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SAVE 66 (1)

意識還未完全蘇醒時, 溫黎就感覺渾身刺痛.

像是被無數把利刃來回碾磨刺傷,火辣辣得生疼。

她倏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處在一片虛無之中。

身體找不到落腳點, 順着空間中狂亂的氣流淩亂地到處飄動。

這種身處未知的危險中卻無法掌控自己身體的感覺并不美妙。

溫黎抿着唇用力繃緊腰腹,試圖稍微找回一點掌控權。

她正艱難地想要淩空翻個身, 便聽見系統的驚呼聲,幾乎變了調刺穿她的耳膜。

【小心——!】

溫黎連忙擡起頭,看見不遠處一面巨大的障礙物朝着她的方向飛速撞來。

它看起來就像是一面巨大的鏡子,形狀不規則, 邊緣卻十分平滑,像是沙灘上逐漸将要幹涸淡去的水痕。

鏡面上反射出看不見盡頭的蒼穹, 絢爛的色彩四散飛掠。

分明是極為美麗恢弘的場面,溫黎卻感覺汗毛直立.

一種出于生物本能的危機感瞬間從她心口炸裂開來, 就連頭皮都一陣陣發麻。

身體就像是被無數根看不見的細線束縛, 用不上力氣。

溫黎狠狠咬了一口舌尖, 刺痛刺激了她的神經,支撐着她勉強在瞬息之間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轉動身體,堪堪躲過那一面飛掠而來的巨大水鏡。

只是方寸間的距離。

在那面水鏡和她擦肩而過時,溫黎甚至能夠感受到陰冷的氣息掠過她耳畔的長發。

緊接着, 刀割般火辣辣的感覺後知後覺地從臉頰上傳來.

溫黎擡手摸了一把疼痛不已的臉頰,垂眸時不出意料地看見滿手的血痕。

而那一側耳畔的碎發也不知何時被齊齊削平, 和背後金發的長度相比, 肉眼可見地短了一大截。

溫黎訝然地睜大雙眼。

這氣流也太鋒利了吧?

她來不及心疼自己被割斷的頭發, 目測着長發被削斷的距離默默估算着。

躲過水鏡并不能保證她的安全。

至少要距離水鏡二十公分以上才能防止被誤傷。

這是什麽地獄級難度的閃躲游戲啊!

溫黎抿了下唇角,臉色有點不太好看。

她最讨厭玩這樣的游戲了。

每次玩類似的游戲, 她都會顯得她像一個沒有進化完全的手殘。

室友總說她在上演一些人類早期馴服手指的嘗試。

然而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留給她糾結,幾乎是下一瞬, 溫黎便感覺到另一面水鏡朝着她的方向呼嘯而來。

好在溫黎已經掌握了一些在這樣失重狀态下閃避的技巧,她用力扭轉了一下核心,狼狽卻遠遠地躲到了另一邊。

這一次,另一側的頭發幸免于難,沒有被冷硬的氣流割裂。

溫黎松了一口氣,系統卻在她腦海中驚恐地尖叫了一聲:【快看你的臉!】

毀容了,應該很可怕吧?

她已經能想象到現在她臉上堪比恐怖片的效果了,其實不用這麽驚訝。

溫黎嘆了一口氣,但還是下意識擡眸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便怔住了。

在混亂的氣流中,紛飛着大小不一的水鏡碎片。

在溫黎擡起眼的那瞬間,正巧有一片巴掌大的水鏡碎片旋轉着掠過她身邊。

時間在那一刻被拉長,在某一個角度,水鏡将她的臉完整地倒映出來。

少女皮膚瑩白,鮮紅的血痕更顯得猙獰而刺目。

然而溫黎卻已經不在意那道傷口。

她微微睜大眼睛,手指戳了一下看上去比平時圓潤了不少的臉頰。

鏡子中的少女也睜大了眼睛。

她鳶尾色的眼睛看上去格外圓而水亮,纖瘦的下颌上多了點嬰兒肥,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

在溫黎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鏡中倒映出的“她”也伸出手指戳了一下臉頰。

這一動作,她身上顯得略有些寬大的衣領便被扯得向旁邊散落了一點,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膚。

溫黎怔愣着低下頭,發現胸口也縮了水。

原本貼身的包臀裙現在空出了一大片空隙,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看上去格外不倫不類。

她怎麽……變小了?

