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斷親
坐在上首的定陽伯萬成吉，也就是萬雪瑩親爹，聽她說當街同申譽和離怒氣沖沖拍了下桌子。
“混賬東西！你覺得和離就不丢臉了嗎？還不趕快給我跪下！伯府的臉可全讓你給丢盡了！早知道今日，當初就該随便給你找門親事遠遠打發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況她一個女子？萬雪瑩沒有同萬成吉硬剛，她緩緩走到中央跪了下去，看不出有任何不滿。
這是她一早總結出來對待家裏兩位長輩的方法。沒辦法，這個世界孝道大于天，她可以同幾個哥哥反駁、争辯卻不能惹長輩不快。至于說解釋？那也得等對方氣消後效果才會更好。
申譽被下人引進正廳看到的就是萬雪瑩可憐兮兮跪在中央，被定陽伯訓斥得連頭都不敢擡。與剛剛同他和離時讨價還價，甚至毫不掩飾賣弄小心機的樣子簡直是天壤之別，沒來由讓人覺得有些心疼。
定陽伯也與他印象中說話溫和，從不擺長輩架子大相徑庭。什麽枉費伯府多年教導依然冥頑不靈連成親都能搞砸！什麽萬雪瑩就是一攤爛泥扶根本不上牆！還道有一個被休的妹妹，讓你姐姐今後怎麽擡得起頭？怎麽坐穩太子妃的位置？從始至終沒有要問緣由，也沒有半分關懷萬雪瑩的意思。
“伯爺！”申譽滿心不快打斷了萬成吉對萬雪瑩的訓斥。
“呃……申二公子，你怎麽來了？”萬成吉以為萬雪瑩定是惹惱了的申譽，惹惱了平國公府，定是一個人灰溜溜回府，萬萬沒有想到申譽會和她一起。他不知道剛剛訓斥萬雪瑩的話對方聽了多少？不過并不足為慮，畢竟他是在訓斥自己的女兒，也是為申譽，為平國公府出氣。
“晚輩拜見伯爺！拜見伯夫人！”氣歸氣，該有的禮數申譽并沒有忘。
“申二公子客氣了！”有他這個外人在，萬成吉又恢複了如沐春風的樣子。
“晚輩這次跟萬二小姐一同前來是想跟各位道歉。全因晚輩思慮不周，差一點害了萬二小姐，害了定陽伯府！”申譽還算爺們，一上來就将過錯往自己身上攬。
“這又是何故？”萬成吉有點懵，定陽伯府衆人更懵。
申譽便将剛剛發生的事告訴衆人，又繼續說道：“晚輩沒想到明霞公主對晚輩如此執着。衆位也都知道她是皇上和皇後最寵愛的公主，太子又養在皇後名下，一旦得罪了明霞公主，不亞于得罪了皇後，得罪了太子，甚至是得罪了皇上。
如若晚輩堅持同萬二小姐成親，早晚會害萬二小姐丢掉性命，興許還會害了平國公府以及定陽伯府。晚輩便同萬二小姐商議當街，實則是當着明霞公主的面把親給退了。卻因晚輩同萬二小姐三書六禮都已經走完，最後只能是和離。”
“原來如此！”不光定陽伯府，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明霞公主愛慕申譽，可正如申譽所說，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明霞公主會如此執着，辦事又如此狠厲。在皇上都明确表示要給她挑個好驸馬，她也表示同意後，還敢帶着暗林衛的人當街刺殺萬雪瑩可謂是狂妄至極！
不過也讓定陽伯府衆人認清了一件事：得罪不起，就得躲，最好是躲得遠遠的。
所以在萬雪瑩說要同定陽伯府斷親，做回安家女，也就是回到養父母身邊後，伯府衆人都選擇了沉默。
見沒有一人在第一時間挽留萬雪瑩，申譽都替萬雪瑩感到難過。他沒想到她在定陽伯府過的竟然是這樣的日子，也難怪她能那麽痛快便說出要離開京城回養父母身邊。
興許，他看了一眼脊背挺直，仍舊跪在大廳中央的萬雪瑩，興許在她心裏，一直把養父母才當作親人吧？
實際上萬雪瑩并沒有申譽看上去那樣平靜，她只是一直告誡自己，沒關系，不奢望就不會有傷害，這不是她一早就知道的結果嗎？只是一瞬，她便借助低頭将剛要泛起的淚花強行給逼退。
此間事了，平國公府還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善後。于是申譽朝萬成吉夫婦辭別，又深深看了一眼與他有緣無分的萬雪瑩，方轉身在萬雪瑩二哥萬河蘇的陪同下離開。
“你當真要同伯府斷親？”沒有外人萬成吉便沒有了顧及，聲音再次恢複冰冷。
“是！”萬雪瑩點頭。
“不後悔？”
萬雪瑩擡起頭目光堅毅，“絕不後悔！”态度決然。
“也罷！”萬成吉重重嘆了口氣，“許是你與伯府緣分淺才會發生這一切。既然你想斷，那就斷吧！”
