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SAVE 67 (1)

輝煌的鏡廊中, 每一面鏡子都像是一張屏幕,無聲地放映着屬于同一個人的默片。

就像是暗暗期待了許久的禮物一時間鋪天蓋地地包圍了她,溫黎心底一陣驚喜, 一時間甚至不知道應該先往哪裏看。

不愧是SR道具,這一件事簡直發生得太好太妙了!

她一直以來想要打探的和澤維爾有關的背景信息, 竟然就這樣大咧咧地展露在她面前。

溫黎感覺就像是面前被擺着一份巨大的驚喜,誘惑着等待着她撕開包裝拆封享用。

她維持住恰到好處的訝然神情,內心一陣狂喜。

就在這時,系統提示音在她腦海裏響起。

【親愛的玩家, 恭喜你成功解鎖隐藏劇情。】

耶絲!隐藏劇情!

溫黎迫不及待地朝着距離她最近的鏡面中看去。

鏡面中顯露出一片空曠冷清的空地,在無邊的永夜之下, 零星燃着幾縷燭火。

幽微的火光驅不散黑暗,微弱的光亮映在黑發少年的身上。

他看上去不過十五歲的年紀, 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寫滿與生俱來的銳氣。

光影在他濃密的睫毛上流淌, 像濃墨一般侵蝕着他陷落在陰影中的側臉。

盡管五官略顯青澀稚嫩, 可那樣俊秀冷厲的五官,溫黎一眼便認出鏡中人正是澤維爾。

和空蕩的房間相比,他的身影被襯托得格外渺小。

光線在地面上拖拽漸漸淡去,将他的影子無限拉長拓在地面上。

黑發黑眸的少年神明臉上沒有什麽多餘的神情, 更不像溫黎見慣的那般游刃有餘。

他額間已經滲出一層薄汗,略長的碎發被汗水打濕, 一縷縷地粘在前額, 看起來已經十分疲憊。

可他卻像是不知疲倦一般, 機械性地一遍一遍重複着同樣的動作。

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他才緩慢地停下來, 沒有什麽表情的臉上流露出一閃即逝的失落。

他垂下眼睫望向指尖。

溫黎順着那道視線看過去。

少年冷白色的指腹上,深深淺淺的傷痕觸目驚心, 有些已經結痂,有些卻依舊透着尚未愈合的血色。

“這……”溫黎驚訝地擡起眼,後腦卻突然被人用力扣住。

一股猛力襲來,她毫無防備之下直接被一把按在了懷中,視野瞬息間便被澈目的墨色霸占。

“‘他’有什麽好看的。”

額前抵着的胸腔震動,澤維爾懶洋洋的聲音落在她發頂,“我說了,你只能看着我。”

……‘他’不就是您本人嗎?

溫黎被澤維爾的強盜邏輯沉默了一瞬。

雖然對“嫉妒之神”這四個字早有猜想,但她就算怎麽猜都沒猜到,澤維爾的醋性竟然大到連自己的醋都吃得下。

按在她後腦上的手不算特別用力,溫黎輕輕一掙就逃離了桎梏。

她轉過頭再次朝着那面鏡子瞥了一眼。

澤維爾卻像是預料到她的動作,一早便惡作劇一般撩起黑色的長袍。

寬大的長袍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她的全部視線。

溫黎無奈地轉回頭,看見澤維爾正抱着臂低頭盯着她看,唇角扯着一抹得逞的笑意。

真是個幼稚鬼。

不過,溫黎不難感受到,這不過是澤維爾以他的方式婉拒她對于他過去的窺探。

想想也是,這簡直就是極其社死的場面。

就像是把過去随便寫的日記裱起來展覽給別人看,當事人在場的話的确非常尴尬。

但是送到嘴邊的肉,她怎麽可能有不吃的道理?

