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接待李峰的是賈琏。
至于跟來的仆婦丫鬟,早有人領着進內宅拜見賈母王夫人等人。
賈琏原是大房賈赦之子,論理兒該和賈赦邢夫人住在一處,好就近侍奉父母,以盡孝道。可這位琏二爺娶了王夫人的內侄女王熙鳳後便被那女人拿捏住了,如今住在在榮府,幫着賈政夫婦料理家務,與大房竟是生疏了。
一陣寒暄之後,賈鏈問過林如海的身子,又說許多客套話。
李峰答說老爺十分思念女兒,幾乎因以成疾。京城距揚州千裏之遙,便是想見一面也不得,常常傷懷,且身子又不大好,今年入冬以來便得了風寒,久治未愈,越發想有個兒女在跟前兒。況且聽說姑娘也四病三災的,越是病着的人思緒越多,老爺時常念叨,對姑娘挂心不已。這次特特派他過來,為的便是接姑娘回去,好全父女之情。
說着便遞上林如海的親筆信。
賈琏聽罷不由一愣,不由一愣。
林姑父來信要接林妹妹走?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雖然林妹妹近日跟寶玉和老太太鬧起脾氣,還搬去了大房居住,但這都只是暫時的,早晚老太太還要接她在跟前撫養。別人不知老太太打的主意,他倒是能猜到幾分。
林家乃是侯門世家,雖然人丁凋零,幾代積累下來的財産卻不少,僅幾代主母的嫁妝便不是小數目。林姑父又是鹽官,乃是大大的肥差。他又只得林妹妹一個獨女,林家的家産将來大半都要作了林妹妹的嫁妝。老太太有意把寶玉和林妹妹湊成一對兒,既能就近照顧外孫女兒,又能得林家許多財産,一舉雙得。她有意讓寶玉和林妹妹培養培養感情,不會那麽容易同意讓林家的人帶走的。
可人家是親父女,林姑父親自派人來接,又寫信說想女兒要接回去團聚,賈府沒有攔着不讓人父女相聚的理兒。
賈鏈命丫鬟上好茶,凝眉想了想,起身笑道:“李管事且稍候片刻,這事我做不了主,還須請示過老太太才行。”
說着便吩咐人好生招待,自個兒一徑到了賈母的正院。
院子裏站了不少人,有賈母院子伺候的,也有各房的丫鬟,正三五成群的湊在一處叽叽喳喳。賈鏈心知裏頭已經知道林姑父派人來接林妹妹的事了。剛進院子,可巧平兒從屋裏出來,看見賈鏈,徑直走到他跟前兒,小聲道:“爺您可來了,老太太正要派人去叫你呢。好端端的,林姑老爺怎麽突然派人來接林姑娘了?寶二爺鬧着要将林家的人打出去,老太太急的不知道怎麽樣,說無論如何舍不得林姑娘離去。”
賈琏也小聲問她:“林家來的那幾個女人在哪?”
“已打發人在廂房招待呢。”
說着已至門前,平兒掀起簾子,賈琏跨步進去。滿屋子的人,炕上坐着賈母,薛家太太、王夫人分別坐在兩邊的椅子上,王熙鳳正站在賈母跟前說話,薛寶釵、探春、惜春賈寶玉也都在,旁邊還站着許多丫鬟婆子。
賈琏還沒來得及行禮,賈寶玉便從炕上跳下來,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好哥哥,你快想個法子,千萬不能讓他們帶林妹妹走!”
話音未落,只聽外面一個聲音傳來。
“外甥女姓林不姓賈,難道賈家的人還能攔着林家的人不讓回家不成?便是說到天邊也沒這個道理!”衆人循着聲兒一看,是賈赦掀簾子進來了。
賈母不由皺了眉板了臉,頗為不耐煩的道:“你來幹什麽?”