雖然有準備，但是當萬成吉，自己的親生父親說出這樣的話，萬雪瑩還是感到有着錐心之痛。這一次，盡管她咬緊嘴唇努力克制，卻在垂下頭時，“吧嗒”一聲，一滴淚滴落在青磚鋪就的地上。
呵呵，她還在期許什麽？那他們當初為何要尋她回來？讓她待在北疆的鄉下，過着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不好嗎？
“為了不連累伯府，還請父親盡快将女兒除族。對外宣稱當初只是烏龍，女兒并非伯府真千金即可。女兒不孝，就此拜別二老！”借助磕頭，萬雪瑩将眼中的淚水輕輕拭去，還細心地為伯府找好了對外界的說辭。
“委屈你了！”直到這時，萬成吉緊繃的臉才有些動容，“待會兒讓你母親給你送二百兩銀子當盤纏，下人你想帶誰走可以跟你母親說。等收拾好行囊後，我會派護衛護送你回北疆。”如果不是天色已晚城門已經落鎖，怕夜長夢多，他恨不得現在就送她離開。
呵呵，二百兩銀子就将她給打發了，她是不是還得感激涕零？
不氣，不氣，雖然二百兩銀子對于伯府不算什麽，可對于普通鄉下人家卻可能是一輩子都攢不到的錢。養父母家需要用錢的地方很多，她手上又沒什麽錢，犯不上和銀子過不去。
再說，虱子再小也是肉，不用她搭錢了結關系 ，興許用這二百兩作為啓動資金能賺更多的二百兩。更何況，她現在若是不要，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憋屈就憋屈吧，不過是忍一時，只是她希望他們能用更多的銀子來侮辱她。
“那些聘禮……”
她本想将申譽欲将聘禮折成銀兩給她的事告訴衆人，卻被萬成吉粗暴打斷：“想什麽呢？你和申二公子已經和離，那些聘禮自然要原數歸還！另外，”頓了頓又道，“那些嫁妝你回北疆之後也用不上，莫不如給你姐姐。在你的事上她必定要受些委屈，權當給她的補償。”
萬輕靈受委屈還有補償，難道她不才是受委屈最大的那個嗎？萬成吉一席話卻說得萬雪瑩啞口無言，就沒有将聘禮的事告訴衆人。她實在是不想看到有了對比後伯府衆人尴尬的嘴臉。
她說她想早點回院子收拾東西，此提議正中萬成吉下懷，非但沒有阻攔，還說待會兒讓她母親過去幫忙。
離開正廳前，萬雪瑩始終低着頭沒有再看這些有着血緣卻冷漠如斯的一張張臉。如果有可能，她想徹底忘了這些人，忘了這段不算愉快的經歷。
直到回到她住的院子，她才感覺心情好不少。跟着她陪嫁的兩個丫鬟和一個嬷嬷也在随後趕了回來。
雖然她被刺殺那會兒，這三個與她相處最久的下人因為害怕沒有一人上前保護，事後也沒有一人上前關心，離開前，她懶得對這些人做出任何處罰，也算是全了一場主仆之情，好聚好散。
等她親娘徐氏來後表達了一番不舍之情，又問她這三人是否全帶走時？看着一個個躲避的眼神，萬雪瑩好笑地搖了搖頭，“做不到忠心護主，帶走又有何用？”
就在這三人以為不用陪她去北疆受苦松了口氣時，卻聽徐氏冷冷道：“既然沒用，那就全都發賣了！”
“全憑母親做主！”萬雪瑩其實很想喚徐氏為伯夫人，可不差這一兩天，免得雙方都難看。這幾人既然想留下，那就必須承擔留下來的後果，所以她并沒有出言阻攔。
“夫人千萬別發賣奴婢，奴婢願意陪二小姐一同去北疆。”直到這個時候，萬雪瑩的貼身大丫鬟春梅才說要跟她走，是因為知道發賣的結果會更慘。另外兩人也在随後表決心要跟着她一起。
“你看……”徐氏本想着恩威并施讓萬雪瑩帶上這三人，畢竟萬雪瑩用着也能順手些。
卻聽她道：“母親還是将她們發賣了吧。”好人她不當了，免得以後糟心。随後連看都沒看面如死灰的三人，試探性朝徐氏問：“母親實在是想給人，能不能将陳姨娘給我？”
“陳姨娘？”徐氏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帶着她能做什麽？”
萬雪瑩臉上揚起一絲暖意，“不為別的，只因為這些年陳姨娘教女兒良多。”
說來這又是一個笑話。想當初在琴棋書畫方面，伯府給萬輕靈請的全都是名師，而她這個鄉下來的土包子那些個名師連順帶指點都不屑。徐氏就決定廢物利用，讓曾是一代名妓，被人贖出來後送給萬成吉的陳姨娘教她，這樣一來還能省下一筆教學的花費。
也正是這位年老色衰，又沒有子女的陳姨娘，對她幾乎是傾囊相授，才使得萬雪瑩樣樣都不比人差。陳姨娘也是在這府中極個別，讓萬雪瑩感受到溫暖的人。
作者有話說：
感謝各位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