溫黎笑眯眯地伸手輕輕戳了一下澤維爾胸口處的斯芬克斯胸針,用一種恍然大悟一般的語氣拉長了尾音開口。

“哎呀,澤維爾大人,真是想不到……您以前竟然是這個樣子的。”

說着,她屈指在胸針上輕輕彈了一下,語調裏摻雜着戲谑的笑意:“看您如今威風凜凜,氣勢洶洶,我還以為您小的時候也是這樣——嗯,狂野。”

随着她每個字說出口,她落在斯芬克斯胸針上的手指都在向下滑落。

劃過胸口的衣料,輕飄飄落在月要間打着轉。

“啧,少對我動手動腳。”

澤維爾銳氣逼人的眉宇輕皺着,不知是因為所有的秘密都這樣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別人眼下,還是純粹的不耐煩。

在他抓住她的手腕之前,溫黎戳了一下澤維爾佩在腰帶上的黑貓胸針,心滿意足地提前收回了手。

“沒想到,您以前竟然這麽可愛。”她笑意盈盈地擡起頭,作出了總結。

但是語氣卻染着幾乎無法掩飾的幸災樂禍,像是終于抓住了他的把柄,肆無忌憚地作弄着他高傲的自尊心。

回應她的是一聲不屑的冷嗤。

澤維爾伸出一根骨節分明的手指扯了扯兜帽。

寬大的帽檐更向下落了幾分,陰翳降下來,掩住他更多的情緒。

“這些都是假的。”

他伸手插入發間用力撥弄了一下,嘲弄地冷笑了一聲,“你不會真的相信了吧?”

說着,澤維爾便環着手臂慢悠悠地轉了個身,随手從身邊的長桌上拿起一盞燭臺,在空氣中輕抛了一下又穩穩地接在掌心。

惱羞成怒了吧。

臉皮竟然這麽薄,禁不起逗。

溫黎心下覺得好笑,然而下一瞬,卻感覺到澤維爾身形一僵,倏地安靜了下來。

她狐疑地跟着他側過身,澤維爾的兜帽寬大,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能夠察覺到他的朝向。

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溫黎看見一面光潔平滑的鏡子。

在那面鏡中,不再只有黑發的少年神明孤零零的一道身影。

一身黑絲絨長裙的女人擁有着一頭明亮的波爾多紅色長發,她皮膚純白似雪,唇瓣紅潤飽滿。

這樣突兀的發色不僅沒有折損她的容貌,反而被她的氣質更襯出一種養尊處優的尊貴感。

這是一位美麗得過分的女人,她的五官或許并非最完美的,可通身雍容華貴的氣度卻讓人簡直難忘。

溫黎甚至覺得,比起她這位乙游女主也不遑多讓。

那雙弧度漂亮的丹鳳眼也令她感覺格外熟悉。

溫黎不着痕跡地瞥一眼澤維爾掩在兜帽下的眉眼。

那雙丹鳳眼和鏡中的女人有八分相似。

可同樣的眼型,在澤維爾臉上顯得格外銳利逼人,

在這位紅發女人臉上,卻透露出一種連女人都折服的勾人和妩媚。

【這位就是先任魔淵之主的神後,也是嫉妒之神澤維爾的母神。】

啊,果然是這樣。

溫黎不自覺又擡頭看了一眼身側的黑發神明。

澤維爾似乎并沒有察覺到她的打量。

他的唇角抿成一條線,眼睛直直盯着那面水鏡,像是要将鏡中的人深深镌刻在腦海之中。

鏡中的畫面變幻,此刻,紅發女人正慵懶地坐在壁爐旁的躺椅上,身上披着一條厚重的毛絨毯子。

黑發少年跪坐在她身邊,方才挺得筆直的脊背随意地彎下來,唇角微微上揚,一雙黑眸晶亮地凝視着她。

不同于澤維爾平日裏或嚣張或不屑或霸道的笑容,這一刻他臉上洋溢着的是溫黎從未見過的一種情緒。

他們之間甚至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一人靠在躺椅上輕輕閉着眼睛,另一人坐在壁爐旁邊,冷白的側臉被火光鍍上一層溫暖的血色。

嗚嗚,原來底迪小時候這麽可愛。

溫黎目不轉睛地盯着鏡中的畫面看了許久,直到像是影片播放完畢定格在最後一幀,她才戀戀不舍地挪開視線。

又軟又可愛的澤維爾她怎麽就rua不到呢?