就在這短短幾分鐘之間,溫黎清楚地在其他交錯的水鏡碎片上看見她的臉頰變得更加小巧圓潤,身高也依稀變矮了一點,看上去像是剛過十五六歲。

凹凸有致的身材變得更瘦,前後恰到好處的起伏也變得扁平,身上卻套着一件看起來極其成熟的包臀魚尾長裙,像極了偷穿大人衣服的臭美的小孩。

溫黎:……

系統似乎查清了什麽,重新上線解釋道:【親愛的玩家,很遺憾地通知你,你現在陷入了時間亂流。】

【時間亂流是一種作用在時間上的神術,它可以任意修改時間的流速和流向。】

【根據目前的狀況來看,它應該可以使這片空間裏的時間加速倒流。】

頓了頓,它高貴冷豔的聲線再也維持不下去,透露出些許不安的顫音。

【按照這樣的演變速度,最多還有十分鐘,你就會完全變成一顆受.精卵,然後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十分鐘。

十分鐘足夠澤維爾找到她嗎?

溫黎皺了下眉頭,冷不丁感覺身側一涼。

她條件反射地向旁邊一避,剛才所在的地方便轟然被一面巨大的水鏡傾軋成了一片廢墟。

系統僵硬地說:【你也看到了,不只是時間倒流的問題。】

【其實,能夠支撐十分鐘已經是最理想的狀況,另外的可能性是——】

——【在這十分鐘之內,你已經被時間亂流中的碎片擊中,然後灰飛煙滅。】

溫黎咬牙再次躲過一面水鏡,垂眸看一眼自己的掌心。

剛才擦拭臉頰上傷口殘留的血痕已經在指腹上幹涸,可她的手指卻肉眼可見地變短了一小截,而且隐約還再蠢蠢欲動着繼續縮短。

她只不過是個人類,時間之神的神術作用在身上,不知道會不會産生什麽不可逆的損傷。

溫黎抿着唇角将游戲背包欄調出來,指尖虛虛落在傳送陣圖标上空,卻沒有立即落下去。

她回想起不久前澤維爾嚣張又恣意的神情。

——“澤維爾大人,無論我去到哪裏,你都會找到我嗎?”

黑發的神明眉梢飛揚,狹長的黑眸閃躍着游刃有餘的自信,薄唇掀起一抹張揚而篤定的笑意。

——“廢話。”他笑得肆意,“不信的話,你大可以試一試。”

好,那她就試一試。

溫黎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賭一把。

她面無表情地将游戲面板重新關閉,沒有使用傳送陣。

澤維爾,作為對這份信任的回報,你最好快點出現。

時間縫隙中的水鏡沒有什麽規律可循,溫黎再次艱難地向前滾了一圈,狼狽地躲過一次水鏡碎片的攻擊。

淩亂的氣流卷起她的裙擺,“撕拉”一下在上面留下一道深刻的裂痕。

這已經不知道是她多少次死裏逃生。

求生欲激發了前所未有的潛能,溫黎覺得現在讓她回到現實去玩任何一種閃避游戲的話,她一定可以直接拿到全球排行榜冠軍。

但是饒是她已經掌握了在失重空間中靈活閃躲的技巧,可有限的體力卻無時無刻不在流逝。

溫黎已經開始感覺到力不從心。

在水鏡碎片攻擊的空隙,她掙紮着喘了一口氣,正要支撐着身體正面即将到來的水鏡,便聽見系統高聲叫了一聲。

【玩家,小心左邊!】

與此同時,光線被剝奪,一道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

溫黎倏地側過臉,看見一面小山高的水鏡自上空俯沖而下。

它似乎沿途已經打碎了無數面不大不小的水鏡。

零零散散的碎片在它兩側的空氣中沉浮,碎得就像是銀塵碎屑,無處不在。

簡直封鎖了能夠逃生的全部路線。

避無可避。

察覺到她即将面臨的生死危機,游戲面板自動彈出來。

傳送陣圖标自發瑩瑩散發着光輝,吸引着溫黎的注意力。

在紛亂的水鏡碎片中,溫黎與鏡中的自己對視。

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女形容狼狽,一雙眼睛卻依舊明亮,堅定地穿透鏡面看向她。

溫黎大腦飛速轉動,回憶着自己先前演變的速率。

這時候就需要感謝游戲系統一開始設置的日常任務。

她已經習慣于觀察生命蠟燭燃燒的距離,所以這個時候竟然十分輕松地推算出了流逝的時間。

距離死神降臨的十分鐘,還剩下大約六七分鐘。

澤維爾一定就在附近了。

溫黎咬緊牙關。

她已經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怎麽能在最後關頭灰溜溜地逃走。

賭狗賭到最後,應有盡有。

假裝沒有看見懸浮在眼前的游戲面板,溫黎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用力閉上眼睛。

來吧!

