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SAVE 11
珀金水晶宮般奢華明亮的宮殿,幾乎稱得上整個魔淵唯一的亮色。
近看無比恢弘富麗的殿宇,遠遠望過去,像是浩瀚宇宙之中無聲沉浮的渺小星子,化作無邊晦暗之中悠遠的亮光。
暴食之神的魔宮之中,門前侍立的守衛透過寬闊的落地窗,望着遠處啓明星般的光點,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傲慢之神倒是慣會享受,竟能把地獄也硬生生裝點成天堂。”
“呵,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要知道,哪怕是從前,他也不過是衆神之主的私生子——和我們卡修斯大人完全不可相提并論。”
“聽說了嗎?傲慢之神竟然破天荒地認命了一名貼身女仆。這名女侍,曾經還是色古欠之神的人。”
“他現在倒是不挑剔。”
“……”
房中,一襲黑色長袍手持巨鐮的維克皺着眉低下頭:
“大人,是否需要屬下立即出面将他們處決?”
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卡修斯一手枕在腦後,修長的雙腿交疊着,正阖眸慵懶倚在華貴的軟塌之中。
聞言,淡銀色的長睫輕顫,卡修斯緩緩睜開雙眸。
冰藍色的眼眸像是世間最為剔透的藍寶石,又像是沉靜的汪洋般深邃迷人。
他并沒有立即回應,擡手撥開眉心遮蔽視線的碎發,語氣淡淡辨不清意味:
“貼身女仆?”
不過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令維克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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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的面色甚至稱得上呆滞。
——這個狠辣得險些在溫黎化身小貓咪時一刀劈死她的罪魁禍首,此刻竟然在原地僵硬了許久。
他在卡修斯仍身為六翼熾天使時便一直跟在他身邊,在他堕落時也毫不猶豫地跟随他來到魔淵。
他幾乎見證了卡修斯大起大落、跌宕起伏的全程。
——唯一不變的是,卡修斯生性淡薄。
在當年那件事發生之後,更是萬事萬物皆不入眼入心,身邊從未出現過任何令他哪怕多看一眼的異性。
除了先前被他莫名放走的那名祭品。
維克腦內飛速地旋轉,良久,才不可思議地試探着開口。
“卡修斯大人,您這是……也想要任命一名貼身女仆嗎?”
這樣一來,大人的生活起居有人貼身照顧,起碼不會像現在這樣敷衍了事。
在維克又驚又喜的視線中,卡修斯懶懶打了個呵欠,意興闌珊地重新阖眸。
空氣中傳來他清冽好聽的聲音。
“沒興趣。”
溫黎指揮着女侍将殿內的火鍋和被一掃而空的銀碟一一清理,腹中高懸的心髒終于落了下來。
半小時前,看上去高貴不可攀的金發神明支着下巴俯視着她,語氣不善:
“身為我的貼身女仆,你卻還要替別人做事?”
這是溫黎從沒有預演過的反應。
畢竟,不論怎麽看,她在珀金心裏都實在算不上重要,他理應不會關心她的去向。
電光火石間,溫黎靈機一動:
“這都是為了快一些擺脫赫爾墨斯大人宮中的瑣事,好全心全意地在您身邊為您效勞。”
珀金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不知道信還是沒信。
半晌,他再次勾起指尖,往沸騰的鍋中又加了幾片牛肉,連半點眼神也沒分給她。
“如果在平時,膽敢這樣怠慢,我會立刻殺了你。”
珀金唇邊挑起刻薄卻異常好看的弧度,“不過,我今天心情不錯。”
“滾吧。”
溫黎被峰回路轉的驚喜砸得頭腦發暈,站在原地一時間沒有動作。
珀金似笑非笑掃來一眼,聲線淬着冰渣子:
“還留在這裏,你是在等着我反悔?”
溫黎二話不說,麻溜出了房門。
雖然知道珀金現在很難找到機會殺她,但她還是不想聽那些冷冰冰的話。
她也是會傷心的!
只能找另一位老公安慰一下的那種傷心!
不知是不是長期面臨死亡威脅,珀金宮中的女仆辦事效率極高且沉默。
溫黎只一個晃神,原本略顯淩亂的大殿便已被整理得一幹二淨。
除了空氣中依舊蔓延的辛辣氣味,簡直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女仆們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排着隊伍無聲地離去,只剩下領事依舊留在原地。
一張美豔的臉上神色陰沉,正盯着她看。
見溫黎擡起眼,她敷衍般扯了扯唇角:“還有別的吩咐嗎?”
溫黎并沒有多想:
“吃完火鍋後房間裏會留下氣味,這裏有空氣清新劑嗎?我是說……香薰?另外,把門窗也敞開,散一散氣味。”
除此以外,珀金的外套上應當也沾染了味道。
不過,這項工作還是拿到升級材料之後,交給她本人完成比較好。
順便可以再攢一波肢體親密度。
領事并沒有立刻動作,望着溫黎心神不屬的神情,冷不丁關心道:“您這是要出門?”
溫黎略有些狐疑地蹙起眉。
雖然她并不在意旁人的惡意,但卻也不是瞎子。
領事對她的不喜,幾乎在她主動承擔起送餐的工作開始,便被不加掩飾地挂在臉上。
防人之心不可無。
沉默片刻,溫黎将先前準備好的理由再次搬出來:
“是啊,我要回到赫爾墨斯大人身邊處理一些收尾工作。”
領事笑了下:“原來,您之前也在赫爾墨斯大人身邊任職?”