現在的他雖然夠酷夠拽,但是有時候真的不太聽話。

溫黎瞳孔微轉,順勢朝着下一面水鏡看去,看清鏡中的畫面時卻怔住了。

她感覺自己的意識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從身體裏抽離。

轟然一聲,腦海中像是炸開了一朵煙花。

溫黎視野一陣恍惚,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和鏡中的少年融為一體。

甚至來不及愕然現在發生的一切,“她”已經自顧自擡起了眼。

昏暗的光線,搖曳的窗紗,半掩的門扉。

血月的光輝悄無聲息地傾落,一點點照亮未燃燭火的宮殿,也勾勒出牆面上搖晃的無數道剪影。

像是午夜徘徊的兇靈,在冰冷慘白的牆面上拉扯,在尖利的風聲中收割流逝的生機。

從床沿垂落而下的紅發成了這黑白畫面中唯一的亮色。

先前鏡中的那些畫面看上去像是第三視角。

這一次,她卻像是借用了少年時澤維爾的眼睛,注視着無聲發生的一切。

畫面在微微發着顫,似乎是“她”因驚愕恐懼而不自覺地顫抖着,朝着門後小幅度地挪了一步。

在門框和敞開的門板之間狹窄的縫隙之中,整個視野都出現虛焦的重影。

而“她”在那裏看見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極美的丹鳳眼,似乎蘊着這世上所有美好的辭藻和迷人的風情。

然而此刻,那雙眼睛卻漸漸失去了焦距,生機和活力源源不斷地流逝,就像是一朵加速衰敗凋零的花。

她似乎已經很累了,灰敗的絕望浸透了眼底,卻在對上“她”視線時掙紮着找回了一點明亮。

飽滿的唇瓣幹燥開裂,她微微動了動唇,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喉嚨裏只能傳出一些破碎不成調的音節。

那雙眼睛定定地注視着“她”。

那種眼神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仿佛此刻眼前所見是她生命中最後也最重的牽挂,将她從沉淪的絕境之中扯回,試圖深深銘記在靈魂之中。

然而一切不過是徒勞。

像是終于認了命,她唇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

一如既往的柔和,像是依偎在壁爐邊的那一夜。

似乎是一種安撫。

這一抹淺淡的笑意在那張不複優雅的狼狽臉上,綻放出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美感。

然而,與此同時,一滴透明的液體從她微揚的眼角墜落。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在溫黎的視角裏,那滴淚順着眼尾沒入她張揚的紅色發絲,最終落入死亡般晦暗的陰影之中。

突然驚起一陣狂風,吹打着窗柩“啪嗒”作響,窗紗被卷起狂亂飛舞。

月光在房間裏移動,照亮了房間最深處的黑暗。

越過圍攏在床邊的幾道身影。

在黑暗和血月的交界之間,溫黎看見沙發上斜倚着一道高大的剪影。

與散發着腐朽死亡氣息的房間格格不入的是,他身上流淌着一種截然不同的優雅和慵懶感。

姿态随性而高貴地靠在柔軟的坐墊中,像是在近距離觀賞一場真實的演出。

他穿着一件黑色長袍,兜帽掩住他的五官和輪廓,只有領口處折疊的褶皺處露出一點純白色的發絲。

和搖曳的金色吊墜。

溫黎倏地收回視線,感覺意識重新回到了身體。

她垂眸活動了一下手指,心底一陣驚濤駭浪。

是這個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殺死了澤維爾的母親?

