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送別
這批流放犯中有不少官員,多數是因為受到三皇子一案的牽連。哪怕在京中混得不算好的,親朋故交總會有那麽一兩個帶着奴仆前來送行,就連定陽伯府也不例外。
萬雪瑩就看到了與萬江元定親的陳家,還有與萬河蘇定親的林家都有人來。
至于萬湖清?也就定陽伯府的人被蒙在鼓裏,他在外面胡扯六拉那些事知道的人家可不少,哪怕徐氏一直在給他積極相看人家,卻沒有哪家有意向與伯府結親。
萬雪瑩這些年明面上整日待在家無所事事,實際上除了和陳姨娘學習琴棋書畫、針織女紅外,只要是有時間就會女扮男裝四處溜達,尤其喜歡去書局和茶館。在這兩個地方她不僅可以學到很多知識,還能打聽到一些消息。
萬江元今年二十二,早就應該成親,整好了孩子都能在地上跑了。可誰讓他身子骨不中用,好一點的人家舍不得将女兒嫁給他,差一點的人家,徐氏又看不中。
挑來挑去,最後定下了戶部侍郎陳大人的嫡長女。
陳大小姐也是個苦命的,早早就沒了娘,一直在繼母手底下讨生活,那日子過得何等艱辛可想而知。她本想着靠事改變現有命運,卻被她繼母定下了萬江元這個病秧子。
不過今天來的人并非陳大小姐,而是陳夫人身邊的一個嬷嬷,她曾跟随陳夫人來過幾次伯府,萬雪瑩對她有些印象。
同萬河蘇定親的是一個巡城營六品武官之女,在京城哪怕是文官在四品以下都不夠看,更何況還是巡城營的六品小武官?可誰讓人是萬河蘇自己相中的呢?
他今年二十,也到了成親的年紀,奈何家中行二,只能等萬江元成親後再說。倒是讓兩家小姐都躲過了流放這一劫。
說來林小姐不算漂亮,聽說武功還不錯。曾因為打抱不平抓小偷與萬河蘇結緣。眼下她正帶着丫鬟各自騎在馬上,一人又背着個不算大的包裹朝京城方向不停地張望。
萬雪瑩跟萬輕靈一起曾見過林小姐兩回,還說過幾句話。可是現如今她已經與伯府斷親,當她掀開馬車車簾與林小姐對視的時候,林小姐先是一愣,後尴尬地笑了笑。
萬雪瑩比她坦然許多,沖着她輕點了下頭打過招呼後,叫車夫将馬車停在稍遠的地方。她可不是來送行的,用不着往前湊。
接近未時,伴随着刺耳的鐐铐聲和解差時不時催促地呼和,一大隊流放犯浩浩蕩蕩被押送到達十裏亭。
據順子今早打聽到的消息,這回除了發賣了一些奴仆,餘下三百餘人全都要流放北疆。
年輕力壯的會被充軍,其他人将以戴罪之身成為軍戶到北疆開荒種田。
像申譽和葉承允這樣雖然年輕力壯但是放入軍中太過危險的,只能是成為軍戶去開荒種田。
皇上這次真的是格外開恩,尤其是對女子。他并沒有下旨将她們送到教坊司或者是軍中當營妓,而是同樣充做軍戶。這讓這批流放犯心有戚戚的同時,對皇上卻十分感激。
萬雪瑩不得不懷疑皇上對三皇子還是有別的想法,不然不會做出這麽仁慈之事。
據她所知,當今皇上算不上是明君,可也不是昏君,但在行|事上卻不怎麽溫和。這樣的仁慈怎麽都透着些許古怪,可是她腦海中并沒有得到關于三皇子今後會如何的任何提示。
“來了!來了!”林英男,也就是林家小姐的丫鬟春嬌在看到流放隊伍中的萬河蘇時,激動地沖着林英男大喊,“小姐!奴婢看到姑爺了!”
“你小點聲!”林英男白了春嬌一眼,“什麽姑爺的,我還沒嫁給他呢。”又小聲嘟囔,“我又不是眼睛不好使,早就看到了。”
“嘿嘿,奴婢看萬二少爺氣色不錯,還有力氣背人,看來在牢裏沒有受多少苦。”春嬌依舊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他是有武功底子才看不出什麽。”林英男心裏卻十分心疼萬河蘇。這流放才剛開始就多個負擔,這以後的路可還長着呢,他得多辛苦!為何就不能讓那個惹禍的萬湖清背着萬江元啊?若不是因為他,伯府怎麽會遭此大難?
實際上萬江元如同死人一般趴在萬河蘇後背,林英男并沒有看到他的正臉,不過是她的猜測罷了。
但不得不說她猜測得還挺準。
自打入大理寺大牢就一直是萬河蘇照顧萬江元,眼瞅着一家人就要流放,總不能放任萬江元不管吧?
萬河蘇手上和腳上帶着鐐铐卻二話不說背起了萬江元,就這樣走到了十裏亭。也多虧他常年習武,不然換個人早就吃不消了。
剛剛有提到的萬湖清,他在昨晚從明獄轉到了大理寺大牢,此時正同伯府衆人待在一處,走在流放隊伍的中間,卻沒有一絲一毫要搭把手幫萬河蘇的意思。
他給自己找的借口是,他在明獄遭受了酷刑,能自己走路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哪有力氣再背萬江元?
