設,都會受到波及和影響。

在實行集體大隊生産的第一年,鐵屋村沒有經驗,完全按照鎮政府下達的通知,一板一眼按出工算工分。

等到年底,分前錢糧肉票的時候,發現居然那些偷工的懶漢,到手的東西,也沒比勤快的人家少太多。

這結果一出來,村子裏的老輩和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這樣不行了。

按這樣安排下去,以後誰還願意出工多幹活?

全村人糊裏糊塗地糊弄,懶到最後,這地裏能有産出嗎?

地裏出不了糧,這是要餓死人的。

大約因為鐵屋村地處山林,每一分田地都是祖輩一個鋤頭一個鋤頭在山上開墾出來,糧食出産不易,所以村民對糧食的收成,可謂是斤斤計較。

常見書中描述華國南方山區的農民,是精耕細作的典型。可是,在人均耕地數量很少的地區,如果種植時再不精細點,那每年所産的糧食,都養不活家裏人了。

很快,趁着農閑,鐵屋村有話語權的人集中在曬谷場,一條一條定下了鐵屋村如今計算工分的辦法。

以村鎮政府發到村裏的文件為基礎,增加了許多符合鐵屋村基本情況的規定。保證了工分統計過程中的公平合理,又能夠調動大多數人勞動的積極性。

但如此計算,麻煩也是真麻煩。

因此,鐵屋村統計工分的過程中,是需要嚴格的人工監管和審查。

這種管理制度下,就需要負責登記統計的人,在鐵屋村內,有較大的威信,受到大家共同認同的人。

明發雲就是鐵屋村最适合的人。

明霞看着這位老頭子,腿腳麻利沿着田壟旁的山路快步疾走,一路沒停歇地爬上山頂,又用比爬上更快的速度,走下山路。

明小丫雖然與他有親戚關系,但從對他畏懼的很,能避則避,不敢接觸。

因此,明霞從明小丫的記憶裏,也找不到更多關于這位老會計的信息,但他平日行事,公允正直,倒是大家公認。

明發雲向明霞走過來,比先前多了幾分肯定,他點點頭,水煙槍的一頭指了指分派給明小丫的任務地瓜田,說道:“你這田的草,倒是拔得細致,盡心齊整,我算你六個工分。”

同樣是拔草的工作,有些人做個表面,光拔那些紮根松軟的小草,對付某些紮根很深的野草,不願意費心挖根,草草拔掉地表上的葉子,就當作完成任務。

這樣除草,速度雖快,但斬草不除根,生命力頑強的野草,保留着發達的根系,依然會繼續與農作物搶奪養分和水,還是會影響地裏的産量。

看到哪個人的任務田裏,這種情況多了,明發雲就會記下來,等村裏開大會的時候,一個一個點名批評。

明霞做事一貫小心仔細,并不會給工作留下爛攤子。

她不僅把地瓜田裏的大棵雜草連根挖起來,還把根上的泥土抖落幹淨,按照分類,擺放成一堆,

明發雲聲音剛剛落下,明霞正準備說些什麽,沒想到腦子裏的提示音,再次響了起來。

“叮咚!獲得勞動獎勵一工分!”

一個出乎明霞預料的工分入賬,真是意外之喜,又讓她看到了一個新的獲取勞動值的途徑。

原來除了勞動時間的獎勵,勞動完成度好,也是能夠額外獲得工分獎勵的。

這是不是也意味着,如果草率勞動,随便應付,也會被扣掉勞動值呢?

對現在的明霞來說,任何一個工分都非常寶貴。

這一個工分,可相當于自己勞動一個小時時間呢!