這道剪影,看起來竟然有一點熟悉。

赫爾墨斯深邃俊美的側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溫黎抿了下唇角,感覺事情的發展稍微有一點脫離了她的想象。

剛才被水鏡抽離的感覺依舊隐隐殘留在身體上,就像是連坐了數十遍過山車,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她也說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麽,但身體似乎并沒有受到多少真正的損傷。

溫黎稍微緩了緩,在心底做好了心理準備,才擡眸看向下一面水鏡。

劇烈的吸引力再次兜頭籠罩下來,溫黎強迫自己放松身體,閉上眼睛順應着那道力量,任由意識被牽引着沉入平滑的水鏡。

這一次,她看見了一張陌生的臉。

男人一頭及肩的白發,淡金色的眼眸,穿着一身繁複華貴的黑色神袍,坐在高臺攏合的神座之上,居高臨下地睥睨衆生。

他的面容英俊,氣質卻帶着一種難以掩飾的陰冷。

被那雙眼睛注視的時候,就像是被毒蛇鎖定,溫黎渾身都不受控制地汗毛倒立。

那是一張看起來令她感覺極其熟悉的臉。

白發,金眸,幾乎是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高高在上的神情和眼神。

溫黎腦海中瞬間掠過衆神之主冰冷的面容。

魔淵之主和衆神之主……似乎有什麽微妙的聯系。

她還沒有将思維完全發散,水鏡中的畫面便開始變幻。

溫黎将零散的念頭壓下,擡眸專心地借着少年澤維爾的眼睛,看向鏡中高高神座上那道身影。

魔淵之主臉上平靜得近乎冷漠的神情浮現出些許裂痕。

他刀劈斧鑿般的五官小幅度地動了動,露出一個幾乎稱得上沉痛的神情,一字一頓地開口。

“澤維爾,想必你已經知曉,昨晚在魔淵最尊貴的神宮之中,發生了一件令人痛惜的殘忍事件。”

“在這場血腥的屠殺之中,整個魔淵的神後,我的妻子,你的母神,被用最殘酷而羞辱的方式淩.辱,之後失去了生命。”

說到這裏,魔淵之主停了下來,慢條斯理地擡起手臂在空氣中擺了一下。

幾乎是同時,十幾名被用神術捆綁束縛的身影便被押上了正殿,“撲通”幾聲跪倒在地。

溫黎一眼掃過去,發現幾個似曾相識的面孔。

正是在先前畫面中,出現在紅發女人床邊的身影。

“此刻跪在你我身前的他們,都參與了那場淩.辱。”

魔淵之主眼神冷淡地掃過他們麻木的臉,唇角冷不丁勾起一抹怪異的微笑,“澤維爾,就由你來對他們進行處決。”

畫面晃動了一下,似乎是少年時的澤維爾心緒不穩。

得到了魔淵之主的應允,幾乎下一秒,他便在仇恨和盛怒之中沖上前将他們親手撕碎。

麻木的神情,潑灑的鮮血,殘肢斷臂,血污成河。

雖然看慣了恐怖片,也曾經跟在珀金和卡修斯身邊旁觀過一些現場版殺戮。

但是第三視角和第一視角帶來的視覺沖擊力根本不是一個等級。

簡直像是在玩一場全息血腥暴力游戲。

她暈3D的啊!!

溫黎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不知道過了多久,強烈的暈眩感緩緩平息下來,溫黎聽見少年澤維爾劇烈的心跳聲和喘.息聲。

她試探着睜開眼,聽見高高的神座上傳來一個平淡的聲音。

“澤維爾,只不過這樣就滿足了嗎?”