萬成吉和徐氏更是指望不上。沒有下人和護衛在身邊伺候,他二人就把主意打到了萬成吉的四個小妾身上。
還挺好分,一人由兩個小妾攙扶。年長的兩個攙扶徐氏,年紀小的兩個攙扶萬成吉。
即使這樣,他們夫妻二人腳上早已經磨出了泡,萬成吉戴着鐐铐的地方被磨破了老大一塊皮。可能是重見天日,又聽萬湖清說是萬輕靈幫忙才讓他們逃過被砍頭的命運,萬成吉看上去要比之前精神許多。
這回不得不說皇上再次開恩,每個人臉上都未刺字,男的也沒有戴枷,只在手上和腳上帶着鐐铐。為了讓女的能跟上隊伍,連鐐铐都免了。
倒也不怕他們逃,沒有戶籍和路引,不管逃到哪裏,只要是被抓就是死刑。
按理來說,萬湖清是因為受三皇子府那個管家蒙蔽才窩藏的那個叫靈娘的細作,頂多挨些板子了事,定陽伯府也不該受牽連。可誰讓他拉了三皇子下水,導致一大堆官員受牽連。
定陽伯府被群起而攻之,羅列數條罪狀,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都被扒出。為平衆怒,皇上最終也判了他們一家子流放。不得不說,定陽伯府這回完全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自作自受!
萬雪瑩遠遠看到伯府衆人後,眼神都未做停留,越過一衆直到流放隊伍停下,在隊尾看到了申譽。
流放隊伍之所以會在十裏亭停留兩刻鐘,是因為流放路上九死一生,總得讓流放犯和親友們有個道別的機會。
再有,流放犯身上的錢財或在抄家時,或在大牢中已經被搜刮得差不多,總不能讓最辛苦的解差押解這一路連一點撈頭都沒有吧?
那麽他們的撈頭從哪裏來?難道就指着往返好幾個月的那點差旅補助?
當然不是。
就是從這些送別的親友送給流放犯的錢財和物品上賺。
怎麽賺?
那一路上的名目可就多了去了。
“順子,”萬雪瑩将順子叫到跟前,“我就不過去了。你們三個上前跟申譽說一聲我們在這裏,待會兒會跟着流放隊伍一起出發。”
“那小的們先過去了,您在這裏照顧好自己,別被人沖撞了。”順子道。
萬雪瑩點頭叮囑:“別耽擱時辰,速去速回!”
“小的明白!”
萬雪瑩随後又提醒了句,“記得讓申譽及時給破皮的地方上藥。”
她早前讓陳姨娘給申譽做的手腳上的護腕并沒有着急讓順子帶過去。流放才剛開始,解差通常會管得比較嚴,等一等看看情況再說。
在順子和南英、北武三人走後,陳姨娘下了馬車來到萬雪瑩跟前,被萬雪瑩叫上了她的馬車。
待陳姨娘挨着她坐好,萬雪瑩問:“蓮姨想要說什麽?”既然特意過來尋她,肯定是有話要說。
“蓮姨想說的是,蓮姨得謝謝你。”陳姨娘心有餘悸說道,“不然,我也會和金枝她們一般不僅要跟着一起流放,還得在路上伺候老爺和夫人。”她說的金枝,是萬成吉在前年才納的小妾。比萬雪瑩大不了幾歲,好像剛二十出頭。
萬雪瑩嘴角微微上揚,“蓮姨,您跟我還客氣啥啊!您的福分才剛剛開始,您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陳姨娘鼻頭微酸,“是啊!我的福分才剛剛開始,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末了又補充了句,“不過,你才是我最大的福分。”她也真就覺得奇怪,明明有這麽好的親生女兒,怎麽就不知道珍惜呢?
那頭,在別人被一衆親人圍着送這送那時,萬成吉夫妻一直惦記着萬輕靈。不知道她能不能從東宮出來看看他們?有些日子沒有見,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人欺負?
不過将周圍的人掃了個遍,并沒有看到東宮來人,更沒有看到萬輕靈身影,多少有些失望。
陳夫人身邊那個姓李的嬷嬷看了一眼林英男,見她的目光一直追着萬河蘇撇了撇嘴,暗道了一聲“傻|子”後,先一步走上前沖着萬江元和徐氏微微福身,道了聲:“奴婢見過伯爺!見過伯夫人!”極盡敷衍。
“怎麽只有你一人來?”徐氏朝她身後瞧了瞧,“你家夫人和大小姐沒有過來嗎?”
李嬷嬷笑了笑,“我家夫人領着我家大小姐去相看人家沒工夫過來。”
“相看人家?”徐氏一聽就來了氣,“你們家大小姐早已經和我兒定親,還沒有退婚怎麽能相看人家?”
“瞧您這話說的,你們伯府這些人馬上就要流放了,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回京城,甚至是永遠都回不了京城,還想讓我家大小姐等一輩子不成?”
“那你是來幹什麽的?”總不會是來好心送行吧?
“這麽跟您說吧,”李嬷嬷輕咳了一聲,“奴婢今天是替我家大小姐同你們家大少爺退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