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月夜小情調

走了的謝霖并不清楚,林九昕跟他前後腳離開大部隊,沒坐公交也沒坐地鐵,一直沿着步行街,在他身後不遠處跟着溜達。

吳一明那一張寫滿“我他媽不服就不服”的臉十分勸退,林九昕不想上姚宇的車跟這個擰種坐一塊,在乘坐公交車和跟謝霖腿着走之間,他最終選擇了謝霖。

一路走,一路跟,亦步亦趨。

月光潔白而純透,毫不吝惜地灑在前面這個少年的肩頭,勾出他脊背和腰身的輪廓……這個歲數正是抽條拔節,塑出完美身形的時候,也不過就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皮,怎麽看起來那麽挺拔,有勁,帶着一種無法讓人忽視的……

安全感。

靠,是太他媽缺這個了麽。

當這個矯情得不像樣的詞語出現在腦海中時,林九昕差點沒上手給自己來一下。

好在看到這個人之後一系列的神操作——

停下來對步行街對面那幾個人一個勁兒傻笑,被灑水車澆了一褲腿,蹦蹦跳跳坐上長椅,又狼狽地把手機掉到半米開外……

他算徹底從剛才對謝霖升起的那種莫名感受中拔了出來。

見到林九昕,謝霖臉上閃過驚詫,随後神色凝重地接過手機,盯着他看。

“你沒跟他們一起走?”

林九昕一愣。

謝霖又問:“什麽時候看到我的?”

男人面子大過天。

林九昕有點想笑:“我買水去了。”說着,随意一指謝霖身後,一家便利小超市。

謝霖扭頭看了一眼,再回正,面前的人正從書包拿出水:“你這兒吹晚風?”

松下一口氣,謝霖沒理他。

“哎?”林九昕打算犯一犯賤:“你褲子怎麽濕了?”

剛松的氣又吸回去,看着謝霖苦惱地皺眉,悶聲抱起胳膊,林九昕內心笑不停。

點到即止,再過就虐人了。

一屁股坐到謝霖旁邊,林九昕把一側耳朵挂着的口罩重新拉好,戴上。

倆人誰也沒說話,只有那瓶水在某人手中晃啊晃,發出水流拍打塑料瓶的獨特聲音。

晚上的涮鍋料配鹹了。

謝霖啧了一聲,向林九昕伸手:“給我喝一口。”

“感冒。”這人說。

“快讓我感一次吧,我就沒得過。”謝霖有硬搶的架勢。

林九昕沒由着他,身體一轉,直接把剩下的半瓶水倒身後草坪上。

寧可喂花花草草也不喂他,謝霖手指快要戳到林九昕臉上:“晚上給我戴口罩睡覺啊,摘了我抽你。”

要渴死他的罪魁禍首笑着點了點頭。

夏末夜晚,習習涼風。

還別說,除了那半條濕透的褲子被風吹得有點過于酷爽,這種伴着快要入秋的溫柔小風,還真挺舒服的。

謝霖惬意地伸了個懶腰。

兩個人,一把椅子,一條長街,一片月色,不知不覺呆了蠻長時間。

這期間,林九昕去超市給謝霖買了瓶水,順道捎來幾條口香糖,又不知用什麽方法搞到一包煙,兩人嚼嚼糖,抽抽煙,誰也說不清誰先起的話題。

“暖暖是那個……”謝霖手指夾煙,指了指自己耳朵。

林九昕點點頭,因為嗆了口煙,被謝霖以嗓子狀态不适合抽煙為由給他掐了,他現在只能嚼口香糖解悶。

最後一點甜嚼完了,滿嘴寡淡。

“不是你到底什麽毛病?”林九昕有點煩了,就沒弄明白怎麽謝霖這樣一個直男硬漢非要添點媽媽味:“能別管我了嗎?”

“你早不說?”謝霖眼神小刀一樣砍過去:“早說我昨晚就讓你幹到40度,燒到肺炎住院,正好卧室我一個人享用。”

林九昕:“……”

“或者,”謝霖向長街中間那個音樂噴泉瞄了一眼,壞笑地看他:“我現在也可以為獨立卧室争取一把。”

不由林九昕分說,他故意帶上氣勢,逼近他……

步行街便于行人休息的椅子一般不會短,坐時身後空出一大片,即便這樣,林九昕也沒動,像等着謝霖過來,他不會怕,更不會在任何壓力下示弱。

對此,謝霖有着非常深刻體會。

注視着謝霖的林九昕是沒動,卻幾不可查地顫了一下睫毛。

那種每一處細節都在靠近中放大的感覺令林九昕不經意地漏掉半拍呼吸,單眼皮下濃黑的睫毛,高聳的鼻梁,顴骨上淡淡的痣,甚至月光下那一層細小柔軟的汗毛都……清晰可見。

林九昕看着謝霖這張臉,繃直腰背。

胳膊一緊,謝霖抓上了他,一秒沒耽誤地就往噴泉那邊拖,要動真格的。

林九昕沒掙紮,輕易就讓人家上手。

“……我錯了,霖哥。”

