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啊！我就說啓明仙君不好，怎麽又作踐小陸師姐的心意？”
戀紅聽到元啓明把陸望雲準備的生辰禮甩到地上，小臉頓時氣得通紅，再也按捺不住，出言讨伐元啓明。
“他個殺千刀的，”戀紅奪過陸望雲手裏的清酒，仰頭咕嚕咕嚕灌了小半瓶下肚，再潇灑地把酒壺摔到地上，一拍桌子，橫眉豎眼地打了個酒嗝。
“嗝兒，咕……”
“小紅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可愛啊？”
陸望雲拍手大笑，眼尾淚光晶瑩，她擦了擦生理性的淚水，邊笑邊撿起自己的酒壺。
“你再這樣，我就把持不住了，連夜再把你從器峰扛回去，讓溫書師兄一個人哭鼻子去吧。”
戀紅迷瞪半晌，聽到陸望雲的玩笑，羞紅了臉，軟綿綿瞪了她一眼才坐下。
“那你搶呗，我才不稀罕給一群臭男人幫忙，”戀紅仍舊在氣頭上，說完又想到元啓明的行徑，氣呼呼道，“啓明仙君個早該去死的負心漢，他的心是石頭做的嗎？怎麽能絕情至此？他知不知道嗚嗚嗚……”
說着，戀紅嗚咽出聲，斷斷續續地往下罵，“他知不知道，小陸師姐你為了這個禮物吃了多少苦？先是在深山老林裏蹲了半個月，又費了整整三個月才做好啊！他怎麽能……嗚嗚嗚，他怎麽能把小陸師姐的心意扔到地上。”
陸望雲和元啓明分開時，嘴上嬉皮笑臉，看起來一如往常，但心裏多少還是有點生氣。
雖說她不愛元啓明，不會因為元啓明的不愛而自怨自艾，也的确目的不純，有意接近他，對他別有所圖才會給他準備禮物。
但任誰精心準備的禮物被輕蔑地甩到地上，都會有幾分惱意吧？
陸望雲禦劍往夢仙苑飛時，本來是準備按照日程表泡藥浴，再接着打坐整夜，以修代眠的，但她在路上忍不住回想元啓明死傲嬌的樣子，惱意積蓄，釀成了怒氣。
她心裏憋屈，飛到一半就轉道來了器峰，找戀紅小天使吐槽。
戀紅的感情比陸望雲充沛許多，也更能共情他人，即使陸望雲用诙諧搞笑的語氣講述被“拒絕”的慘狀，她也能準确地抓住陸望雲最在意的點，再哭着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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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心理是很微妙的，情緒也非常細微，變化多端，有些潛藏的情緒，可能當事人自己都習慣了，沒注意到，但是經由他人轉述出來，也會獲得莫大的寬慰和理解。
陸望雲原本有幾分怒火，只不過因為心髒病的原因，她習慣了壓抑自己的情緒，不會做過于激烈的表達，所以也不曾給予憤怒情緒過多的關注。
但現在，她見戀紅哭得實在難過，淚水漣漣，鼻尖也哭得通紅，怒火不知不覺散得幹幹淨淨，滿心舒坦，只覺得她家小偶像真是可愛極了。
“我都沒哭你哭什麽？”
陸望雲笑道，不動聲色地收起桌上酒壺酒杯，伸手給戀紅推過去一杯茶，“不能喝酒就別喝嘛。我不生氣。”
“真的嗎？”戀紅不信，“他那麽讨厭，你為什麽不生氣？”
“那是因為小紅紅你不了解他，”陸望雲低笑一聲，接着講元啓明扔劍穗之後的情形。
那時，元啓明立在原地，眉目中似有霜雪覆蓋，然而他洶湧慌亂的靈力波動卻洩露他內心的秘密。
陸望雲先是驚訝于元啓明的堅定和決絕，被他氣笑了，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其中深意，于是拱手道，“師兄你拿它出什麽氣？我哪有讨好你，不過就是個尋常的生日禮物罷了，你若不喜歡便留在那，随便給誰撿去了，就當是結了一份善緣。”
元啓明微微擡眼，撇了眼嬉皮笑臉的陸望雲，眸中似乎有幾乎不敢置信。
想不到吧，我根本不愛你。
而且，你的小心思，我全看透了。
陸望雲在心中冷笑，擺擺手，笑眯眯地接着說，“師兄何必動怒？明早我自會如常早起訓練，不過你這回可有時間陪我一起？”
……
“差不多就是這樣，”陸望雲咬了一口香甜軟糯的桂花糕，覺得元啓明是真的有點讨厭了，“我并沒有吃虧，所以也談不上生氣。”
“哇，小陸師姐好潇灑！也太酷了吧！”
戀紅十分捧場，拍手稱贊，忽又想起正事，緊張兮兮地問，“但小陸師姐沒有回去修煉，反倒過來找我喝酒了。怎麽辦呀？啓明仙君知道了不會生氣吧？啓明仙君好可怕，不像我，只會心疼小陸師姐。”
陸望雲無端想起前世的網絡熱梗，先是對戀紅豎起大拇指，說了聲“6”，然後狂笑不止。