轉身之後,狂亂的氣流掀起她及腰的長發,金色的發尾在半空中不安地亂竄。

在璀璨的光暈和鏡面反射下,視覺是最容易欺騙人的陷阱。

如果澤維爾令她失望,她會在感覺到長發變短發的瞬間使用傳送陣。

冰冷的風刃和水鏡森寒的壓迫感瞬息而至。

溫黎閉着眼睛,克制着本能而生的恐懼,強迫自己全神貫注地專注在身後的感受上。

人類在面對災難時是渺小的,任她如何催眠自己,身體依舊在這樣強悍的壓力下發着顫。

陰冷的風倏然靠近。

溫黎抿緊了唇角,這已經是她能夠等待澤維爾的最後一秒。

她正要點擊傳送陣圖标,就在這時,耳畔卻冷不丁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響。

轟——

森寒的壓迫感瞬息間盡褪,幾乎綿延成一片汪洋般的鏡面“嘩啦啦”碎裂成齑粉。

溫黎感覺鼻尖前驟然染上溫度,雪松凜冽的味道鋪天蓋地地湧來。

她被擁入一個堅硬的懷抱。

斯芬克斯胸針抵在她前額,觸感冷硬,可這一刻卻令她感到無比安心。

一只手不輕不重地落在她發頂,不帶絲毫旖旎暧昧的、反倒像是惡作劇般用力揉了揉。

“喂,死了沒?”

直到将她本就淩亂的金發揉得一團亂,那只作怪的手才大發慈悲地停下來。

緊接着,溫黎聽見澤維爾的聲音帶着一如既往的嚣張語調,懶洋洋地落在她發間。

——“我找到你了。”

溫黎感覺肩膀被用力圈住,溫和的暖意順着落在她肩頭的掌心源源不斷地流淌過全身。

那些被氣流劃破的隐隐作痛的傷口瞬間平複下來。

她小幅度地睜開眼睛,看見澤維爾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龐。

“你果然來了。”溫黎徹底放下一顆心,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她賭對了。

澤維爾這樣勝負欲極重的性格,怎麽可能找不到她。

可她卻忘記了此刻自己已經縮水成了十三四歲的樣子。

少女纖瘦的臉頰變得幼态,還未完全發育的身體上裹着性感的包臀裙。

臉上那抹看起來有點妩媚的微笑,怎麽看怎麽怪異,甚至有點滑稽。

澤維爾視線從溫黎身上愈合的傷口處收回來,這才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一下她格外特別的樣子,絲毫不給面子地放肆大笑出聲。

他站直了身體,掌心從她頭頂上按了一下,然後平移到自己胸口的位置,肆無忌憚地調侃她。

“你看起來有點眼熟啊,小妹妹。”

迎着少女越發不善的視線,澤維爾悶笑一聲,吊兒郎當地抱着手臂俯身欺近道。

“叫聲哥哥,我就帶你出去,怎麽樣?”

“叫哥哥”或許是所有年下可攻略對象最渴望達成的願望,這種執念竟然持續到了現在。

溫黎一時無言:“您還是直接睡着來得快一點,澤維爾大人。”

現在顯然不是調情的好時機。

溫黎重新轉過身看向遠方,發現身前竟然漂浮着一道薄薄的灰黑色屏障。

黑色的烈焰稀釋展平之後,凝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無聲地守護着她。

看來被亂流擊中後灰飛煙滅的危機是解除了。

溫黎低下頭去看自己的掌心,發現她縮短的手指又勉強伸長了一點,目測應該停留在了十六七歲的高中生模樣。

回想起剛才在身上流淌過的暖流,溫黎恍然大悟。

原來那一道神術不僅可以治愈她的傷口,還可以讓她的身體重新長大。

“那是我的神術,可以讓屬于你的時間倒流。”

見她翻來覆去地擺弄着自己的手指,澤維爾站在她身後漫不經心地解釋,“和時間縫隙中這種要命的‘倒流’不一樣,是真正意義上的‘倒流’,明白嗎?”