頓了頓,那個聲音含着古怪的笑意,“你執行的處決十分精彩,只不過——”

他擡起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地上血肉模糊的屍體,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語氣繼續說,“最應該出現在這裏的那個人,現在卻并不在此處。”

空氣中陷入詭異的安靜。

良久,就在溫黎以為少年澤維爾不會回應時,她聽見他嘶啞中壓抑着偏執的聲音。

“是誰。”他只從牙關中擠出兩個字。

似乎滿意于他的反應,魔淵之中臉上的笑意擴大。

他從神座上站起身,一步一步從高臺上走下,伸出手堪稱溫柔地撫了撫澤維爾的頭發。

“是色谷欠之神——”

畫面之中,魔淵之主微俯身,奇異的笑容染着一點不易察覺的癫狂和愉悅。

這種詭異的神情打破了他五官的英俊,凝集出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詭怪。

“殺了她。”他帶着這種傳道士一般的笑意,輕輕地吐出三個字。

溫黎瞳孔驟縮。

赫爾墨斯殺了澤維爾的母神?

這不符合文案組的邏輯。

那個陷落在陰影裏的身形再次閃回在她腦海中,溫黎下意識想看一眼上一面水鏡中的一閃即逝的畫面。

然而那面水鏡散發的光芒已經完全熄滅,鏡面也平靜如常。

紛亂的畫面消失殆盡,只倒映出她驚疑不定的臉。

鏡面之中的景致依舊在變幻。

魔淵之主染着蠱惑性的低沉聲音像是從水面上傳來。

“你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麽做,對嗎,澤維爾?”

溫黎耳畔傳來一陣尖利的耳鳴。

她皺眉揉了揉耳廓,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

這一段信息已經“放映”結束了。

待那一陣暈眩感徹底消失,溫黎才走向鏡廊盡頭處的最後一面水鏡。

身體再次一輕,那種仿佛靈魂漂浮一般的感覺非常玄妙。

在适應之後并不讓她感覺痛苦,反而十分柔和,像是沉入一片溫柔暖融的湖泊。

平靜的水鏡漾起漣漪,畫面徐徐鋪陳開來。

富麗堂皇的宴會廳中,觥籌交錯,耳鬓厮磨燈火通明。

“她”在來來往往衣着講究、妝容精致的神明之中穿梭,步伐很急,渾身都染着冷戾森寒的氣息。

這格格不入的不速之客就像是誤入狼群中的羊,輕而易舉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卻置若罔聞,任憑無數道或同情,或譏诮的複雜視線落在身上,撥開重重疊疊的人群,單刀直入徑直邁向被簇擁在最中心的那道身影。

見“她”來者不善,無數名魔使抽出腰間高懸的巨鐮,想要上前将“她”團團圍困在中心。

然而一只手卻慵懶地擡起來随意揮了下。

霎時間,所有的阻攔都自發靜止了。

透過少年澤維爾的視線,溫黎看見宴會廳中心真皮沙發上斜倚的那道身影。

赫爾墨斯和現在的模樣并沒有什麽變化。

一件墨綠色的長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衣領淩亂地搭在胸口,露出蜜色的胸膛和結實的肌肉線條,充滿力量感的荷爾蒙幾乎滿溢出來。

“夜安,澤維爾。”他修長的手指端着一杯紅酒,手腕輕晃,酒液在杯中輾轉着漾起波瀾。

像是沒有察覺到“她”身上陰戾的氣息,赫爾墨斯擡了擡眉梢,語調染着漫不經心的笑意。

“這個時候來找我,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昨晚,是你做的。”溫黎聽見澤維爾暗啞而壓抑的聲音。

聞言,赫爾墨斯的神情肉眼可見地淡下來。

他沒有立即回應,淡色的睫羽掃下來,低頭抿了一口杯中的紅酒。

鮮紅的酒液染在唇角上,流露着一種驚心動魄的血腥美感。

良久,赫爾墨斯将酒杯放下,沒什麽所謂地笑了。

“是啊。”

在大庭廣衆之下被揭穿曾經犯下的殺孽,他甚至連語氣都沒有變一下,仿佛殺害的不是魔淵中地位最尊貴的女神。

迎着幾乎将他生剜的目光,赫爾墨斯懶洋洋地揉了揉眉心,慵懶散漫地随口問,“所以呢,要殺了我嗎?”