溫黎面上絲毫看不出心虛,笑眯眯地一口咬死:“沒錯。”
區區珀金宮中的領事,難道有本事做整個魔淵的人口普查?
只要她不發憷,尴尬的就是別人。
果然,領事并沒有繼續追問,語氣透露出略顯強硬的恭敬。
“那我送您出門。”
溫黎瞥她一眼,轉身朝外走去。
一路上,她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或許是新官上任,盡管她此刻在珀金宮中地位極高,
可畢竟初來乍到,并沒有在每個魔使面前混個臉熟。
然而,她兩步距離的領事卻截然不同。
不過短短五分鐘的路程,幾乎每一個見到領事的魔使都極為尊敬地向她俯首行禮,可見地位尊崇深入人心。
溫黎心底翻個白眼,懶得搭理她這樣粗淺幼稚的小把戲,內心毫無波瀾地與她在門前分別。
她的人生理想可是閱盡美男後功成身退,才不是在這裏争論誰才是美男之一的“第一保姆”。
格局要打開。
不過,領事突如其來的殷勤實在令溫黎警鈴大作,小心地在不遠處的灌木叢之中觀察了許久。
見領事當真在目送她離開後轉身回了宮中,溫黎才放心地朝着卡修斯的魔宮走去。
要是被察覺她故意欺瞞傲慢之神,她肯定圓不過去。
找到暴食之神的神宮對于溫黎來說已經是輕車熟路。
托游戲設定的福,魔淵中各宮女仆着裝統一,
卡修斯也不似嫉妒之神澤維爾那樣完全不近女色。
因此,溫黎此刻穿着女侍的标準工作服,出入神宮時絲毫沒有引起旁人的質疑。
這一次,溫黎并沒有直奔卡修斯休息的房間,在宮中七拐八彎,小心翼翼地繞到了花園之中。
和珀金燈火通明的宮殿不同,卡修斯的神宮陷落在一片無聲的黯淡之中。
濕漉漉的濃霧在空氣中逸散,銀白色的哥特式尖塔在猩紅的血月下勾勒出冰冷的剪影。
花園正中是白玉雕砌而成的噴水池,正中央的男性美人魚雕塑光.裸着上半身,露出有力的線條和肌肉。
他下半身的魚尾在翻滾浪花般的圖案中卷曲着,低垂着眉眼平舉一只修長的手臂。
身側圍攏的海豚口中汩汩流出純淨清澈的水流,在月色的光暈之中閃躍着朦胧的光亮。
在一處長椅上坐下,溫黎點開游戲界面,在嘩嘩的流水聲中垂眸沉思。
窗沿的一滴晨露……
室內的溫度恒定,肯定不會出現晨露。
所以,她應該只需要找到卡修斯卧室對應的窗戶,在室外取一滴水。
根本不需要進入他的房間。
至于在這絲毫沒有太陽的魔淵之中,如何去界定這滴水是否應當屬于“晨露”。
——好在她有各種道具的倒計時,哪怕是幼兒園數學水平也能算個大概。
趕早不趕巧,她此刻趕到,時間正巧差不多。
溫黎從懷中取出在廚房裏順走的幹淨調味瓶,按照游戲界面中提供的地圖繞到了一處幽靜偏僻的角落。
魔淵之中氣溫寒涼,光滑的窗沿上此刻已凝成一滴滴露水,緩慢地彙聚着朝着邊緣滾動。
溫黎在窗沿下貓着腰,視線卻不受控制地向上飄,朝着窗內落去。
與窗外冰冷的寒夜不同,屋內布置雖然比不上珀金那般張揚華貴,卻依舊一眼便能看出低調的極致奢靡。
寬闊得幾乎能夠同時躺下五六個成年男人的床榻上空無一人,一旁的壁爐中“噼啪”地燃燒着火光。
溫黎收回目光,一時間不知道是喜是悲。
卡修斯并不在房中。
這樣一來,她收集他窗臺晨露的行動便不易被發現,危險系數可以說驟降了數倍。
但……
回想起那個淡漠英俊的銀發青年,溫黎心底悠悠嘆口氣。
好可惜,沒辦法一飽眼福了。
下一次找到合适的時機再來,都不知道是猴年馬月。
溫黎盯着欲墜不墜的水滴,興致缺缺地舉起調味瓶接在下方。
然而那水珠卻始終頑強地趴在窗沿上,任憑溫黎如何搖晃瓶口也不願落下。
卡修斯不在,溫黎徹底失去了在這裏耗費時間的打算,滿心盤算着立即趕回珀金身邊找機會續命。
她幹脆躬身湊上前去,鼓起腮幫試圖将水珠吹落。
耳側卻驟然掠過一陣疾風。
那風幾乎凝成實質化的刀刃,擦過溫黎耳邊的碎發,精準地卷向窗沿,斬落那滴不聽話的露水。
啪嗒。
萬籁俱寂間,水滴墜落,在瓶內碰撞出清脆的細微聲響。
溫黎:!!
她若有所感地繃直了脊背,緩緩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