溫黎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時間縫隙的倒流能夠讓她的身體縮小,直到倒流至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她的時間,從而将她殺死。

而澤維爾的神術則可以回轉這片空間裏的時間。

在幾分鐘之前,或許她的身上并沒有出現這些傷口,也還沒有縮小成十三四歲的樣子。

溫黎沉吟間,澤維爾卻像是不滿她的沉默,長腿邁了兩步踏到她身邊來,目光放肆而不加掩飾地掃視她一遍。

而後,他唇角緩慢地扯起一個玩世不恭的弧度:“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嗎?”

溫黎看向他,從善如流地問:“為什麽?”

只把她恢複到了高中生模樣,沒有把她恢複成一開始的樣子。

“剛才的你,看着讓我有點罪惡感。”

澤維爾挑起眉梢,笑得十分惡劣,“現在——倒是剛剛好。”

溫黎:“……”

她看向澤維爾。

那張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臉上還帶着幾分殘存的青澀,但銳利冷戾的線條卻已經初見端倪,盡是畢露的鋒芒和棱角。

看上去,大概就是十九歲到二十出頭左右的年紀。

順着溫黎的視線,系統望着這張年輕張揚的俊臉,心底産生了一個難以置信的想法。

【他其實就是想把你卡在一個勉強可以早戀,但還是要喊他一聲“哥哥”的年紀吧。】

轟——

随着一道沉重的悶響,又一面水鏡撞擊在黑焰防護屏障上,嘩啦啦地碎了一地,被猛烈的氣流瞬間卷向後方。

這道動靜瞬間将屏障內略有些怪異的氣氛打破。

澤維爾轉過頭盯着不遠處,像是在觀察着什麽。

他臉上輕世肆志的散漫神情不知不覺一掃而空,鮮少有的正色浮現在俊秀而冷峻的臉上,像是一只蟄伏在暗處的獵豹,認真的神情看起來格外吸引人。

聽見這道動靜,他撩起眼皮,看向黑焰被水鏡沖撞的位置,臉色稍微有點不太好看。

作為她此刻最能夠依仗的金手指,溫黎一直在不動聲色地打量他的神情。

見狀,她的心裏浮現出一些不太美妙的預感。

下一瞬,她便感覺澤維爾的視線冷不丁掃向她,語氣也染上了些許咬牙切齒的意味:“你就不能稍微安分一點?”

溫黎:?

她莫名其妙地看澤維爾一眼。

她剛才做什麽了嗎?

怎麽就不安分了。

然而她眼神中的茫然卻顯然被澤維爾曲解成了另一種意思。

少女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包臀裙,略長的裙擺上裂痕遍布,淩亂地垂在她腳邊。

她的膚色白皙,臉頰也比起平日裏顯得更加飽滿,和着那雙迷人眼眸中懵懂的眸光,看起來簡直像是明知故犯,不知悔改。

澤維爾看得心頭一陣莫名火起,上前一步伸手扣住她的肩膀把她拽到懷中。

少女的身體比以往更加嬌小,撞到他身上時甚至向回彈了一下。

澤維爾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回來,看着她依舊不知道身處在何種險境之中的表情,黑着臉冷聲撂下一句:“給我乖乖站在我身邊,一步都不準離開,懂嗎?”

或許其他神明看不出其中的門道,可在同樣能夠控制時間的他眼底,這水鏡後的時間縫隙裏暗藏的危機幾乎無處遁形。

澤維爾眸光漸冷。

這樣的設計,簡直是死局。

——就像是單純為了取她性命而生。

而他,則是這場殺機之中唯一的變數。

如果沒有他破開這道神術的禁制追了過來,恐怕根本要不了多久,她就會死。

而且殘忍到連一點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都不會留下。

澤維爾不自覺用力抓緊了少女纖細的手腕,低頭一字一頓從牙關裏擠出來:“你到底是怎麽招惹上時間之神這個瘋子的?”