“不愧是我小紅紅啊，這戰鬥力，太強了……”
戀紅迷茫地眨眨眼，不明白從陸望雲那裏學到的東西為什麽總能逗她笑，不過沒關系，小陸師姐開心就好啦。
“都是小陸師姐教得好，”戀紅謙虛，又追問元啓明當時是怎麽個反應。
陸望雲笑着揉揉戀紅的臉頰，複又接着說，“然後，師兄看起來非常生氣，他繃着個冰山臉對我說，‘自然。一切修煉，貴在堅持，唯在堅持，成在堅持。’我差點沒當場笑出聲，不過我忍住了，拱手朝他告別，臨走前還故意停頓幾許，眸光深深地、留戀地看了眼草叢裏可憐兮兮的生辰禮。”
“好厲害！”戀紅鼓掌，細問元啓明當時是個什麽反應。
酒意上頭，加上小偶像毫無立場地堅定吹捧，陸望雲只覺意氣風發，天下盡在掌握，甚至沒有注意到熟悉的靈力波動。
她單腳翹在石桌上，舉着半杯茶水，勾唇冷笑，說，“還能是什麽反應？”
“他停在原地，僵硬得像一座雕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陸望雲将清茶一口飲盡，在戀紅崇拜的目光中逐漸迷失自我，斬釘截鐵地說出自己的推斷。
“我敢說，師兄在我離開之後，肯定一個人掙紮半天，然後灰溜溜地把劍穗撿起來了。說不定，他回去糾結一晚上，明早還會把鈴铛劍穗乖乖挂到本命劍上呢。”
糾結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小師妹，準備和小師妹道歉的元啓明：“……”
小師妹，當時，竟是這樣想我的嗎？
元啓明擡手低眸，清亮而多情的目光掃過手中的既白劍，在劍首系着的離火玉鈴铛劍穗處停駐許久。
誠如陸望雲所言。
她的法劍剛出元啓明的視線，元啓明木僵的身體就放松下來，盯着玉盒中火紅的小鈴铛久久不能回神。
最後，他蹑手蹑腳，做賊一樣地走近草叢，蹲下去，用手撿起滿身狼狽的玉盒，又慢吞吞地、極仔細地挑出鲛绡上沾染的枯枝落葉，再拿一塵不染的衣袖将玉盒擦得光锃明亮。
元啓明當時在想小師妹走得這麽急，莫不是被他傷到了，又哭了？
他猶豫半晌，還是決定下次再用二師兄的方法，得先過來哄一哄小師妹。
他不喜歡看到小師妹的眼淚。
修道的苦可以吃，應該吃，但其他的苦難、折磨、輕賤，都不應該落到小師妹肩上。
他元啓明的小師妹，明明是世上最好的。
……
現在，聽到陸望雲大咧咧的發言，元啓明忍不住沉默、再沉默。
片刻後，他面無表情地摘下鈴铛劍穗，握着溫熱的離火玉鈴铛，轉身禦劍離開器峰。
就在剛才，元啓明想了很多很多，終于想通了。
小師妹現在還太年輕，有些苦必須要吃一吃，這樣她腦子裏才不會都是些虛無缥缈的風花雪月，才能把心思放在修道上。
不過區區空靈根，不能練氣凝丹而已，他元啓明的小師妹，不能說不行！
元啓明一來一回極為隐蔽，沒有驚動任何人，而本能感知到靈力運行軌跡的陸望雲已經完全陷入戀紅的崇拜陷阱，別說分出心神關注元啓明的行動，就是連接下來的打坐練氣都不想搞了。
陸望雲豪氣沖天地一揮手，“練練練，練個錘子！今晚我就要睡大覺，和小紅一起睡大覺！”
戀紅完全贊同，“好诶！溫書給我準備的房間超級大，床也很大，睡三個人都可以！”
“三個人一起睡？”陸望雲眨眼，“這有點過于超前了吧。小紅，實不相瞞，我是純愛戰神，只願一生一世一雙人。”
戀紅聽懂了，羞赧地瞪了陸望雲一眼，拉着她進屋，指着雕花大床道，“小陸師姐！這床是我一個人的，我自己，單獨睡這裏！周圍都是器峰的女弟子！”
“我曉得嘛，就是好奇你倆這麽多年了，怎麽還沒在一起？”
陸望雲懶洋洋道，把自己砸進綿柔被褥中，任由戀紅不太熟練地幫她施法清潔術。
戀紅想起白日裏，溫書溫柔含情的雙眼，又想起更遠的村鎮少年，那是大溫鎮百年不遇的天才，她不過是無緣大道的雜靈根少女，能有多少光陰都說不定，又豈敢奢求？
戀紅心下一片酸澀柔軟，勉強組織好語言，正欲說給陸望雲聽，也好寬慰小陸師姐受傷的少女心，可甫一望去，就見陸望雲雙眸緊閉，呼吸平穩。
已然是睡熟了。
神情平和，看樣子沒有做噩夢。
戀紅冁然一笑，忽覺得像她這樣普通而平凡的村鎮少女，能和溫書一起長大，能進入滄瀾派，能遇見小陸師姐，已經很幸運了。
所以，那些傷心事其實根本沒有什麽講的必要。
且一日一日地過下去，上天有祂的規律，我有我的堅持。
走自己的路，修自己的道，拼盡全力，問心無愧即可。
若能早些看到小陸師姐得償所願、溫書得證大道，就更好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