話音微頓,他慢條斯理地撩起眼皮,淡金色的眸中第一次流露出冰冷而危險的光暈。

他直視着“她”,冷不丁勾着唇角,輕笑了一聲。

“你做得到嗎?”

……

溫黎:“……”

這條鏡廊中的信息量太大,她的思維有點混亂。

一時間理不清頭緒,她只好先将各種亂糟糟的疑問壓在心底。

或許是觀看的方式代入感太強。

哪怕并非當事人,看完這些過往,溫黎心底也覺得沉沉的,有點堵。

那身為當事人的澤維爾——

溫黎連忙擡眸去查看澤維爾的狀況。

“你還好嗎?”

澤維爾正負手站在她身側不遠處。

他顯然也看到了她剛才看見的那一幕。

從她的角度看去,只見兜帽邊緣露出的唇角色澤更淺,緊緊向下抿成一條直線。

下一秒,澤維爾便咬着牙吐出一口血。

溫黎一驚。

她的保命金大腿怎麽了?

不會是被氣到吐血了吧?

在這個時候,澤維爾可絕對不能倒下。

溫黎顧不上別的,連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你怎麽了?”

澤維爾臉色比起先前更蒼白了點,但眉眼中的銳利鋒芒卻半點未減。

他擡起手腕随手抹去唇角的血痕,沒什麽所謂地嗤笑了一聲:“用不着大驚小怪,我沒事。”

澤維爾收回落在水鏡上的視線。

赫爾墨斯。

他狠狠咬下後槽牙,在心底默念這個名字。

當年,他單槍匹馬殺進赫爾墨斯的神宮。

然而,他不僅沒有能力複仇,還收獲了這樣不加掩飾的羞辱。

那時的他殺不了赫爾墨斯,但從那一刻起,他便在心裏發誓。

總有一天,他也要讓赫爾墨斯品嘗一下,最重要的東西被奪走、被毀滅的滋味。

澤維爾眸光微沉。

赫爾墨斯日複一日受神罰折磨,神力日漸衰微。

這麽多年過去,早已不複曾經的光輝榮光。

如今的他,卻已經獲得了最精純的地獄之火。

他們之間的地位早已颠倒。

如果他真的想,他未必殺不了赫爾墨斯。

可殺了他有什麽意思?

澤維爾狹長的丹鳳眼中掠過一抹嗜血的笑意。

死亡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即使他用最痛苦的方式虐.殺赫爾墨斯,也萬萬抵不過這千百年來他心底來回翻滾的恨意和痛苦。

那實在太過便宜赫爾墨斯。

他要讓赫爾墨斯生不如死。

而他現在已經找到了懲罰赫爾墨斯最好的方式。

澤維爾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看向身側的少女。

她正雙手扶着他的手臂,精致姣好的臉上寫滿了不似作僞的擔憂。

那張平日裏看上去格外清純卻妩媚的臉,因為他的小動作而顯得更加圓潤幼态。

此刻她緊緊貼在他身邊,澤維爾卻破天荒地沒有聯想到任何旖旎暧昧的念頭。

一顆心髒莫名被一種更柔和柔軟的情緒包裹。

他似乎做得太多了。

對于一個用來報複赫爾墨斯的工具來說,做得太多了。

澤維爾後知後覺地想。

其實他完全沒有必要耗費自己的神力,來維持她的生命。

讓她死在這裏,對他來說又有什麽不好?