溫黎迎着他不加掩飾的煩躁,緩緩眨了眨眼睛。

原來是時間之神啊。

愛神竟然還有一個這樣強大的幫手,倒是她之前因為愛神略顯拙劣的手段而低估了她。

【這次真是踢到鐵板了,早知道就不該喝那杯酒。】系統嘆了口氣。

溫黎倒是沒有多少緊張的情緒。

【富貴險中求,再說了,不是有澤維爾在嗎?】

那可是可攻略男主,而她是乙游女主。

他們的各種主角光環疊加在一起,絕對不可能在這裏出事。

一早和那名湖藍色長發的天使對上時,溫黎就知道這一次沒有那麽簡單。

那是一個極為聰明冷靜的天使。

他想要她的命,一定不會使用什麽普通老套的手段。

溫黎一早便預料到這将會是一個漫長而艱難的過程。

但只要結果是美好的,她不介意在過程中遲一點苦頭。

——如果能一起吃苦的話,那就更好了。

四伏的危機總是能夠最快地拉近距離。

生死之交的革命戰友情,也總是最動人的。

尤其是對于澤維爾這種年輕單純的神明來說。

現在要仰仗着澤維爾帶她脫困,溫黎不想激怒這個極易吃醋的黑發神明。

她想了想,幹脆說了實話,語氣中染上些明顯的困惑:“……其實,我并不認識時間之神。”

頓了頓,她微微偏了偏頭,緩慢地說出另一種可能性。

“為什麽你不認為,這是某個赫爾墨斯大人的愛慕者因為看不慣我,而設下的圈套呢?”

澤維爾自始至終都直直地盯着她,聞言挑起眉梢,冷冷笑了一下:“時間之神是男性。”

“唔,這樣嗎?”溫黎垂下眼,像是思考了一會,才重新笑眯眯地開口,“那或許是和他交好的女性神明呢?”

不過,這一次她沒有等澤維爾回應,便主動岔開了話題,語調輕松地說:“我只是開個玩笑。”

“總之,我自從降生以來就始終生活在魔淵,和神國的神明并沒有交集。”

她自從穿越以來就一直待在魔淵,有過交集的六翼熾天使卡修斯也早已在千年前堕落了,她可沒有說謊。

然而,懷疑的種子一旦被埋下,根本不是她想要阻止就可以停止生長的。

溫黎在心底輕輕笑了一下。

想必能夠拿出時間之神這樣強橫的水鏡,愛神和時間之神之間的流言一定不算少。

即使澤維爾身處魔淵,也未必不知曉。

溫黎半垂着頭整理裙擺,一邊不着痕跡地用餘光端詳着澤維爾。

果然,不知道他想到什麽,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驀地更加陰沉了幾分。

她想要的效果達到了。

時間之神對愛神的愛慕,在神國和魔淵中都不算是秘密。

愛神……

澤維爾腦海中浮現起一個身穿純白神袍、粉色長發曳地、面容姣好的身影。

他曾經見過這位神國之中風靡萬千神明的漂亮女神。

她不像是神國之中大多數神明那樣,古板中帶着一點與生俱來的清高和優越感。

作風反而十分接近魔淵中大部分的神明,自由而随心所欲。

所以,在幾百年前,她曾經親身來到魔淵,對色谷欠之神表達了熱烈的好感。

那是轟動了整個魔淵和神國的事件。

當時,幾乎魔淵中所有的神明和堕天使都趕到了色谷欠之神神宮門前,想要一睹這位大膽而貌美的女神的面容,也見證這幾乎打破了神國魔淵之間平衡的大事。

他就是那時被尤裏和尤伊纏着,不得不施展神術帶着它們來到色谷欠之神神宮前時看見她的。

或許是他身上屬于魔淵四主神的威壓太過具有存在感。

那名身材纖細,姿态優雅的愛神踏出神宮的那一刻,竟然無比精準地對上了他興致缺缺的目光。

澤維爾至今都忘不了她看向他的眼神。

回想起那種令人不适的眼神,澤維爾神色愈發冰冷,黑眸深處翻湧起幾分厭惡。

但的确,這一切都串聯上了。

愛神愛慕赫爾墨斯,而赫爾墨斯卻擁有了寵愛的未婚妻。

因愛生恨之後,時間之神為了讨心儀的愛神歡心,便主動出手想要替她解決掉礙眼的情敵。

真是偉大的愛情。

不如送他們一起滅亡,會不會更浪漫?

澤維爾薄唇掀起一抹嗜血的弧度,他壓抑着眉眼間的戾氣,看向一邊整理衣裙的少女。

她是赫爾墨斯的未婚妻。

說來說去,都是因為赫爾墨斯。

澤維爾鼻腔裏冷不丁擠出一聲陰冷的嗤笑,語氣中染上些不悅的醋意:“既然是赫爾墨斯惹出來的麻煩,你怎麽不找他來保護你?”