明發雲誇了明小丫兩句,也不耽誤時間,沿着山路,率先往村子裏走去。

這裏是他今天巡看的最後一塊地,查看完畢之後,明發雲對今天村子裏上工的每一個人工作情況,都心裏有數,可以将工分一五一十地記錄在本子裏。

因為他盯得緊,幹活不仔細,偷懶散漫的人,能拿到手的工分,與勤快利落的人,能差了一大截。

哪一個人若是有不同的意見,可以在這兩天直接找他詢問,明發雲就會在生産隊長前有理有據地将每一個扣分的原因說出來。

到目前為止,明發雲從沒有失了道理。

明發雲在他們一行人中,雖然年齡最大,但走路的速度卻是最快,等他走出一大截,才看到落了他一大段的明小丫母女四人。

明發雲原本想打個招呼,自己先走,但猛地想到一件事情,下巴上發白的山羊胡子翹了翹,決定等她們過來。

明霞看前面的老會計走得飛快,心裏也不着急,牽着腳步還有些晃悠的三花,按照三位小朋友的節奏,穩穩地走在山路上。

這位明小丫的伯公明顯跟她們不在一個速度水平上,明霞也不會為了跟上他的腳步,去勉強三個孩子。

不過,她倒是沒有想到,在明小丫心裏,脾氣硬邦邦,記工分從來不會通融的明發雲,沿着彎彎繞繞的山路都走了老遠,居然又停下來等她們。

明霞走近時,主動對蹲在地上抽水煙的老人說道:“二伯,你腳步快先走,我們後面跟上,免得耽誤你時間。”

“大花她娘,”明發雲擺了擺手,說道,“我看你這兩天,心裏有主了,有件事要跟你提一提,免得夏收分糧,到時候才知道那就麻煩了。”

明霞聽到老會計是特意等她交代事情,心中猜測并不是小事。

她這位隔了房的二伯,不是村子裏無事生非,閑言碎語的老娘們,讓他特意想起來提點的事情,估計事關明小丫母女四人未來的生計。

等明發雲把話說完,果然是一件大事。

涉及到明小丫母女四人未來的口糧,在這個時代,完全可以說是涉及生死攸關的大事了。

明霞對這個時代的政策沒什麽了解,一時忽略了這個問題。

明小丫這輩子日子也過的渾渾噩噩,這些年來,除了心裏生個兒子的執念,平日裏只知道在游家任勞任怨做個老黃牛,記憶無法給明霞太大的幫助。

如果不是明發雲提醒,明霞自己也沒注意到,原來她們母女四人,雖然被掃地出門,淨身出戶,但實際上的戶頭卻還挂在游家,等到生産隊夏收完成,準備分糧的時候,屬于明小丫一家四口的糧食,還是由游家領走。

如果明小丫沒有在分糧之前單獨立戶,等她們現在借糧好不容易熬到糧食收成,卻只能眼睜睜看着游家人将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口糧全部領走。

明霞十萬分相信,以游全樹一家人的人品,絕對能做出這種讓前妻女兒領不到一粒米的惡心事。

而且,按照鐵屋村的傳統,按戶頭分配的東西,可不僅僅只有糧食,還有村子裏種植的花生,大豆,豬肉,集體魚塘裏養的淡水魚,以及數量不多的生活用品票據。

明霞心裏有數,因為時代的物價差異,她就算一整天拼死拼活地勞動,能從淘寶裏買到的東西也是有限。

想要未來能夠填飽肚子,主要還是要依靠分配的糧食,而淘寶系統有限的勞動值,應該用在更關鍵的地方,而不是單純花在購買食物上。

一旦她們的口糧被游家人領走,那她們母女四人的日子,可就難過極了。

明霞想到那種局面,簡直不寒而栗,一身冷汗,對面前願意提醒她的老人充滿感謝,她拽着三花的手,實打實地誠心對明發雲說道:

“二伯,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謝你,如果沒有你這句話,到時候我和大花她們,真不知道如何活下去。”