委屈的,還有一點點病嬌那味兒。

“什麽玩意??”謝霖像被什麽紮了一下,手猛地彈開,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林九昕貌似知錯地乖乖低下頭,可嘴角和肩膀卻出賣了他,又是慣常的抖肩式憋笑。

中計了。

一膝蓋頂進這小崽子肚皮,謝霖給出中肯評價:“賤貨。”

對方毫無征兆地笑開了。

林九昕的笑,不想給你看時你也就只能知道他在笑,卻看不到那個笑起來的樣子,而當這人把整個笑顏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那顏值簡直超乎想象。

謝霖看得有點定格。

“我說真的,”這人還在笑:“謝謝你啊霖哥。”

這稱呼……

“你謝我什麽?”謝霖太不适應林邵楠這拽兒子這麽乖。

“伺候病重的我,”林九昕說着拿過煙盒,很是那意思地給謝霖上了一顆煙:“不跟你說過我這人知恩圖報麽,可有禮貌了。”

目光沒離開他,謝霖低頭把煙咬進嘴。

啪地一聲,火機搓燃,林九昕微微欠身:“有什麽幫得上忙的,霖哥盡管開口。”

謝霖眯起眼,噴出一縷白煙:“稀罕啊。”

對方笑。

“問個事。”

“嗯?”林九昕碰碰謝霖被澆上水的褲子,還有點潮。

“暖暖這樣的可以正常上課?”謝霖用兩指對着自己眼睛比劃:“就這麽看着老師講,看45分鐘?”

“姚露以前上的聾啞學校,”把口香糖吐進包裝紙,林九昕去垃圾箱扔,再回來說:“最近才轉的普校,又猜又看地勉強能湊合跟上。”

“在哪兒上?”謝霖又問。

“華昌女高。”

“女子高中?”謝霖滅掉煙,塞進嘴一片口香糖,他還是最喜歡原味薄荷的,味兒純,勁還大:“私立?”

“大概吧。”林九昕看向別處。

“她應該挺聰明,會唇語的人觀察力和理解力都是高段位的。”謝霖邊說邊吸氣,讓涼意最大程度地充斥唇齒間。

林九昕垂眼抽了條口香糖,繼續吃。

“女高好啊,踩不着她雷了,沒可能男的,活的,還十七八……”謝霖啪啪地玩着打火機,看火焰明明滅滅:“她不怕年輕男老師吧?”

林九昕突然沉下聲:“你什麽意思?”

火機停下,謝霖扭頭看他。

不但聲不對,臉也不對,沒有一絲表情。

“什麽?”謝霖反問。

林九昕看了他一會兒,站起來,彈了彈背包上的煙灰:“沒事別打聽姚露,她跟你沒關系。”

“我打聽什麽了?”謝霖攔下他:“再說我就打聽了,怎麽了?”

冷冷一哼,林九昕似笑非笑,書包往背後一扔,擡腳就走。

謝霖一把拽上他:“把話說清楚,我幹什麽十惡不赦的事了?”

林九昕就這麽站在長椅旁,注視着坐在椅上的謝霖:“你從來這問過誰嗎?連林邵楠你沒正眼瞧過一眼,姚露今天才剛滿十四,再早點她算幼女。”

直到帶着重音的‘幼女’兩字說出來,謝霖才真正明白他冤在哪兒:“……你以為我要搞她?”

對方沒說話。

“我操。”謝霖氣笑了。

自打踏上這片神奇土地,見識各色腦有病患者,謝霖本以為自己都要免疫了,卻沒想到還是能被林九昕這狗雜種氣得一股火燒上來。

多一句解釋,多說一個字他都不想,拿了書包比林九昕走得還快,有那麽一刻他就想去他媽吧,愛怎麽想怎麽想,反正這個城市的人都他媽長期腦缺氧……

沒走出幾步,謝霖站定。

林九昕在後邊看着他。

前邊的人突然調轉回頭,氣勢洶洶地指他:“林九昕,你個狗玩意,說!為什麽不讓姚露知道砸車?砸車跟她有他媽蛋的關系?!她為什麽怕我這樣的?被你打進醫院那傻逼跟你跟姚露跟姚露他哥到底有沒有聯系?全給我往外撂!今天你不說清楚還就不行了,沒他媽我兜圈子找線頭找得一身騷還得不到真相的道理!”

一連串不喘氣的話從嘴噴出來時,別說林九昕,謝霖自己都吓着了。

他原本沒想這樣,就是沒事閑得慌,才會把在紋身店聽到的這些事在腦中串了一下。

也許出于好奇,也許他“像個人”的毛病又犯了,也許就單純腦抽了……總之他不但琢磨過,還全都給說出來了。

他對姚宇這個妹子沒有一點興趣,問東問西不過是想試探地摸一摸砸侉子背後的那個……

草,關他鳥事。

他确實有病,有大病。

跟林九昕瞪了一會兒眼,謝霖手一揚:“算了,我不想知道了,你活着吧。”

說完,轉身就走。

身後,林九昕站在原地,看着這人連同他腳下的影子離他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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