頓了頓,他冷笑一聲,身體向後仰靠在黑焰凝成的屏障上,“不過,就算他真的在場,恐怕也搞不定吧。”

這就是男人的勝負欲嗎。

溫黎不僅沒有感受到多少威脅,反倒被他的反應刺激得想笑。

她把笑意憋回去,順着他的話題接下去:“澤維爾大人,在這道時間縫隙裏,應該沒有神明能夠發揮出比您還要強大的威力了。”

說到這裏,她主動走到澤維爾身邊,伸手勾住他的袖擺。

察覺到她的動作,澤維爾掀起眼皮睨她一眼。

溫黎身高縮水,此刻只能堪堪到澤維爾胸口,仰着頭看他脖子累得發酸。

她幹脆一把扯住他的衣領将他向下拽:“澤維爾大人,能答應我一個要求嗎?”

猝不及防被一股猛力扯下去,澤維爾臉上無賴痞氣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下意識順着她的力道俯下.身。

感受到自己條件反射一般配合的動作,他臉色更黑了幾分,語氣不善地吐出一個字:“說。”

“不知道需要多久,我們才能成功離開這裏。”

溫黎很滿意他的配合,手指放輕了一點力道,緊貼在他耳邊一字一頓地開口。

“所以,在接下來這段相處的時間裏,”她笑着說,“可以不要反複提及赫爾墨斯大人嗎?”

他們之間距離太近,近到少女身上不知名的香味一縷一縷地鑽入鼻尖。

她的唇風溫熱帶着點濕意,拂亂耳側的鬓發,掀起一陣癢意。

澤維爾身體一僵,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見了什麽。

他怔愣間,少女輕柔的聲音便再一次傳來。

——“畢竟,現在陪在我身邊的,是您哦。”

澤維爾耳根瞬間爬上一抹淡淡的緋紅。

但和這抹色澤截然不同的是,他動作十分強勢地反手扣住溫黎的肩膀。

他将她用力按在懷裏,鼻腔哼出一道沒什麽情緒的氣息:“這話應該是我來說。”

溫黎一怔,下意識松開緊攥着澤維爾衣領的手,想要後退一步。

然而還沒等她向後退,整個人就被反客為主地禁锢在了黑發神明不算特別寬闊、卻格外可靠的懷抱裏。

她擡起眼,正對上澤維爾直白而熱烈的眼神。

先前向腦後梳攏的碎發有幾根不聽話地掉落下來,零星淩亂地墜在眉間,襯得他整個人有種潇灑而恣意的氣質。

面對與生俱來的占有欲和嫉妒,澤維爾狹長的黑眸無師自通地染上濃郁的侵略性,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緊緊盯着她看。

“我警告你,既然選擇了接受我的庇護,心裏就不準再想着別人。”

澤維爾唇角扯起一抹冷意,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帶着一種不容置喙的強硬,“尤其是你的‘赫爾墨斯大人’。”

這幾個字從澤維爾口中說出來,溫黎感覺到一種極其怪異的嘲諷感。

她甜絲絲地笑了一下,十分乖巧地說:“當然。那就麻煩您了哦,澤維爾大人。”

澤維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佯裝乖巧的表演,倒是沒有拆穿。

他擡起眼掃一眼四周紛飛的水鏡,勾着唇懶散地陳述事實:“還真是有點麻煩。”

【澤維爾要使用神力幫助你抵抗時間倒流的影響,還要替你擋住肆虐的時間亂流,他的神力現在消耗得很快。】

溫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比起平時看起來更加蒼白的臉色,心底略微一沉。

有澤維爾在她身邊,她的确暫時安全得幾乎能原地睡一覺。

可是這對他來說消耗實在太大。

為了保護她,澤維爾就連一秒鐘都不能休息。

哪怕他是魔淵四主神之一,神力也早晚會被消磨一空。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溫黎抿着唇朝着屏障外看去。

起初她專注于躲避水鏡的攻擊,沒有機會仔仔細細地觀察整個時間縫隙。

這一刻她卻發現,除了望不見盡頭的燦白色光暈和漂浮的水鏡之外,空氣中還沉浮着大大小小的黑色空洞。

濃稠的黑色和明亮的光暈格格不入,就像是精致華貴的布匹上被燒穿了大大小小的黑孔,看上去極其深邃。

仿佛是黑洞一般。

溫黎迅速掃過遠遠近近大大小小的黑色空洞,視線最後定格在右前方孤零零懸在高處的那一個。

她主動朝着那個方向靠近,一邊擡起手臂指向它示意澤維爾:“澤維爾大人,我們去那裏。”