赫爾墨斯殺了他的母神,而他殺死了他最愛的未婚妻。

多麽公平。

澤維爾冷着臉抿了下唇角,被少女攙扶着垂落在身側的手臂輕輕動了一下。

他的指尖蜷了蜷,終究沒有撤下那一道無聲無息、卻無時無刻不包裹着她、守護着她的神力。

算了。

她如果死了。

那就沒有意思了。

在發現澤維爾吐血的瞬間,系統便迅速上線。

【這個時間空洞裏,時間的流速加快了,比外面的裂縫還要更快。】

【在這裏,就算是神明,也只是一瞬間就會變成受.精卵,然後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澤維爾不僅要穩定住自己身體裏的時間流速,還要保護身無神力身為人類的你。】

【能夠維持這麽長時間已經是個奇跡了——不愧是魔淵四主神之一。】

原來是超負荷了。

溫黎心底微沉。

盡管在鏡廊裏得到了不少隐藏信息,但如果澤維爾的神力在這裏耗空,他們依舊會死在這裏。

說好的使用道具後,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是好事呢?

溫黎一時間不知道進入鏡廊究竟是好是壞。

【所以說只是一件事啊。】系統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溫黎沉默了一會,大腦飛速旋轉着,驀地眼前一亮:【不對。】

在她使用[看上去很喜慶的招財貓]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進入鏡廊。

所以,進入鏡廊一定是一件好事。

溫黎倏地牽起澤維爾的手臂,拽着他向鏡面的方向靠近。

“澤維爾大人,您是掌管時空的神明,所以一定有辦法讓我們進入鏡面中的世界,對不對?”

她步伐急促,力道稍微有點大。

澤維爾被她拉得不得不邁開長腿快走了幾步,披在發頂上的兜帽順着慣性向後滑落,露出俊秀淩厲的五官。

只一瞬間,他便領會了溫黎的意思。

“你想要的,我倒是做得到。”

澤維爾挑了下眉梢,一手抱臂。

他垂着眼睫盯着另一只手的指尖,慢悠悠地說,“不過,在撕開這道時空縫隙之後,我僅剩的神力就會被消耗殆盡。”

說到這裏,他放下手臂,稍俯身湊近她。

溫黎擡起眼。

黑發神明的視線與她平齊,狹長的丹鳳眼裏漾着說不上是躍躍欲試還是無所謂的光亮。

“後果就是,如果在這道時空縫隙之後,依舊遍布着時間之神留下的陷阱——”

澤維爾扯起唇角,臉上露出一個無所謂的笑,目光肆無忌憚地掃過她的神情。

“那麽,就算遇到任何危險,哪怕是你下一秒就會死在我眼前,我也不會再保護你。”

“我會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地看着你死在我眼前。”

說完這些,他直起身,吊兒郎當地用指尖點了點手臂,“聽明白了?”

“這些話還用不着您來提醒我,澤維爾大人。”

溫黎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臉上沒有流露出絲毫恐懼後怕的神色,反而揶揄地聳了聳肩,“能夠看見您虛弱得無能為力的一面,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麽,我都覺得十分值得。”

澤維爾臉色一黑,不悅地輕啧了一下:“喂,你說誰虛——”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少女輕快的聲音打斷。

“好啦,虛弱也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

溫黎将破損的裙擺“撕拉”一把扯下來,繞到腦後将礙事的長發高高束在發頂,轉過頭來看着澤維爾輕松地笑了一下。

“大不了,換我來保護您。”

澤維爾一怔。

身體比意識反應得更快,他手腕一轉反手扣住溫黎的手腕,将她往懷裏一拽。

“說什麽呢,我用得上你來保護?”

澤維爾單手點向鏡面,另一只手以一種和他剛才言語中意思截然相反的強勢姿态将她護在懷中。

鏡面在他冷白的指尖下扭曲,像是石子落入湖面漾起的漣漪,又像是扭動的漩渦。

緊接着,一陣劇烈的氣流轟然而起。

“就算失去了神力,救你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妹妹一命,對我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

在“小妹妹”三個字上格外加強了重音。

澤維爾在風中回眸,黑色的碎發被狂風吹得翩跹狂舞。

他挑着單邊的眉梢,笑得放肆又痞氣,看上去格外嚣張恣意,“怎麽樣,準備好了?”