大花在三個孩子中,年齡最大,已經聽得明白二伯公和她娘的對話了。

她站在明霞的身後,低着頭,參差不齊的牙齒,用力咬着嘴唇,瘦得像樹枝的手,緊緊握成拳頭。

二花年齡畢竟小了幾歲,還不太明白大人們對話裏的意思,不過她敏感地覺察到自家大姐的情緒,立刻湊到大花身邊,貼着她的身子,用直接的行動表示自己的安慰。

明發雲沒有注意到小丫頭們的動靜,他看到明小丫不用他多說,立刻就明白這件事情的重要性,也算是松了口氣。

幸好,離開游家之後,明小丫腦子終于長進了。

他願意提醒明小丫,卻也怕她像之前那樣缺心眼,白瞎了自己和老伴的這點好意。

游全樹那點兒破事,當初在村裏,在鎮上,都不是秘密。

明發雲當初聽到了點兒風聲,還特意讓老婆子去提醒明小丫幾次,讓她有個防備,早為自己打算。

沒想到她那時候壓根就被游老婆子養廢了,一門心思地覺得自己是婆家養大的童養媳,一輩子就靠着婆家。

等游全樹将明小丫和三個女兒,都趕出家門,才天塌了一樣,整個人魂都哭沒了。

如果不是村子裏怕鬧出人命,出面給她們安頓了住處,靠當時的明小丫那要死要活的模樣,真不如還知道收拾兩件破衣服的大花丫頭有擔當。

其實,當時不僅是明小丫整個人全懵了,游全樹的決定,還是驚到了村子裏許多人。

明小丫被趕出游家,在男丁地位重要的鐵屋村,村子裏很多人都沒覺得奇怪,但所有人都沒想到,游全樹居然為了迎娶鎮子上的小寡婦,狠心将所有女兒也一起踢出去,竟然是半點不管了。

明小丫母女四人戶頭還在游家這件事情上,按照鐵屋村的老規矩,他畢竟是個外人,不好說太多,如果不是游全樹一家的品性讓明發雲實在看不上,就算明小丫跟他有點親戚關系,他也不願意趟這趟渾水。

如果明小丫還像以前那樣,是個扶不上牆的木魚腦袋,連提醒都聽不進去,那自己也不是她爹娘,沒道理費心費力,吃力不讨好地幫襯。

眼下明小丫能明白過來,明發雲才願意多說幾句。

雖然現在春耕剛剛結束,距離夏收還有幾個月的時間,但明霞唯恐夜長夢多,又對這個紙張辦公,手續繁多的年代辦事效率缺乏信心,想要盡快解決這件麻煩事,所以感謝完明發雲之後,立刻向他請教起了如果單獨立戶的手續。

在村子裏,老會計明發雲大概是所有人中,最經常與各類文件手續打交道的人了。

這件事情,請教他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明發雲聽到明霞的詢問,對她的印象再次有了改觀。

按照上輩子的經驗和固有印象,明霞對遷戶立戶的每一份所需資料,以及可能需要跑動的部門,都仔細地打聽一遍。

這種态度,又讓老會計明發雲有一種,明小丫腦子突然開竅了的想法。

明霞問得細致,所以明發雲也将她獨立立戶的步驟手續講得十分詳細,明霞很快從明發雲冗長的解說中,提煉出重點內容。

明霞不知道自己生活的那個世界,六十年代鄉村得戶籍管理制度是什麽樣的。這個世界的立戶手續,如果排除人為因素的幹擾,并不算複雜。

總結起來就幾句話,在生産隊提交申請,村裏審核批準,鎮子裏審核批準,提交到縣戶籍管理部門備案,基本上就完成了。

明發雲的臉看着嚴肅,但本質上是一位熱心的老大爺,下山的路上,他将申請手續的重點連續講了兩遍,生怕明小丫記不住,一些重點的內容,還反複提醒了好幾遍。

明霞想到明小丫目不識丁,很少出門的情況,明白明發雲老大爺重複這麽多次,并不是沒有道理。

不過,自己和明小丫不一樣。

無論是在設計公司,還是自己獨立經營工作室,她都要常年應對各種要求的甲方,事情可比這些手續麻煩多了。

作者有話說:

這個月帶娃回老家了,小野獸歸山,碼字的時間不多,更新會不太穩定,請大家見諒,等寒假過去,更新就穩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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