澤維爾順着她的指尖看過去,額角一跳攥着她的手腕把她拽回來:“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就敢亂跑?說過了,只有我能夠保護你,不準離開我身邊。”

溫黎轉過頭,定定地注視着他,神情前所未有地認真:“相信我。”

距離上一次開寶箱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當時開出來的道具被她隔三差五地使用,現在已經所剩無幾。

但僅剩的道具裏,有一個格外适合應對現在的情況。

[SR:看上去很喜慶的招財貓

這似乎是神秘的東方信仰的一種神明,摸一摸它圓乎乎的小爪子,可以接收它帶給你的好運氣哦~

Tips:福神顯靈,接下來發生的第一件事一定會是一件好事。]

溫黎原本覺得這道具雞肋得不行,現在卻覺得它簡直是最靠譜的救命稻草。

見澤維爾眉頭緊鎖,她幹脆主動拉着他的袖擺向前移動,一邊瞎話張口就來:“這是我的能力,我能夠辨認這些黑色空洞背後的氣息——”

“這裏沒有危險。”

溫黎話音剛落,指尖微弱的阻力便消失了。

緊接着,一股力道從她搭在澤維爾袖擺上的手指處傳來。

她整個人反而被那股力量帶着朝着黑色空洞的方向移動,瞬息間便逼近到了身前。

溫黎有點訝然地擡起眼,發現澤維爾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現在了她前面。

他黑色的神袍随着氣流向後獵獵翻飛,像是天邊濃郁的烏雲,看上去低沉可怖,卻無聲無息地将她包裹在保護範圍之內。

他們在空洞前停下。

黑焰感受到什麽,開始躁動地搖曳起來,隔着一層屏障,溫黎都能夠感受到空洞中傳遞出來的森寒氣息。

澤維爾漫不經心地垂下眼,臉上沒有顯出多少恐懼不安的神色,倒像是單純的燃起了點興致。

他甚至沒有開口說什麽,傾身便要踏進去。

溫黎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

饒是道具是她親手使用的,可真的走到這裏,她心裏反而比澤維爾更忐忑。

“你就不猶豫一下?”她攥緊了澤維爾質感厚重華貴的袍角,“萬一我的感覺是錯的呢?”

劇烈的氣流吹動澤維爾眉間的碎發。

他的神情依舊是平日裏那種帶着點痞氣的拽,聞言沒什麽所謂地扯起唇角,轉回身看着她。

“信你一次。”澤維爾擡了擡眉梢,語氣嚣張又狂妄,“就算是錯的,那又能怎麽樣。”

他笑了下,“難不成我還保護不了一個你?”

張揚不馴的少年氣撲面而來,溫黎心頭一動,感覺壓抑在心口的壓力稍微輕了一點。

她沉默間,手腕便被澤維爾再次用力一扯。

她猝不及防被扯得向前進了幾步,失重感登時襲來,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跟在澤維爾身後墜入了黑色空洞。

狂風呼嘯着灌入她的耳畔,溫黎幾乎什麽都聽不見,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

但就在這樣無盡的黑暗之中,她卻莫名無比清晰地聽見澤維爾的聲音。

“大不了就一起死在這裏。”

向前是強悍而未知的危險,分明是極其驚險的時刻,他的語調依舊懶洋洋的,“總之,待會記得乖乖跟在我身後,記住了沒?”

溫黎根本無力回答。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身體緩緩恢複了知覺,手腕再次被人用力拽了一下。

“喂,膽小鬼,可以睜眼了。”

澤維爾的嗤笑聲從不遠處傳來。

溫黎這才意識到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她就本能般把眼睛緊緊地閉了起來。

她低着頭抿唇睜開眼睛,第一眼便看見澤維爾松松扣在她腕間的手指。

他的膚色很白,消耗了神力之後更顯出一種不健康的蒼白,在黑色的神袍對比下更顯得觸目驚心。

手背上經絡起伏,骨節分明的指尖搭在她的手腕上。

溫黎擡起眼。

澤維爾此刻并沒有在看她,只漫不經心地四處觀察着周遭。

剛才,在狂風呼嘯的黑色空洞之中,他一直沒有放開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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