溫黎握緊了他的手,高高的馬尾在風中向後飛掠。

她剛才已經幹脆将裙擺系在月要間,布料折疊間剛好蓋過她的大月退,露出兩條修長筆直的腿,此刻行動起來極其方便幹練。

“走吧。”

她對上澤維爾的視線,将碎發勾到耳後,不甘示弱地偏了偏頭。

“就像您剛才說的,大不了,我們就一起死在這裏呗。”

少女一向精細打理的長發被盡數梳到發頂,露出光潔白皙的額頭,向來優雅精致的裙子上橫亘無數道破碎的裂痕。

她卻像是并不在意,只将它們固定在腰間。

這是她很少有的打扮,她臉上飒爽潇灑的笑意也是他從未見過的風景。

美麗,明媚,奪目得讓人挪不開視線。

心髒不受控制地亂了一拍,澤維爾直直地盯着溫黎,半晌突然笑了。

他也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帶着她一步一步踏入冰雪融化般漾開的鏡面。

一起死在這裏?

雖然挺浪漫,但他可不同意。

澤維爾黑眸眯起,前所未有的濃烈戰意在眸底湧動。

區區一個時間之神的無聊把戲罷了。

他一定會将她毫發無損地帶出去。

色谷欠之神華麗奢靡的神宮之中,夜明珠閃躍着澄瑩暖融的光輝。

長長得幾乎看不見盡頭的桌面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珍馐餐點,還有各式各樣令人眼花缭亂的酒水飲品。

身披薄紗的女仆低着頭将手中的金盞放在桌面上為數不多的空隙裏,正要安靜地退下去,便聽見身側傳來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

“回來了嗎。”

這句話沒有點名任何指代,但女仆一瞬間便領會了其中的深意。

她擡起頭,看向桌邊慵懶斜倚的那道身影。

一襲黑色長袍的男人靠坐在椅背上。

他背後的落地窗邊沒有拉窗簾,無盡的墨色從他身後湧進來,整個人就像是融入了夜色之中。

白色的短發淩亂落在眉間,金色吊墜在額前小幅度地搖曳,俊美立體的側臉被火光和夜色交織勾勒出完美的輪廓,周身萦繞着讓人難以忽略的氣勢和壓迫感。

赫爾墨斯單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指尖沒有節奏地随意輕點着桌面。

他原本低垂着眉眼,盯着身側落空的位置不知在想什麽。

在女仆擡眼的瞬間,他像是察覺到她窺探的視線,不偏不倚地對上她的視線。

女仆心頭一跳,一股寒意瞬間攀爬而上,幾乎凍結了渾身的血液。

那雙深邃的金色眼眸之中,沒有任何笑意,盡是還未、或者說懶得收斂的涼薄。

“沒、沒有,赫爾墨斯大人。”她倏地垂下眼不敢再看,機械性地開口回答。

緊接着,一道刺耳的玻璃碎裂聲傳來。

喀——

酒杯在掌心碎裂。

黏膩暗紅的酒液順着指縫滴滴答答地墜落,滲入細膩的桌布,流淌的酒液複又沿着桌布垂下的部分落向花案鮮豔的地毯。

啪嗒,啪嗒。

碎片深深淺淺地刺入修長的手指,赫爾墨斯卻像是感受不到痛感,連眉梢都沒動一下。

這是他精心飼養的這朵野玫瑰——第一次夜不歸宿。

房間裏太過安靜,以至于這樣不算大的聲音都像是穿透空氣的利刃,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耳廓。

瞬間,房間內便跪倒了一片。

僅剩兩名距離長桌侍立的女仆。

清理殘局是她們的責任,兩人此刻都面如土色,渾身抖得像篩糠一般,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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