賈赦呵呵一笑,不答反問妹婿派人來接外甥女,為何沒人通知榮府承爵長子兼大內兄的他,何況外甥女如今住在他那裏,更該通知一聲。說着便大罵府裏的下人沒王法眼裏沒主子,只撿着高枝兒攀,不把他這個堂堂大老爺放在眼裏。然後露出淩厲的眼神把在場衆人掃視一圈,最後目光停在賈琏身上。
賈赦雖然荒唐些,幼時卻得國公爺親自教養,認真起來倒有幾分氣勢。
賈琏早吓得雙腿打顫,什麽下人沒王法眼裏沒主子,大老爺這分明是指責他攀高枝兒巴着叔叔不把親生父親放在眼裏。一個不孝的帽子扣在頭上,賈琏差點吓跪,忙結結巴巴的解釋說父親身份尊貴,派下人通知恐怕不恭,正要請示過老太太後親自去禀報大老爺,可巧大老爺聽說自己來了。
賈赦一聲冷笑:“我若不問,只怕你也不說去請了!”
賈琏這次是真吓跪了,磕頭碰地,連聲道:“不敢,不敢!”
聽到賈赦拿下人來指桑罵槐賈母已經來氣,想起他挑唆賈政打賈寶玉的事更來氣,見他為難賈琏,越發覺得他不成器,正經事不幹一點只會飲酒作樂跟小妾鬼混不如意就拿小輩撒氣,一邊叫賈琏起來,一邊道:“林丫頭這事不與你相幹,你是長子,既承祖蔭得了官職,就該好好做官,有個長子的樣子,便是得閑也出去會會那些為官作宰的人。你瞧瞧你二弟,他像你這樣天天混在內宅使性子撒氣了麽?琏兒這孩子很好,聰明有才幹,很懂得人情世故,也孝順,今兒我把話放這,不許你有事沒事為難他!”
一聽這話賈赦就不受用,什麽叫你既得了祖蔭?他是長子,本來就該他襲爵好不。榮國府被二房占了他就不說什麽了,難道還要他請辭世襲爵位讓給二房才算是有長子的樣子。說他整日混在內宅,他打小也是進學堂讀書受國公爺教育的好不,也不瞧瞧滿府的爺們,誰十幾歲還整天跟姊妹丫鬟混在一處,真把二房那個鳳凰蛋當姑娘養了?
賈琏在二房管個家就是有才幹了?
混賬小子,身上捐着同知的官位,不好好讀書候缺,偏不務正業自降身份跑到二房給人當管家,也着實該狠狠打一頓!
越想越來氣,賈赦眉頭一皺:“老太太這話說差了,我管教兒子,難道不應該?”
賈琏瞅瞅他爹的臉色,識相的沒敢起來。
王夫人看賈赦的眼神帶着怨毒,想起前些日子寶玉挨的那場冤枉打,恨不得親手把賈赦撕了。再看賈赦的嘴臉,真是怎麽看怎麽不舒服,就是這個荒淫好色昏聩無能的所謂大老爺,占着榮國府世襲的爵位,害得自己的寶玉成了白身,将來也只能從科舉出身或是花錢捐官買出身。要是自家老爺襲了爵位,将來襲爵定是寶玉不說,自己也可以名正言順的住着榮禧堂,再無外面那些閑言閑語。
“好,好,好得狠!你是榮國府的大老爺,襲着一等将軍的官老爺,你管教兒子我老婆子自然管不着,打今兒起你也別往我跟前兒湊!”
賈母氣的捶床,指着賈赦罵的狗血噴頭,将人趕了出去。
賈赦剛走,邢夫人便帶着林黛玉、迎春來了。
賈母被賈赦氣的不輕,看見邢夫人自然不會有好臉色,劈頭蓋臉把人罵上一通,罵的邢夫人一句話也不敢回,委委屈屈的偷偷抹眼淚。
黛玉見邢夫人無端被指責,不免回護幾句,賈母心裏雖然不喜,到底是忍住了,并未表現在面兒上,還拉着黛玉噓寒問暖一番,見其言語間并沒有想留下的意思,想起從前外孫女對自己的親近,這才去大房住了多久,就跟自己疏遠不少,心裏認定是賈赦夫婦挑唆她跟自己離了心,越發在心頭給大房記上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